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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趋前一看,简直被吓了一大跳,整个马桶全是鲜血。老先生也不知所措,他有点焦急地对我说:“你快点帮我看看,怎么回事?钱副官跟我塞了两个甘油球到肛门里面,可是大便依旧没有解出来,你快看看!”我低下身去,仔细打量他的肛门,发现钱副官刚刚为老先生塞的那两个甘油球,根本没有塞到肛门里去,而是塞到肛门旁边肌肉里去了,把肛门的肌肉都插破了,岂有不流血的道理。
我当机立断,立刻通知医官,赶快来做急救,医官很快就赶到现场,发现老先生肛门的肌肉已经被甘油侵蚀,有开始溃烂的现象,翌日急电“荣总”直肠外科主任杜圣楷为老先生诊治,总算止住流血。可是接下来的治疗工作,可以说是旷日持久,整整治疗了一个多月,肛门伤口才算慢慢痊愈。
经国先生第二天才接到报告,匆匆从台北赶到高雄。到达高雄,蒋经国显得很不高兴,他心里对侍卫长孔令晟没有立即向他报告此一意外事件,非常不谅解。当时蒋介石十分震怒,当即交代侍卫长,只说了一句:“把他给我关起来!”蒋经国就这么告诉孔令晟侍卫长说:“把钱副官送军法处分!”
孔令晟还是相当理智,他向“总统”报告:“在官邸有个不错的禁闭室,可以暂时把他关在那里;如此,这件事才可以不致外泄,这样既达到了处分的目的,而且又不会泄密,不是一举两得吗?”而事后才向经国先生、纬国先生报告,他们心中相当不悦。老先生听孔令晟讲得有道理,就依他的计策行事,立刻下命令把钱副官关押在禁闭室,开始了他为期将近五年的牢狱生涯。
蒋介石去世后,钱副官的境遇受到有关部门人士的同情,最后经多方的求情,老夫人才同意释放他。
当时钱副官的一时大意,确实也使得蒋介石的身体受到相当程度的影响,记得老夫人宋美龄,就不只一次地责骂钱副官:“就是你这个钱副官,老先生的身体就是你给拖垮的!你是罪魁祸首!”老先生自从肛门受伤,身体一直不佳,而且经常出现便秘情况。
肛门的肌肉毕竟是全身相当敏感的一个部分,这个部位肌肉若是溃烂,不但很难治疗,而且特别是疼痛难耐,所以,每次医官来为老先生上药,我在一旁观看和协助,发现老先生不但不叫疼,连哼都不哼一声,从这里可以知道老先生的忍耐精神,尤其是他和医生间的配合,更是合作无间,一点都不打折扣。所以,在官邸医官的眼光,老先生是最标准的病人,叫他吃药就吃药,要他打针就打针,绝对不会对医生的诊治方式有所怨言,或者有不合作的情况。这一点,就一个威严老人的角度,确实令人由衷敬佩,让我到现在都印象犹新。
老先生的身体,是不是钱副官的粗心大意直接造成的,这纯属医学上的问题,见仁见智,没有什么定见。但是,那次钱副官塞甘油导致老先生肛门严重外伤的事件,确实让老先生受了一个多月的皮肉之苦,因为受伤的部位是在肛门,所以,整整一个多月,老先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在床上,也只能俯卧,夜晚睡觉也不能翻身,真是苦头十足。
血!血!血!
1971年春天,老先生有一次在小便时,发现小便竟然尿出血来了!当时高龄已经85岁的他,神情大为紧张,立刻要我们叫医官来查个明白,医官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蒋老先生以前开摄护腺手术后,造成的后遗症。
摄护腺手术在当时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手术,那时,蒋宋夫妇大概是迷信远来的和尚会念经,是请美国医生开的刀。因为当时他摄护腺的病情并不严重,所以,外国医生是用电疗的方式,把他摄护腺有问题的部位,用电烧的方法处理。没想到手术后的第二年春天,老先生某次上洗手间时,发现小便里夹杂了不少小血块,一时之间,他真是错愕惊疑、方寸大乱,在他的心里,投下巨大的恐怖阴影。
医生给他的解释是说,这应该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因为,电疗结疤后,如果没有处理好,多半会有这样的习惯性出血情况发生。这种小便出血的事件经我细细观察老先生的神情,他显得十分沮丧失志,连散步也都没有什么精神,也很少再看到有一丝笑容。
从此,官邸洗手间内就开始摆几个空的瓶子,只要蒋介石发现小便有暗红色的小血块从尿道流出,就吩咐我们赶快拿瓶子过去接血尿,我们可以明显地看见他的脸庞是那样的惊恐失望、黯淡无光,以前那个威仪棣棣的威权统治强人,如今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他内心充满焦虑、恐慌和对生命的了无信心,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更可怖的事情。
像女人月信似的小便出血现象,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一直到他死亡前,每年春天,都会好一阵子出现小便出血的现象。只要出一次血,老先生就会紧张个半死。可是,医生们似乎习以为常,不把他的小便出血当作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一天,我当班站在他的后面服侍他小便,忽然见他脸色大变,我知道八成又是尿血了,就赶忙拿一只尿瓶给他,他两手颤颤巍巍地接着血尿,接完后,脸色如土地急声命令我:“快!快!你把这瓶血尿拿给医官检查看看,到底里面有几个红血球?”
老先生既然气急败坏,我当然也是十万火急地将这瓶血尿赶快拿到医官的手上,没想到那位医官却说:“这种毛病是没办法根治的,检查什么红血球?你把它拿去厕所倒掉吧!不用化验了!”我只好无奈地把那瓶血尿倾倒在厕所马桶里。没多久,老先生非常紧张地叫来那位医官,十分慎重地问他:“我的尿里到底有多少个红血球?”医官却毫不迟疑地说:“报告总统,大概五六个吧!没有问题的,这是正常现象!”
其实,蒋介石哪里懂得什么红血球的单位,医官也不是故意要欺骗他,而是他有时候太过紧张,搞到自己吓自己的地步,医官是要缓和他的情绪,才随便敷衍他的。
尽管如此,老先生对自己排尿会有血,依然是耿耿于怀,十分介意,可是医生却对这样的手术后遗症束手无策,只有任凭它每年复发一次。而年纪大的人毕竟比较怕死,尤其怕见血,老先生亦是如此,每次见血,他的精神就更加困顿萎靡,对自己身体健康失去信心。
无独有偶,自从他开始尿血,整个身体机能也比以前差了很多,此后,他就经常罹患感冒,而且间隔很频繁,我们明显发现他的疾病抵抗力已经衰退。
凶兆
1971年,老先生尿血刚刚缓和,有一天,我在当班时,发现了老先生一个新的病兆。
我发现老先生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如牛,而且,他在呼吸时,舌头不断往外伸,似乎有些呼吸不顺,讲话时舌头显得有些硬,变得口齿不清。我立刻把这个情况向医官熊丸报告,熊医官得到我的报告,立刻为老先生做检查,他的检查结论是:“老先生可能是血管硬化,但是问题不大,至于呼吸的时候会把舌头吐出来,是代表肺部缺氧。”
熊医官还当面嘉奖我一番:“翁元做这个反映很好,以后希望副官人员见到老先生身体有任何小问题,都请随时告诉我们。”
此后,蒋介石的四肢反应呈现愈来愈退化的现象。比如,双手会发抖,连他为自己点眼药,双手都抖个不停,剪指甲手也是抖得厉害,后来没办法,这些需要双手稳定来做的工作,都由我代劳了。
1972年春天,他和夫人到日月潭度假,住在涵碧楼招待所,那次又发生了另一个意外插曲,让我们贴身副官大为紧张。
涵碧楼招待所老先生住的房间,和老夫人的房间是紧挨在一起的,我们之前已经得到指示,因为老先生身体已有老化现象,所以,只要他起身活动,一定要有一个贴身副官紧跟在后,以防他有脚步不稳的情况发生。所谓的老化,无非是指他血管老化的问题,因而四肢机能明显有退化迹象。
有一天,老先生穿过夫人宋美龄书房正要往屋外走来,副官人员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就立刻要过去随侍。谁料想,因为夫人卧房就在一旁,副官人员为了怕惊扰夫人的隐私,只好绕过一个回廊,快步跑到老先生跟前,可是,在副官人员还来不及跑到他的面前时,老先生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这下子立刻惊动了夫人,她大惊失色地走出房门,大叫:“是怎么搞的!怎么可以让总统摔倒呢?副官在干什么?”在宋美龄的严词诘问下,没有一个副官敢答腔。这时,被副官人员扶起来的老先生一面喘着气,一面说:“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没事!”
蒋介石嘴里直喊着没事,可是,宋美龄不那么想,她余气未消地说:“以后不要管我是不是在房里,只要先生一出房门,你们就给我直接过来扶先生!”
医官获知蒋介石摔跤的消息,也紧张兮兮地跑了过来,为他做检查。所幸,没有任何外伤和骨折的情况发生,可算是虚惊一场。
我们从此得到宋美龄的指示:和先生寸步不离!
我跟在他身边,觉得他的体力实在大不如前,有一次遇到医官邓述微,我向他报告老先生身体近况,并且问他原因,他说:“我也没有办法,这就是老化。”
老先生也对自己身体的江河日下,觉得不可思议,有一次也问邓述微,邓医官答道:“报告总统,这是正常现象,没有关系!”
邓述微的用意,很明显是希望老先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然而,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却仍然没有改善的趋势,我们在他身边服侍,当然非常清楚,例如他散步,以前可以连续走个半个小时不会累,而他现在即使走个十分钟,就开始喘气,而且是舌头伸出来的那种喘气方式。
因为蒋介石的病,官邸笼罩在一种低沉的气氛当中。
“国家大典”蒋介石受罪
1972年5月20日,是“中华民国”第五任“总统”就职典礼的日子。那时,蒋介石的体力更是衰弱,可是,政治大权岂可轻易拱手让人,“国家大典”更不能没有“总统”本人参加,这是官邸人士,尤其是宋美龄的基本看法。为了不让“总统”身体欠妥的事实外泄,官邸在就职典礼前夕,想出一个掩饰“总统”病情的方法。
这个方法看来非常简单,就是在“总统府”大客厅的“总统”及夫人站立的后边摆上一张沙发椅,典礼当天,贵宾道贺时,就让蒋“总统”挨着那排沙发椅站着。
这样的设计有一个重要的着眼点,就是为了预防老先生身体突然撑不下来,遇到这样的情况时,后面的沙发椅就可以发挥作用。一方面,老先生不致跌倒,不会产生危险;另方面,即使在正常情况下,也可以给老先生做身体的倚靠,不会感到吃力。这套方法,据说是孔令伟孔二小姐想出来的妙法。
为了防止老先生临时体力不支,“总统”医疗小组还在会场后方安放了氧气桶,以便老先生在急需时,可以立刻派上用场。
这样的“总统”就职仪式,恐怕也只有发生在台湾这样的地方,世界上有哪一个地区长官、哪一国家首脑的就职仪式有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