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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低落,双眼不敢有片刻的遗漏,看着地上。那时听闻他娘尚红绣所说,当时龙末便是在这庭院里被凤璇阳所杀。如此,地上当是有血迹才是。
上一次归来天剑宗时,他并未观察到地面,因而只是一眼扫过,完全没想过上头会有血迹,而这一次,他是完全凝目,贯注了精神去看。
最后,在他将这小庭院走了一遍后,终于在阶梯之上,看到了几滴未被处理干净的血迹。
他蹲下了身子,触手摸上去,发现这血迹已经干涸了许久,凝在了石阶之上,瞧来是有些时日了,也不似近来才沾上的,应许便是龙末的。
虽说这血迹都有些许被处理的痕迹,可再如何处理,在石阶这等狭窄之地,还是会留下浅浅的痕迹的。龙倾寒仔细地凝眸看去,发现这些血迹并不多,没有成片扑洒的感觉,大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只有几滴罢了。
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凤璇阳的内功高强,若是一剑穿过龙末的心脏,理应不会流血如此之少才是。再者,灌足内力的剑,从心脏抽出之时,必会使得血液喷出,但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并无喷出的痕迹,反倒像似沿着剑身滴落。
他逡巡了一遍,发现除却他先前看到那点滴血液外,便再无他痕。他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依着他娘所说,龙末是被穿心而亡,可从血迹来看,又与穿心之说有所矛盾了。
莫非,龙末并未被穿心?
脑中忽而划过一道明光,瞧着那些点滴血迹,应是也未刺到要脉,如此不应即刻毙命才是。龙倾寒沉了沉呼吸,发现此事有太多疑点与矛盾了,会不会,有可能是他娘看错了,甚至,有没有可能,龙末当时未死,只是昏阙了过去?
想到这里,他立时打了个激灵,依着他娘所说,当时她看见龙末被刺,便扑了过去,瞧着他没了呼吸,便昏阙了过去,后头的事并不知晓了。那龙末究竟是生是死她也不得而知。
可是,那时决裂时,凤璇阳也承认了自己所为,莫非龙末真的死了?
但这血迹又是怎么回事,龙末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一切又拧成了谜团,龙倾寒轻叹一声,兴许只有凤璇阳知晓龙末尸体何在了,但如今他们俩……
罢了,他甩了甩头,不再继续想这些事情,当即走到了石阶之上,左右环顾,瞧瞧能否寻着打斗的痕迹,以此来推测龙末的生死。
目光一扫,很快便在石阶一旁的柱子上瞧着了剑痕。
手指轻触柱子,抚摸着上头的痕迹。纵观来瞧,这上头有两种剑痕,一种深可及里,劲力十足,另一种虽不及前者,但也不差,两人的剑痕从柱子的上头一直划到下头。
龙倾寒顺着这柱子,从上往下瞧去,然,当他拨开柱子旁盆景的枯叶,现出柱子上的剑痕时,他骇住了。
☆、159第一五九章·不觉已是半年过
那个盆景约莫半人高;即便是冬日,这枝叶还是略为茂盛,因而挡住了柱子下方的剑痕,若非龙倾寒瞧得仔细;只怕也发觉不了。
而因为冬日落叶甚多的缘故,他一开始也未对盆景下方掉落的叶子感到怀疑;如今发现了那剑痕后,他便抿了抿唇,从震惊中走出;低眉一看;便见这些落叶似被迅猛的一剑穿过,在叶心被焀出了一个大洞。
龙倾寒深吸了几口气,死死地盯着那个剑痕,阖上目,脑中瞬时浮现出一幅两人对打的画面。打斗之时,一个男子被逼退到柱子一边,反手划过一道剑气,而另一个男子身子蓦地前倾,避开剑的锋芒,贯注所有内力朝前一刺——
怵地睁大了双眼,龙倾寒目光久久地放在剑痕上,挪不开去,越看越是寒心,最后索性放下了手里拨开的枯叶,站了起身,不再去瞧。
步伐轻动,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是步履颤抖,差些站不稳。那个剑痕说明了什么东西,也只得他自己一人知晓。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些未净的血迹,他不忍地离开了。
推开了龙末那扇久未有人打理的房门,又是一道烟尘味扑鼻而来,他不悦地执袖掩住了自己的鼻子,抬手挥了挥。环顾了四周,行到里间,打开龙末的衣柜,取出来先前龙末所写的那本日志。轻轻地掸去上头的尘埃,又拂袖扫了扫,而后他便带着这本日志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砌好一杯热茶,饮尽后,他又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软靠在床头,一页一页静静地看着这本日志。他的容色淡漠,宛如经历过打击后,再无他事可撼动他分毫。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他淡淡地瞧着上头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去读,似要将那些字刻到脑海里一般。
看累了,他便揉一揉眉心,舀捏一下,又继续看。不过薄薄的几本册子,他却耗费了不少时候去看,时而闭上目,掐指算着什么,时而手指微颤,似被里头的内容所摄。明明早已看过一回,他仍是逼迫自己又反反复复地看了两次。
不知不觉中,他竟看了一天,瞧着外头的红日已经西斜,他才缓缓地放下已经看完的书册,长长一叹。
翻身下床,将书册连同冥阳功放到了书桌上,取来一块布将它们重重包好,确信连一点书角都未露出后,转身离开了。他前去膳房煮了一碗面,一碗牛肉面,在升腾起来的热气中,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人,突然,好怀念曾经吃过的碗面味道。
轻轻一叹,眉目里满是化不开的愁绪,他含着痛一口一口地吃下了这碗面,这时恍然觉得,再好吃的东西,也远不及那人亲手做的一碗面。
他以为自己放得下,殊不知,凤璇阳早已成了他的呼吸,脱离不开了。
吃饱浴后,他又点起了火盆,钻回自己暖洋洋的被窝里。这一次他没再看任何书册,只是拉起了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卷得密不透风,沉沉地睡了下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长很长,宛如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法醒来。
在梦里,他梦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自己的,他人的,与自己有关的,一切的一切,从儿时到成人,从爬树跌落到被打,一道道欢声笑语在耳边响起,一声声嘶声呐喊传入耳眶,当梦醒后,他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他坐了起身,定定地望着窗外灰茫茫的天。今日飘下了一场大雪,寒冷的空气丝缕灌进,吹进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他与凤璇阳不知看过多少回的雪,但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雪是如此的无情与寒冷。
目光深幽,望着远方极尽感慨。他爬了起身,洗漱过后,便打开了自己的衣柜,取出了几件惯常穿的蓝衣,折叠放好,回身要关上衣柜门时,目光却被那层层衣服下压着的红色给吸引了。
他震住了,那一件是他同凤璇阳成亲那日,俞年明给他的。如今见到那件红裳,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如同被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陈杂。叹息一声,他抑制住喉头的哽咽,将那件红裳取了出来,甩手抖开。即便蒙上了些微的尘埃,这件红裳依旧不减上头凤翼天翔的贵气。红光扑洒在自己的眼前,他又想起同穿红衣之人,只是如今心境大变,何事都激不起他一点波澜了。
抿了抿唇,将这件衣服叠放好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件衣服带上,与几件蓝袍放在一块。
看了一眼身边包着冥阳功与龙末日志的布,信手一块放进了包袱里。察觉到没有疏漏后,他跨起了包袱,便要出门了。
然而,方一行出门口,这脚步又顿住了。思虑了半晌,他行到了双亲的房内,打开椅子上的机关,取出了那把磨岳剑。舀下头上的发簪,轻轻打开了机关,将剑柄与
剑身脱离开来。随之他又打开了包袱,取出那个布包,侧目看了一眼里头的书册,抿了抿唇,便将书册卷起,重新放回了磨岳剑里。扣紧,扭好,确信书册不会掉出后,又将剑放回了机关里头。
手心将龙形簪紧紧握起,轻叹一声,将这枚簪子也一同放入了机关里,静静地看着它随机关的关上,而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没了龙形簪盘发,他的长发倾覆而下,披落在他瘦削的后背之上,他执手轻轻一撩,用几缕长发将其盘起,在脑后挽了一个结。做完这些后,他走到了书桌前,执笔写下了一封信函,给予他爹亲。
吹了吹上头的墨迹,待得墨水化干后,他才将信折叠起来,放入信封之中。想了想,便这封信压到了桌面的书册之下,只露出一个边角,如此,他爹归来应是能看到的。
眷恋地看顾了一眼爹娘的房间,便走了出去,轻轻阖上了门。在门完全关上,遮掩里头风景时,他砰地一下跪了下地,重重对着房门叩首百下,语带悲戚地喃喃自语,待得第一百个响头磕完后,他摇晃地站了起身,之后再无任何眷恋地转身离去。风过无痕,空荡的庭院里只有他叩首的余音,以及沾在地上的点滴血迹。
离开天剑宗后,他先去到了过亭酒肆,在那里大醉了一日一夜,只是这一次,却再没有那个陪伴他的人,同他大醉一场了。
醉酒之时,他迷迷糊糊地回想起了当年的故事,复生前的复生后的,越想越是苦涩。恍惚间,宛若回到了复生前,他前去凤阙山前夜在这里大醉的场景,明明同样的地方,他却忆不起与凤璇阳欢笑酒醉的过程,只能想到自己那时哀苦的心境。
酒醒之后,他便离开了,沿着这条路,走向了当时他与凤璇阳相处的那个小树林。昔时奔跑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可是人却已难相圆。他走回了先前与凤璇阳过夜的地方,盘腿坐下,静静地闭目沉思。
想想,上一次来到此处是什么时候了,好似是去年三月底之时,如今已是一月底了,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年,可叹,他与凤璇阳竟连一年的爱恋都无法坚守。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忽而他身子一顿,好似发觉了什么东西一般,立时站了起来,朝前方的路奔了出去。
他一路猛赶,行了一日后,便来到了向梅山庄所在的汉东城里。方一进城,他便朝当初来此参加婚宴时所住的客栈奔去,寻着了掌柜,暗中支使他一些钱财,从他手中得到了入住者的花名册。随手一翻,翻到了他们居住的那日,看到上头狂狷的字体,他心中一痛,抿了抿唇,继续沉下呼吸,翻看。
看完后,他心头揪紧了起来,眉头紧皱久久不舒,他将花名册还给掌柜后,便要了昔时住过的厢房,住了进去。
走进这看似陌生实则熟悉的地方,他回忆起那时同凤璇阳同床的曾经,怀抱已冷,爱恋不存。
住了一日后,他便离开了,行到向梅山庄山脚下时,他还犹豫了一下,可要上去看一看。但又想到现下向梅山庄已由陶槐接手,而陶槐又是凤璇阳手下,他如今实是不想同凤璇阳有所交集,因而只得放弃了。
之后他沿着昔日同凤璇阳所行过的路,一路走了下去。行到凤璇阳为他挡下火光的树林里时,他静静地对着浅薄的日光,站了许久,又迈步离开。这里曾经留下他们一起并肩战斗的痕迹,也留下了他的苦与痛,倒不如离去,忘之忘之。
他又到了骆城里。如今并非七夕,昔日那高塔摘灯的场景也不复得见,因而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空旷的地方,想起当初与凤璇阳嬉笑打闹的过去,忆及那一条断裂的情人相思结。昔时的誓言犹存,但人却已非。
出了骆城,他一路朝前走去,行到骨都时,他去寻了万重良,与他对饮了三百杯,笑谈这段时日来的悲欢离合。这一次,是他自打与凤璇阳决裂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