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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别忘了给我拿功夫茶的茶具。”女老板转过身的时候余笑予又加了一句。
“今天凌晨的时候,教授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想要我给他做心理治疗。我建议他去精神病院进行系统治疗,而且还给他推荐了几名医生。但是教授一点也不接受,我刚一提出来他就拒绝了。他说只希望我给他做治疗。”在去教授家的路上,关毅一边开着车一边告诉简洁这件事情。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对于心理治疗来说,主动地选择与被动的接受疗效差别很大的吗?虽然按你们的原则,最好是局外人来给教授作心理治疗,但现在教授很信任你,主动要求你来作他的心理医生。这种情况下,你治疗起来效果应该会是很好的吧?”
简洁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开心。
关毅考虑了一下,点头应允。“好吧,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既然教授在心理上信任我,那么我也就尽力做好。”
“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不过吃了以后你要刷碗。”简洁笑着说。
“这什么道理?”
“因为我不爱刷碗。”
关毅侧脸瞅着简洁,似笑非笑。
“干吗这么看我?女人不喜欢刷碗不可理喻?”简洁笑问。
“那倒不是。我是在想:你不刷碗,又是一个人住,你每天还吃不吃饭?”
简洁笑而不答。其实她让关毅刷碗是想有个时间单独和教授聊几句。
做饭对于简洁来说是很幸福的事情,没有紧张、没有压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厨房摆弄各种蔬菜,而当看到两个男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烹饪的菜肴时,简洁心中那种幸福的感觉就更加强烈,甚至在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持家的小女人。
不过那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两年前在这所房子里的女主人——米兰。
只是物是人非,那个美丽的米兰早已不在这所房子里,只剩下孤单的余笑予。
其实余笑予也改变了。
刚才吃完饭以后泡茶的时候,简洁看到教授的双鬓已经近乎全白。虽说更显风度,但也凭生很多苍老。失去心爱的女人,会让教授在一年之中衰老得如此之快,她没有想到。
她不禁在心底叹息着。
当关毅刷完碗出来,提议和教授去户外的草坪聊天的时候,简洁才觉得轻松了一些。不知道怎么,看着教授的样子,简洁心里总是涌现出酸楚的滋味。
但当简洁一个人在室内的时候,看着教授家熟悉的布置,简洁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客厅的一些角落里已经出现灰尘了,虽然每两天就有家政工来打理,但总归是比不上像照顾自己的家那样用心的。
简洁一边擦着电话线上的灰尘,一边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
外面天色已暗,草坪也似乎漂浮着阴暗的气息。两个男人悠闲地躺在竹椅里交谈着。
简洁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她知道,关毅现在一定在和余笑予谈心理治疗的事情。
她相信关毅对教授的心理治疗能够顺利进行,也能收到最好的效果。现在她脑海里想得更多的是这个令她头疼的连环凶杀案。
也包括刚才关毅刷碗的时候,她和余笑予的对话。
“笑予,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情?”
简洁犹豫了一下,在想自己应该怎么问。前两次当说到艺妓的时候,教授总会出现匪夷所思的表现,这不禁让她心有余悸。她又看了看教授的表情,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开口:“古代艺妓从擅长的项目不同,有没有档次的区别呢?比如说,舞蹈和歌唱。”
“当然有。色艺双修其实是艺妓的最低档次,纯粹的艺妓是不出卖色相的。再高一些的是擅长舞蹈的艺妓,因为这是艺妓的必修课程。接下来是有歌唱才能的,因为这要有一定的天赋。”教授侃侃而谈。
“那么再往上的艺妓档次呢?”简洁催问。
“再往上的话,就是有表演才能的了,就像现在的演员。至于最高档次的艺妓,就需要有吟诗作赋的水平,这也是封建社会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欢的。套用现在的职业,就好像现在的女性文化工作者,作家之类。”
听了教授的解释,简洁久久地思考着。
直到现在,她一边收拾着房间,脑海里也萦绕着教授的这些话。
十九
“心理治疗的疗程是比较缓慢的。有的人要经过半年、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你要有思想准备,不要因为暂时的困惑和停滞而急躁。”
关毅对余笑予讲解着。刚才,他们已经谈了很久关于心理治疗的话题。
出乎关毅的意料,他几乎没怎么诱导教授,教授就主动地向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这让下一步的过程变得容易了许多。
接着,关毅又向教授讲解了治疗中的一些注意事项。包括时间、地点、大体疗程、具体方式。
“心理治疗和其它的医学治疗有一点不同之处,就是完全以患者为中心。当你觉得接受不了或者方式不合适的时候,你完全可以中断治疗。”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看着教授。
关毅特意将这次谈话的地点放在室外的草坪之中,目的就是尽量营造一个温馨、舒缓的环境,而他也发现,在这个环境下教授的脸色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从时间上来说,每次治疗一小时,你觉得可以接受吗?”关毅问教授。
“好的。”
关毅又道:“我们今天就可以随便聊聊,全当是序幕。不过最后一点也是很重要的,就是我们彼此的信任。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甚至于我们的‘本我’是很邪恶的,甚至完全不容于现实的社会道德。在交流的时候,如果这让你难以启齿的话,你完全可以不说,但说的就要保证是真实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他郑重其事地看着教授,等他的答复。
夜色里,教授肯定地点了下头。
“因为这不但是心理治疗必需的原则,更主要的是这是对你自己负责。”关毅在最后又重重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起身,进房间去换茶水。
“一会儿我就给教授进行第一次治疗,这种治疗的环境之我和教授两个人就好。你就不要出去了,看电视也好,听音乐也好,就在房间里做一个小女人吧。”关毅换完水,临出门的时候笑着对简洁说。
“我记得你以前爱喝功夫茶,怎么现在不喝这个了?”关毅一边给教授的茶杯里倒茶一边随意地问。
选择这个话题是他仔细考虑的。从生活中的小事情入手,不会让教授觉得突兀,还能很自然地引入话题。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教授却沉默了。
半天不语。
两个人相互不语更是显得四周一片寂静。
关毅侧脸看去,夜色中,教授的双眼闪亮。
露出的却是迷惑的光芒。
而且那目光竟也在游移着。
“我。。。以前。。。爱喝功夫茶吗?”许久,教授喃喃道。
“是的。以前,你还有一套很精美的茶具。”关毅注视着教授的表情。
余笑予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着。
“那套茶具雕刻着精美的水果图案。还记得吗?”关毅提醒。
教授默默地摇头。
手上端着的茶杯也在跟着微微颤动。
关毅不动声色地看着。
他知道教授大脑的某个角落一定在被什么念头激荡着。
“功夫茶很好喝的。”关毅的声音缓缓响起。
茶杯在抖动。
教授的另一只手不由得按在了上面。
“功夫茶,不好!”教授艰难地吐着字。
而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茶杯,似乎生怕里面的茶水洒出来。
“你很难受。”
“是的。”
寂静中,两个人的对话声格外的清晰。
“是因为功夫茶不好喝吗?”
“我不知道,脑子里很乱。”
“没关系,想到什么就随便说什么,可以吗?”关毅耐心地诱导着。
说着,他将手搭在了教授手中颤动的茶杯上。
看着茶杯平稳了,余笑予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功夫茶,它太讲究了。一道道步骤,完美却又繁琐。”教授思索着说着,似乎这些话是在脑海的角落里积存的。
关毅没有插话,任凭教授这样说下去。
“太完美的东西不好,过于完美就虚假了。它也太古典了,古典得变成了古老。那么多古典的事物,到了今天都变味了。可是我们还念念不忘!”
教授越说越激动。
“我们以为那些东西是美好的,实际上已经不合时宜了,已经变得丑陋了!你知道吗!已经变得丑陋了!这样的东西就应该消亡,让它们死去!”
关毅紧紧盯着教授的眼睛。
黑暗之中,余笑予的双眸发出憎恨的目光。
“比如说?”
关毅依旧是缓缓地问。
教授猛然闭住了嘴,似乎想不起来,又好像不敢开口。
他的手又开始颤抖。
“比如说?”关毅又问了一句。
余笑予猛然间抬起头盯着关毅,但那眼神却象看着一个陌生人。关毅被盯得不由一骇,刚要开口,却已有声音从余笑予口中生涩地发出:“比如说。。。艺妓!”
声音刚刚落下,教授手中的茶杯便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茶水也猛地喷洒而出!
而余笑予也痛苦地弯下身子,强忍了几秒钟后踉跄地站起,向家门口奔去。
二十
简洁惊诧地看着教授。
她甚至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慌乱。
刚才她还看到外面的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可突然之间教授就神色怪异地冲进房间里。
简洁看着教授捂着嘴奔向楼下的卫生间,她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了过去。
在即将拉开卫生间门的一瞬间,教授的后背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随之教授蹲在地上大口地呕吐起来!
一个身影从简洁身边跑过,是关毅。
他轻轻拍打着教授的后背。
“好些了吗?”
教授艰难地点点头,回应着关毅。
简洁来不及问原因,忙倒了杯水给教授。
“简洁,帮我到楼上卧室里找件干净衣服。”教授一边抖落着衬衫一边对简洁说。
随着教授的动作,简洁也看到余笑予的衬衫上面已经喷上了呕吐物。
接下来的几分钟又是一通忙碌,直到将教授搀扶到床上,简洁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余笑予仍微皱着眉头,但比刚才已经平稳了许多,而且没过多大一会儿,教授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教授怎么突然又不舒服了?”当看到教授昏沉沉地睡去时,简洁才问关毅。
“应该是刚才的心理治疗触动了他内心的痛苦感觉。”关毅悄声说。
“有进展吗?”简洁关切地问。
“没有那么快的,心理治疗要循序渐进的。今天只不过从外围聊了一些而已。”
“但看起来教授的反应很强烈的。他内心的症结大概在哪里呢?”简洁有些不安。
关毅看着教授熟睡的样子,将手指在嘴唇前摇了摇,然后指了一下门口,示意简洁跟他到隔壁书房去。
晕黄的灯光将书房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使得简洁的心情也暗淡着迷惑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教授的书房待过了。因为在书房的一面墙上,有一张米兰的画像。
画面上,米兰含情脉脉地微笑着,栩栩如生。
越是这样逼真,简洁越不忍心看。
本来米兰的样子就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无法抹去。如果再看到有关米兰的照片或是物品,更是让她心中难受。
“教授的内心里有种矛盾冲突。”关毅看着米兰的画像,幽幽地说。
简洁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