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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七年中,不间断地练无极气功,不仅身材愈练愈魁梧,而且对鞭打已不在乎了。
蔡庄主用来对付他的皮鞭,愈来愈粗,从一根一捎变成一根三梢,从小指粗涨到两指粗。可是很怪,除了一鞭一条痕之外,从未有皮破血流的情形发生,不消一两天,新鞭痕加上,旧鞭痕便神奇地消失了。
除了气功,可惜,他对拳脚一窍不通,但跑得比风还快。
正月十五过去了,过年的狂热慢慢消退,麦子被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田里已用不着牵挂。寒冬的季节,当一场绵长的大雪停止时,是狩猎的时候了。
文昌永远没有随村人狩猎的机会,他被分配在家中看管门户。因为狩猎是子弟们显威风的机会,身强力壮的子弟如果手脚了得,猎得一条大熊,便会成为英雄,其实熊在冬天最好捉,找到它冬眠的洞窟,手到抢来,难得是不易找到洞窟,必须走得远远的,太远,便可碰到虎豺或者大群的饿狼,性命难保。当然啦!能猎得虎豹,当然是英雄中的英雄,但罕见有这种英雄产生。
猎队已经走了两天,文昌和一些老弱妇孺留守在村子里,感到十分无聊,幸而猎队也许十天半月方可返回,至少这十天半月中他不会挨鞭子。
他穿好夹衣,冷对他已没有多大威胁,信步出了村,向影石村走去。
影石村的人,对他倒还友善,至少不象本庄的人,见他象见到瘟疫一般讨厌。
满地银花,白皑皑的一望无涯,枝头上冷柱垂封至地面,北风吹来如同利刃裂肤,一脚踩下去,浮雪至掩至膝盖。
他轻快地踏雪而行,穿越被大雪掩覆了的森林和山坡,山坡的那一边便是占地比大蔡家庄大了一倍的影石村,站在坡上,可以看到村中心的三姓宗祠,祠左方是武馆,这时冷清清空闲无人。武馆,事实是宏济寺,庙门关得紧紧的。
影石村成四方形,高高的寨墙,四座寨门,共建有八座碉楼,远远地看去,十分壮观。
文昌早对影石村的学艺和武馆十分向往,可惜他没有机会参加。堂兄文华的书,他偷了不少,也暗地偷听文华朗读,暗中摸索书中的含意。他天份极高,可是所得仍微乎其微,但一些普通字语,他也懂得不少,至少不是西瓜大的字认得两箩筐的草包。
他向坡下走,远远的,右面山坡中一座梅林中,有两个人影在林中背手而行,腊梅的清香迎风飘扬,人鼻芳香令人沉醉。
他认得,那是影石村耽了八年的老夫子商岚和张村主张良佐的大管家张宏。
商岚并末显苍老,八年的岁月令他华发飘飘,修长文弱的身躯并末显得驼背,只是脸上的皱纹多了许多而已,大概老花眼也该加深了些。
张宏是个彪形大汉,四十出头,豺头豹眼虎背熊腰。这人的来历,连张家的父老也弄不清底细,是否真姓张,谁也不知内情,只知是张村主五十余年前在外面带回来的得力助手,不但照顾村主的田地庄稼,也照顾看龙驹寨的三家店面,十分能干。他人生得高大壮实,相貌凶猛,说起话来如洪钟,举动敏捷,透露出一股子宽而粗豪的气氛。他对张村主十分恭敬,对村中的三姓父老也够客气,但三姓父老子弟都有点伯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一胶无形的震惊人心的力量。
两人背着手,并肩向这儿走来,一色羔皮掩耳风帽,老羊皮袄,青色棉裤牛皮长靴,斯斯文文地走来,刚好和文昌碰上了。
“咦!文昌,你竟穿着夹衫不冷?”张管家讶然叫。
文昌不是木石人,别人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只感到眼角发冷,但他强行忍住了,自幼所受的折磨,令他的心灵上披上一重重坚强的甲胃,不为外界所感,不露内心的表情,任何好意和恶意,他都一概拒绝。他淡淡一笑,英俊的脸蛋上只有几条肌肉抽动,怎能算笑。
“小可不冷。大管家好,老先生好。”他世故地抱拳虚揖。
张宏重重地哼了一声,突然脱下老羊皮外袄,抛过说:“穿上……”
“不!谢谢大管家。”他将皮袄抛回,相当不客气。
张宏再将皮袄抛过,大声说:“我知道你大伯不是东西。放心,穿上,你正在成长,千万不可折磨自己,冷暖自己留心些。你大伯如果不高兴,告诉他,是我张某人送给你的,叫他冲着我来。”
老夫子商岚不住摇头,苦笑道:“大管家,你在替他招麻烦。”
张宏嘿嘿笑,轻蔑地说:“有什么不得了?大不了离开蔡家庄,我替他找一份事干干,也比他在庄中受折磨好些儿。哼!这年头弱肉强食,谁软弱谁倒霉。”他又向文昌叫:“孩子,走,到我家去聊,日后如果有困难,来找我。影石村我不在,可赶到龙驹寨张家磨坊去找我便成。大丈夫四海为家,你可别傻。”
人的命运确是奇妙的,也许一言一语一动,便决定了终身好坏。这次偶然相会,替江湖带来了一场难以终止的风暴。
在影石村耽了一天,大管家张宏和老夫子商岚,让他概略地了解了两座村庄之外的世界,不啻在他不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大石,死寂的水激起了波澜。
临行,大管家送他出村,在村口,大管家豪放地说:“孩子,记着,海阔天空,何处无容身之地?是你主宰着你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让命运主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向命运低头认命的人,将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糟踏,好自为之,别忘了有困难来找我。”
文昌心潮激荡,长揖到地说:“谢谢大管家的关照,小可记得你老人家的话。”他告辞,大踏步走了。
十天之后,守猎队回来了,收获不大,全庄的子弟们情绪低落,而且暴雪提前了两天,守猎队十分狼狈。
大雪纷飞,暴风雪光临大地。蔡家庄中,也蕴酿着一场大风暴。
一早,文昌练了一个时辰的玄极气功,夹着张宏送给他的老羊皮外袄往外走,这件老羊皮外袄,自从回家之后,他一直不敢穿,在十余年残暴的压制下,一时还不敢反抗,这是人之常情,也难怪他没有勇气,今天,他准备到黑龙潭,看看是否可以到水中活动活动筋骨。
丹江冬季水浅,两岸结了冰,但黑龙潭是终年不涸,也不会被冰封的怪地方。这些年来,潭中一草一石,每一条涡流,每一处石魁他都了然于胸。但他始终不敢割下那剩下的一对玉髓龙角芝,因为他不懂毒是怎么回事,更不知身上无毒吃下龙角芝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
天空中云沉风急,大雪纷飞,虽则已是辰牌未,天色仍是暗沉沉的。庄中并非家家闭户,所有的青少年都出来活动,在雪地中呼啸跳跃。大打雪仗。
南寨门一段广场中,有两批青少年分成两派,分据左右壁垒分明,雪团在天空中飞过,呼呼有声。
右边,由他的堂兄领头,左边有三堂叔的儿子文超为首,双方相距十来丈,沿两行老槐树堆起一条两尺高的雪墙,年纪小的在后面将做好的雪团往上送,年纪大的娃娃站在雪墙后,用雪团投向对方开火,有时冲出三五丈,叫啸着投出雪团再往回溜,一个个兴高彩烈,叫啸声五里之外也可以听到。
文昌极少有机会可以和孩子们玩乐,似乎他不是蔡家庄的子弟,是个不祥的不受欢迎的人,小娃娃们虽然无成见,但他们的兄母却禁止子女们和他玩乐。
孩子们是纯真的,有不少娃娃不顾父母警告,仍经常和他打招呼,或者在虎岭山麓分吃他偷来的鸡鸭,但有些稍大的少年,象文华、文超一群人,却似乎和他水火不相容,经常有架打,不打则已,打起来必鸡飞狗叫,但不管是胜是负,他必倒霉。胜了,有人在庄主前告状,他得挨皮鞭子,负了,就更修。
他必须从雪团飞舞中穿出,不由脚下生疑。
“绕过去算了。”他想。
还未决定那儿绕过,文超方面,一个小娃娃尖叫道:“小虎子哥,来帮我们。”
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娃娃,从文华的堡垒旁冲出,呐喊着冲出十来步,将两个雪球投出,扭头往回跑,一面叫:“他敢?不要他!”
垒后站起了文华,他叫:“滚开!没有人要你……哎……”
“噗”一声,一个雪球恰好击中他的胸膛,碎雪纷飞,把他击得退了两步。对面的文超站起叫:“哈哈!再来一次……哎……”
不知由何处飞来一个雪球,击中文超的下颌,打得他踉跄了两步,抹掉粉雪叫:“小狗子,你他妈的怎么冲过界来了?揍你。”
他抓起两个雪球,跳过雪墙,向右前方的小狗子冲去。
文昌本来想绕道,但被人用话一激,心中火起,大踏步从中间走去,他准备如果雪球击中了他,他便加以反击,向对方宣战。
真巧,文超正向前冲,将近他身旁,四面八方的雪球,全向文超集中。
“叭!叭叭!叭!”雪球在文超身上爆炸,碎雪飞溅,连挨了十来团,把文超打得怪叫如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大叫,拼全力将手中雪球投出,根本不知前面的人。
“啪啪”两声,两个雪球全击在文昌身上,双方相距不足八尺,一击便中。
文昌火起,立刻扔掉老羊皮外袄,火速俯身抓了一个雪团,向文超刚转过身躯的背影投去。
他的臂力惊人,“啪”一声暴响,雪球击中文超的背心,巨大的打击力量将文超冲倒在地。
“哎……”文超大叫,整个脸面陷入浮雪中,狼狈地爬起,向文昌回头猛扑,由雪球的力道估计,除了文昌之外,别人定难办到,所以他冲向文昌。
“砰!”右一拳击中文昌的左颊。“砰!”左一拳接着在文昌右颊暴响。两记左右冲拳击得结实,把文昌打得退了三步,几乎站立不牢。
文超仍不放手,接着冲上,一连三记短冲拳,全捣在文昌的胸腹,把他击倒在地。
雪战停止了,呐喊声、尖叫声大起。
文昌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占不了便宜,先不敢回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但胸腹挨了三拳,不但倒了,而且胃中作呕,确实不好受,似乎这三拳头把他的胃从肚中挤出口腔,内脏在收缩,先到那两记左右冲拳,也令他眼冒金星,昏头转向,委实忍不下这口恶气。
文超已经十八岁了,站在那儿牛高马大,去年腊月里刚讨了个老婆过年,事实上已经是成人,打起架来拳头不知轻重,像在拼命。
文昌忍无可忍,挣扎着爬起要还击了。
文超不等他爬起,急冲而上,“砰,”一声一记“连环挂扣”双手先后勾出,右拳先击中文昌的下颌,再一声“砰”,左拳又勾中文昌的右胸。这两拳打得结实,把文昌还未站起的身躯再次击倒,口中血出。
“狠狠地揍他一顿。”有人叫。
“小虎子哥,还手啊!”有打抱不平的人叫。
文超冲而上,一脚飞出。
文昌怒火三千丈,向左一滚,火速站起,势如疯虎击冲而上,拳出如风,左手击抄,抓住了对方攻来的右拳向外一拔,“砰”一声暴响,右拳击中了文超的左胸下方。
“呀……”文超惊叫,弓着腰连退五步。
“砰!砰啪”文昌紧迫不舍,连攻三拳,一拳一落实,上打下领,下捣小腹,不让对方有招架的机会。
“哎……哎……哎哟!”文超绝望地喊叫,那三拳他已支持不住,“噗”一声飞腿丈外躺倒,跌了个手脚朝天,爬不起来了。
不远处屋角,突然转运两个中年人,其中之一吃了一惊,一面奔来一面叫:“小虎子,你好大的狗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