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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有一处不太峻陡的斜坡,黑衣姑娘轻灵地向上跃升,到了上面一座铺满冰柱的松林下,她靠在一株松树后,解下披风铺在雪上,微笑向文昌道:“坐下啦!站着太过明显,我们必须掩住形迹,方不至卷入是非之中。”
文昌怎敢和她并坐?这女人有一种迫人的无形气质,令这未见过世面的少年不安,无形中的压迫力量令他拘束而不自然,讪讪地道:“姑娘请便,在下……”
他想在另一面坐下,黑衣姑娘突然伸出晶莹涩白的纤手,拉住了他的皮袄袂,一带之下,他不由自主跌坐在披风上。
黑衣姑娘在他身侧盘膝坐下,说道:“你太拘束了,真是个毛孩子。哦,你多大了?十六呢,抑或十八?”
文昌被她大胆豪爽的举止所惊,更不敢多言,向旁挪了挪,以避开她火焰般的身体,道:“十八,你呢?”
黑衣女人扑噬一笑,用肘轻触他一下,道:“女人除了合八字,不会告诉你年纪多大,你问得很唐突,证明你毫无心机,我喜欢。”
文昌心中有点不快,这女人只探问别人的底细,却避开话题不予作答,聊了半天,她仍末说出她的底细来龙去脉,真是个不可解的神秘女人。他赌气不再问,萍水相逢,也没有问的必要,岔开话题向下一指,道:“姑娘可认得这些人么?他们快打起来了。”
他虽不敢和黑衣女人平视,但本能地感到她正用她那可令人怦然心动的媚眼,不放松的向他凝视。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但和女人坐得这么接近还是破天荒第一次。不知怎地,他感到这怪女人的目光委实邪门,令他砰然心跳,激发起一种奇异的感受。可就是她的完美喷火的身段,还有她身上散发的幽香,无一不是令他不安的事物,令他的视觉和嗅觉受到一种难以言宣的威胁。这种威胁,并非是生命的危险信号,而是令他不安,象是气血蓬勃不能控制自己的危险感。
他的生命本能逐渐萌芽,但他不匆道。
黑衣女人确是在专注着他,媚目中泛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良久方幽幽地道:“你如果真想看,就仔细地看吧。”
“他们为何在这荒谷里拼死活?”
“你可以定下心凝神静听,双方的话都可听得真切。”
文昌果然定下心,凝神留意下面的变化。
这儿居高临下,相距不过三四十丈,成半环形仗剑峙立相持,中间并立着两名老道,并未亮剑。
左首的老道年约古稀,戴九梁冠,穿的不是道袍,而是别开生面的八封袍,黑底白图案,外罩鹤氅,象是神仙中人。方面大耳,五绺长须拂胸,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相貌堂堂,赫然是个有道全真。腰带上悬着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挂着八宝囊,看身材,高有八尺,十分雄壮,站在那儿神态自若,极有风度。
黑衣女人的声音在文昌的耳畔响:“看到左首那披鹤氅的老道么?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幻道白鹤散人。江湖中为非作歹之徒,多少都与他有交情,各种下五门的迷香药散,他都可以配制出卖。”
“天!他怎会是这种人?”文昌讶然问。
黑衣女人在他耳畔轻笑,吐气如兰,道:“以貌取人,你的相人术向谁学的?小弟,要不得。唠!你看,在山脊上下来的是鬼魑山堂,却是武林中正道英雄,你相信么?”
她叫小弟,亲密得不象话,文昌心中一跳,挪了挪身子说:“这……这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右首那个红衣老道,是华山云台观的天虚羽士,也叫虚云羽士,不穿道袍时,叫做千里独行白云深。这人是个独行大资,手底不够硬朗,可惜被酒色掏虚了身子,不然他该成为字内高人,目下他却被排除在字内十三高人之外。”
右首老道身材约有七尺四五,年纪花甲,脸无须,鹰勾鼻子,薄嘴唇,双耳招风。身穿大红道袍,一看便知是被官府供奉的道官,道袍的下摆掖在腰带上,背上系了长剑,咬牙切齿站在雪地上,一双手五指不住收缩,显然怒极,死盯着从山脊上下来的鬼魑山堂。
鬼魑山堂原来请下面的人上去动手,但老道们却不肯上去,双方僵持了良久。最后老道们破口大骂,鬼魑山堂只好下来。
他下势极为缓慢,一寸寸向下挪,一面喋喋笑,斜坡上积雪甚厚,不住往下蹋坠,但他一步一步落实,似乎老迈得难以下来,歪歪倒倒险象横生,却又不向下跌。他一寸寸向下挪,腰中的长剑拖在雪上,一面向下道:“老相好,七幻妖道,你竟替一个小辈跑腿,我老鬼替你惭愧。也是你自甘堕落,大概用春药卖给虚云小狗卖得好价钱,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所以替虚云小狗跑腿,是么?”
七幻道极有风度地笑笑,道:“山施主,贫道自认不行,斗口非贫道所长。”
“你想斗幻术?斗剑?喋喋喋……”鬼魑山堂怪异着问。
“贫道只想做鲁仲连,希望施主高抬贵手。”
“呵呵!我老鬼如果抬手,便有好戏上场了。”
“施主如果将秋山烟雨图还给虚云道友,贫道愿……”
鬼魑山堂在怀中一阵乱掏,掏出一卷尺二长的岫卷,扬了扬抢着说:“是这玩意么?小李将军书得并不好,太细腻了。”
小李将军,是唐朝李思训的儿子,李思训的书笔格尤劲,善书画碧山水,为北宗之祖。他的儿子李昭道,也善书山水,笔风继承了父亲,却加上了巧细精致,人称李昭道为小李将军。鬼魑山堂恨恨地说,将图纳入怀中。
蓦地,他身形一阵摇摆,“哎”一声惊叫,脚下失闪,躺倒在浮雪上,向下急滑。
浮雪飞舞,鬼魑山堂手脚乱动,和无数积雪冲滚而下,来势汹汹。
老道们一怔,怎么?宇内十三高手之一的鬼魑山堂,竟然如此窝囊?
人和积雪急冲而下,到了谷底。
“杀!”一声厉吼震耳,众老道只感到心向下沉,脑中发胀,耳膜欲裂。
厉声未落,山谷回音震鸣,鬼魑山堂已经一闪不见,神奇地到了老道们的中间。龙啸响处,长剑出硝,但见电芒一闪,两名老道已齐腰而折。
“啊……”第三名老道还弄不清怎么回事,鬼魑山堂的长剑已贯入他胸口,惨叫着倒了。
老道们大乱,呐喊着扑上。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们心胆俱裂,鬼魑山堂的身法太快,下手凶狠辛辣,连七幻道也来不及截出,太可怕了。
鬼魑山堂人化狂风,电芒飞旋,从左扑向右面,剑到人倒,时挥时点,手下绝情。
“哎……呀……”
“啊……”惨叫声此起彼落,老道们不是被挥掉脑袋,便是被贯穿心窝,只极短的刹那问,已有八名老道溅血剑下。铿锵的双剑交错声撕裂着人的神经,鬼魑山堂出招是硬攻硬抢,下手不留情,他似乎疯了。
七幻道一声怒吼,撤下了寒芒如电的长剑急截而出,一面厉叫:“姓山的,你好无耻。”
虚云羽士眼见同伴已死,只感到五内俱焚,一声怒啸也从另一面截出。
鬼魑山堂不和七幻道照面,迎着虚云羽士疾冲,飞旋而至,一声狂笑道:“先剪羽翼,你们便飞不了。杀!”
杀声刚出,后面的七幻道已将迫近。
鬼魑山堂前面,正有两名老道挡路,双剑齐递,凶猛地迎面截住。
鬼魑山堂一声厉啸,“铮铮”两声荡开两把长剑,闪电似的从两老道中间穿过,越过的刹那间,反手挥出两剑,并未回头,电芒闪处,鲜血激射,他已扑向虚云羽士。
两老道同声惨叫,背上各裂了一条大缝,在垂死的惨叫声中,两人如中雷击,上身向上猛挺,丢掉剑,歪歪倒倒冲出两三步,栽倒在雪地里,将七幻道阻了一阻。
“道友们快离开,你们碍手碍脚。”七幻道七窍生烟地叫,凌空越过尸体,扑向鬼魑山堂的背影。
虚云羽士只配称一流高手,怎接得下武林十三奇的绝学?他眼看鬼魑山堂狂野地冲到,惨绿色的身形和眼神已令他心向下沉。但为了鬼魑山堂怀中的秋山烟雨图,却不甘心放手,一个贪字,令他含恨九泉。
眼看电芒射到,一点银星一闪即至,点字诀从宫中递到,没有怕的必要。他一咬牙,剑尖一提,立即将对方的剑尖错开,抢得了机先,一声怒吼,乘势突入。他感到鬼焰山堂没有什么了不起,剑上的内力并不凶猛,错尖时未被震开,何足惧哉?身随剑进,全力递剑。
得手了,“嗤”一声错剑厉啸传出,剑已递出一半,剑尖已快攻到对方的右肩内侧,这一剑成功了。
岂知变化不测,剑上突然传来无穷大的反震力,虎口欲裂,反震的奇猛力道令他右膀又痛又麻,而且直迫内腹,真气一阵浮动,右手力道突然消失了。
“撒手”鬼魑山堂冷此,手腕一斗一统。
“铮”一声脆响,虚云羽士的长剑激射三丈开外。
接着,电芒连闪两次。
“啊”虚云羽士狂叫,向后倒退丈外,用手掩住、脸面,血从指缝中沁出。他脸上挨了两剑,划了一个斜十字,交点正在鼻尖上,鼻尖不见了,面夹和颧骨皆被割开,随之而来的是彻骨奇痛,他知道完了,背上小挨了一剑。
鬼魑山堂已如影随形迫进,反而闪在虚云羽士身后,一剑挥出,从左琵琶骨斜向左腰,在老道背上开了一条大缝,肉绽骨伤。
七幻道已经到了,但虚云羽士挡住了他。
虚云羽士并未倒下,可脚下散乱摇摆欲坠。
七幻道从右绕过,大吼道:“老鬼,纳命!”
鬼魑山堂从另一面绕走,两人以虚云羽士为核心旋’转。鬼魑一面转一面喋喋地笑,一面道:“虚云羽士,千里独行姓白的,你将慢慢地死,再等片刻你的血液将被冻凝,然后升天。”
两人绕了两圈,虚云羽士眼前已无所见,踉跄文撑住不倒,虚弱地叫:“我……我的秋……山……烟雨……图……”
另两名老道突然乘机扑上,向鬼魑山堂身后猛挥长剑。
鬼魑山堂如同背后长了眼,飞快地旋身出剑,然后转回原位。
“铮铮”两声脆响,两支剑飞上半空。
“嗯……”两老道低叫,一个脸分为两片,一个胸前斜开膛,冲势末止,急撞而上。
七幻道果然厉害,乘机截出,创划出一道半弧形光华,截住了。
鬼魑山堂一声狂笑,也凶猛地挥剑硬接。
两人功力修炼相差无几,剑气火候相当,所以看去与平常人拆招并无不同,只多了剑气冲击时的慑耳奇啸。
“铮”一声暴响,剑锋相错相交,火星激溅,鬼魑山堂的剑没有七幻道的坚刃,损了口,两剑同向侧飘。
真不巧,两老道的躯体,恰好撞上了鬼魑山堂。虚云羽士也被鬼魑山堂反震而回的剑尖扫过腹下,腹裂内脏出,也撞向鬼魑山堂的左侧,四个人挤成一团。
七幻道也在同一瞬间折回,一剑猛挥。
鬼魑山堂身陷危局,吃了一惊,想接招已不可能,左手抓住虚云羽士的身躯向右猛推,阻拦七幻道。他以为七幻道决不会毫无顾忌地出剑,却料错了。
七幻道不是善男信女,他才不管虚云羽士的死活,良机不再,他岂肯撤招。
剑过头落,虚云羽士死得真惨。
剑尖无情地划过鬼魑山堂的腹下,衣袍裂开,袍带亦断,护身神功挡不住七幻道的宝剑一击,受伤了,鲜血染红了下身。
“扑扑”两声,秋山烟雨图岫分成两段,跌在鲜血斑斑的雪地上。
“好妖道!你这狗养的好狠。”鬼魑山堂厉叫,他指的是七幻道向虚云羽士下手的事。
七幻道用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