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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拉住此人,一时悲喜交加,也不由潸然泪下。原来面前这人,正是明教长老木逢秋。
二人四手相握,久不分开。木逢秋怔怔痴痴,只是落泪,半晌方止住悲声,哽咽道:“属下这可是在梦中么?”双膝一软,跪下身去,双手却紧紧抓住周四衣襟,似生怕他再从自己身边走开。
二人相认之际,夏、奢二人已奔了过来。夏雨风认出木逢秋,大声嚷道:“老儿,你为何又来纠缠我四弟!”木逢秋瞧见雨风,突然从地上跳起,伸臂将周四挡在身后,面带惊慌道:“你……你要怎样?”他武功远较夏雨风为高,但初见周四,悲泣伤神,方寸已乱,猝然见到雨风,只恐他又要将周四抢走,不免大失常态。
周四见木逢秋如此情状,心下酸楚:“我自离少林,只有明教中人对我诚意诚心。我无视复教大业,实负众人一片厚望。”轻轻拉住逢秋,动情道:“木先生勿惊。我自有主见,岂能再受他人挟制?”木逢秋回过神来,紧紧握住周四手臂,目中又落下泪来,颤声道:“天可怜见,让属下又遇教主。此后教主去往哪里,逢秋便跟到哪里,即便教主以鞭驱赶,属下也再不肯离开半步。”言罢老泪纵横,语声呜咽。
周四感愧,轻拍木逢秋肩头,正要好言相慰,忽见北面人影晃动,有几人奔纵如飞,直向这面蹿来。当先一人,身法尤为高妙,足尖稍一点地,身子便飘腾而起,仿佛孤烟浮空,一掠数丈亦不坠落。其间似有意炫耀轻功,姿态幻变,气力犹自宽余,以周四这等身手,也不由暗暗赞叹。
那人奔到近前,一眼望见逢秋,好似遇了救星,突然定住身形,嘻嘻笑道:“老木,这几个东西巴巴地跟我跑了半夜。我将他们引到这里,剩下的事可就交给你了。”说罢叉腰站在木逢秋身后,有恃无恐,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木逢秋见追来几人各着黑衣,身手矫健,显见人人武功不弱,回头斥道:“你这厮只会招灾惹祸,自己拾掇不下,便这么一推了之。当年周教主在日,可少教训你了么?”那人呵呵笑道:“周教主在时,我捅了多大漏子,他老人家都能帮我料理。现今圣教无主,你我都是孤魂野鬼。我有麻烦,自然找你。”说着嬉皮笑脸,向木逢秋打躬不迭。
周四见这人身材高瘦,满脸狡狯油滑,竟是叶凌烟,心中大乐:“当年我二人闯入昆明城中,他冒死引开官军,原来并未殒命。”他一直以为叶凌烟已死,心下常怀愧疚。今见斯人尚在,那一份神气活现之情更有增无减,禁不住又想起与他居洞嬉闹的一幕,一时童心忽起,便思跟他开个玩笑,眼望叶凌烟道:“凌烟,是何人欺负了你?”他故意怪腔怪调,拉长声音,说完一句,自己先憋不住笑了起来。
叶凌烟初见周四站在一旁,只当是寻常土贼,浑未在意,听他直呼自己名字,上下瞟了周四几眼,撇嘴骂道:“小兔崽子,你叶大爷的名讳,也是你随便乱叫的么?”一言未了,头上忽被木逢秋重重地拍了一下。叶凌烟不明其故,瞪眼道:“老木,你……你为何打我?”木逢秋笑骂道:“混帐东西,愈来愈没规矩!”脚尖微抬,点在叶凌烟膝弯。叶凌烟扑通跪倒,扯开嗓子嚷道:“老木,你疯了不成!”
周四哈哈大笑,故意不看叶凌烟,仰头望天道:“当年是谁死皮赖脸,硬要我唤他‘凌烟’?还说若不如此呼唤,他便长跪不起。”叶凌烟闻言,口齿大张,双目瞪圆,仿佛中了魔障,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俄尔,忽然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尘土,也不向周四看上一眼,朝南面走出几步,随即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面南而拜道:“弟子叶凌烟,向圣庙所供历代教主灵位道喜了。”周、木等人见他举止古怪,无不诧异。
只听叶凌烟接着道:“当年周教主去少林不归,教众反目,弟子终日垂泣,以为圣教无望。谁想圣教当兴,红日又现,新教主横空出世,降临凡尘。弟子见他少而不佻,威而有度,确具中兴之主的宽广胸怀,直喜得夜不能寐,梦中犹笑。哪成想天有不测风云,教主竟与弟子失散于昆明。弟子护主不得,便思自戕谢罪,但想到圣教大业尚在中途,仍用得上弟子绵薄之力,是以苟存人世,只盼教主有一日能重现江湖。”说到这里,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道:“唉!可弟子万万没有想到,数年之间,教主他老人家竟已长得龙筋凤骨,俊逸翩翩,不但是威凤祥麟,今时独步,那一表壮伟丰神,更是冠乎终古。怪只怪弟子老眼昏花,被他老人家万道光芒所眩,不能辨得金身,然教主光芒四射,确是令人不敢逼视。弟子又遇教主,如见天日,窃思既有他老人家在,中兴圣教只在朝夕,是以按捺不住,抢先向历代尊主的神灵道喜。”说罢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表精诚,又为适才无礼之举开脱,溜须拍马,几达极至。
周四捧腹大笑,想到应无变奉承在前,叶凌烟吹捧于后,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更是乐不可支,上前拽起叶凌烟道:“你适才出口不逊,辱骂明尊,若我周老伯在世,定要打得你屁股肿起老高。”叶凌烟见周四眉目含笑,知他并未怪罪,嘻嘻笑道:“教主乃我教中兴圣主,胸中容得下万河千山,便是已故周老教主,也未必比得上您老人家。”
周四微微一笑,手指那几名黑衣人道:“是他们几个欺负你么?”叶凌烟见他有出手之意,忙道:“教主,这几个东西武功强的很,还是交给老木对付吧。”他虽知周四武功了得,却不知周四近年技艺猛长,神功已成,只恐他应付不了,连忙劝阻。周四笑道:“咱们凌烟受人欺负,我这当教主的自然要替你出气。”说罢向几人走来。
那几名黑衣人自见逢秋,皆露惊恐之意,站立当地,全神戒备。几人年纪均在五旬开外,个个目射精光,立如松柏,眼见周四上前,互相递个眼色,突然同时扑了上来,似早猜出周四身份,恨不能一击取命。
周四脚步不缓,直向几人迎去,也不见如何动作,便从几人身旁一擦而过,站定之时,手上已提了一人。其余几人仍做势前扑,并未察觉他已在身后。一人冲出丈余,突然炸裂开来,筋断骨碎,血肉横飞。另两人直向前奔出三丈,方始仆倒,七窍中各有污血喷出,死尸却不碎裂。显见功力极深,骨壮筋强,不易支离。场上几人见状,直吓得心惊胆战,全身软麻。
木逢秋呆望地上断肢残体,尤为心惊:“教主一身武功皆我所授,如何数年之后,竟尔面目全非,如同邪技?莫非他近年又有奇遇,已将我所传武功点滴不剩地抛开?”他武功虽高,技法上却尚清弱而摒雄强,自来以空灵酝藉、瘦淡通神为极要,似此霸气纵横,人亡物毁的惨绝手法,自是与他一贯宗旨背道而驰。他一生向武,若以纯粹的武学而论,实已达妙参造化,与道合真的境界,眼见周四武功惨毒无比,已入害命邪途,心中大感忧急。
孟如庭听帐外人声混杂,料有不速之客来到,起身下榻,忍伤出帐。刚出帐门,便见周四施技杀人,如割草芥,那几人死状惊心,尽入其目,心中不由一紧:“原来四弟技精至此,竟有如此骇人手段!看来他击我一掌,已留十分情面。我暗怀怨望,可当真错怪了他。”有此一念,兄弟之情又生,适才许多不快,霎时遁无踪影。
周四提起手中之人,面无表情道:“你是何人,为何穷追不舍?”那人眼见同伴相继毙命,目中充满恐惧,颤声道:“你……你杀了我等兄弟,我家……主人定会寻你报仇。”他自被周四揪住胸口,仿佛功力已散,只道必死,并不求饶。
周四听到“主人”二字,已知究竟,手臂一抖,将那人抛了出去。那人在空中连翻筋斗,落地时强要站定,不料周四掷人时暗伏后劲,又将他带着向后翻了几个筋斗,直跌得鼻青脸肿,爬不起身。叶凌烟拍手叫好,本要奉承几句,但见地上残肢散落,一阵心悸,话到嘴边,又囫囵咽下。
木逢秋见周四手臂微动,即能掷人数丈,内力之强,实属罕见,也不由暗暗钦佩。
周四手指那人道:“你去告知你家主人:他如有寻仇之意,只管来营中找我便是。”那人摇晃而起,哪敢向周四望上一眼?忍痛疾窜,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四转回身来,瞥见如庭出帐,却不理睬,笑望叶凌烟道:“这几年你在江湖上游荡,想是时常被人追赶,一夕数惊吧?”叶凌烟挠头一笑道:“教主说得不错。近来江湖上怪事不断,许多当年被咱周老教主吓得头不敢伸、窝不敢出的东西,都一股脑地窜了出来,合着伙与咱神教做对。幸亏属下腿脚利落,虽常日奔夜走,倒也有惊无险。”周四微微皱眉,问木逢秋道:“你们怎知我在闯营?”木逢秋斜了孟如庭一眼,微露怒容,又扫了扫夏、奢二人道:“我与教主叙旧,尔等在旁有扰,均请自便。”
夏雨风瞪目道:“老儿,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人来听?”孟如庭自见逢秋,已觉尴尬,又见他露出敌意,忙道:“幸遇先生,确是意外之喜。二弟、奉祥,我们回帐去吧。”拱了拱手,转身回帐。木逢秋哼了一声,怒容不敛。夏雨风狠狠瞪了木逢秋一眼,冲周四叫道:“四弟,这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他们在一起,还是多留点神。”
周四冷冷地道:“小弟虽愚,尚能辨得亲疏,不劳兄长提醒。”夏雨风一片热心,仍要相劝。叶凌烟窜上前来,手指夏雨风道:“当年你等将我家教主拐走,这笔账还未算清。你他娘的又来挑拨离间,是不想让叶大爷教训你一顿!”说着虚张声势,便要动手。
夏雨风大怒,抡拳便打。叶凌烟怪叫一声,做势相迎。周四心中不耐,翻掌刁住夏雨风手腕,冲叶凌烟喝道:“此乃我结义兄长,至亲之人。你怎敢如此无礼!”叶凌烟一惊,收拳退在一旁。夏雨风手腕被周四握住,半个身子一阵酸麻,羞急之下,拼命抽出手来,直闹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奢奉祥见状,忙拉夏雨风向帐内走去。夏雨风回过头来,见周四神情漠然,嘴角露出一丝鄙夷,胸口一堵,气哼哼走入帐内。
周四见四外无人,拉住叶凌烟道:“我二哥是粗鲁之人,你何必与他计较?”这句话大分亲疏,木、叶二人都是一喜。叶凌烟躬身道:“属下头一遭蒙教主申斥,仿佛又返童年,面对严父,实是开心的很。”周四轻拍其肩,又问木逢秋道:“木先生如何寻到此处?”木逢秋闻言,想到多年来苦寻教主不得,目中又泛起泪光,怆然道:“当年属下等与教主失散,及后听凌烟回来说教主失陷昆明城中,都……都只当教主遇上不测。未过多久,忽听江湖上传言教主曾在华山和丐帮露过面。属下等喜出望外,连忙去华山、丐帮打听,谁想百般询问,也问不出个头绪。属下等无奈,只得四出游找,寻遍天涯,都盼苍天有眼,能再次巧遇教主。”
周四听到这里,心道:“木先生既说去华山、丐帮打听消息,其间必与众人有过争斗。明教中人为了找我,也不知历尽多少艰辛!此恩不报,心实难安。”
木逢秋拭了拭眼泪,又道:“属下等寻了几年,不见教主形踪,江湖上也没了教主的消息。大伙聚在一处思量,都猜教主也许跟孟如庭远走偏荒去了,虽然难过,也盼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