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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爷,小姐……她怎么啦?”小二又问了一句。
东方白二话不说,朝里奔去,直趋柜台。
水二娘正在拨算盘珠子,一手拿着笔在记帐。
“二娘!”东方白低唤了一声。
水二娘抬起头,胖眯的眼露出一线光,见是东方白,脸颊上堆垂的肥肉抖动了几下。
“你们回来了?”
“只我一个!”东方白很困难地说了出来。
“丫头呢?”细眯的眼突然张大。
东方白低声把两人发生龃龉,水宝使性子在山路上驰马失踪的经过如盘托了出来,说完,歉疚地望着水二娘,那样子就仿佛是个待罪的人。
水二娘放下笔,靠向椅背,沉思了片刻。
“小黑,这不怪你,是这丫头太任性。”
“二娘,我比她大,我应该顾虑到的,现在……”
“唉!”水二娘叹了口气,沉重地道:“丫头从小没爹,我把她惯坏了,使性子是她的家常便饭。”
“二娘,该怎么办?”
“不要紧,别太放在心上,这早晚她会回来,附近的山区她很熟,不会迷路的。”
水二娘口里这么说,像不大在乎,但神色之间已露出了焦急,母女连心,更何况是相依为命的独生女,她真的能放得开么?
“可是……一匹空马跑回来……”
“小黑,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这档事我会处理,回头我要小二送饭到房里,道爷现在可能也很着急。”
“我……师父也知道空马回来的消息?”
“已经告诉他了!”
东方白现在可真正地发了急,一个黄花大闺女失落在人迹稀少的山里,要是发生了意外,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本想再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喘口大气,转身向里快步走去,进了角门,一眼便看到卓永年站在房门边。
“老……”只叫得一个字,哥字还没出口立即发觉不妥,忙改口道:“师父!”三步并两步到了卓永年身前。
“回来啦?”
卓永年的神态满像那么回事。
第三章镜花水月,好事多磨
“只徒儿一个人。”
“只你一个人,这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进房里慢慢再说。”
两人入房,在桌边坐下。
东方白先不谈自己的遭遇,先把桐柏大少山口找岔,“冷血无情刀”,周大庆片言解围,以及水宝使性子失踪的经过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
卓永年深深蹙起了白眉,许久才开口。
“是我失策了,明知这丫头任性,不该答应你跟她出猎的,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急也没用,再等上一两天她不回来再作道理,这种事也不能怪你,水二娘很了解她这宝贝女儿的德性。”稍停又道:“你在山中有所发现么?”
“有,可以说是重大发现。”
“说说看?”卓永年双睛一亮。
东方白抑低了声音,把入山之后的遭遇一一道出。
卓永年的神色随东方白的叙述一变再变。
东方白说完,自怀中取出得自尖头黑衣怪人的八卦金牌和黑筒递给卓永年,口里道:“据我猜测,死者是七号使者,准此而论,像这一级的使者至少是七人……”
卓永年沉重地道:“对,我也是如此想。”
小二端了酒菜进来,摆好之后退了出去。
卓永年道:“小黑,先祭祭五脏庙再说,你一定是又饿又累,这些情况我得化脑筋仔细地想上一想。”
东方白斟酒,一对假师徒默默吃喝起来,各自在想着心事,谁也没开口,空气显得十分沉凝,像是冻结了。
许久之后,卓永年又把八卦金牌仔细审视了一番,然后递还给东方白,开口道:“收着,这东西说不定会派得上用场,黑筒我暂时留着慢慢研究。”
东方白接来收好。
“小黑,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情况!”
“唔!”东方白点点头。
“照你的说法,我想到了几点……”
“师父说说看?”
“第一,乾坤教的巢穴就在你失足的地穴附近,他们的势力相当庞大。第二,与地穴相通的山洞黑牢所囚禁的怪老人必非等闲之辈。第三,他们在发觉这多弟子失踪之后,必然引起极大的震撼,那一带现在可能已翻了天。第四,水宝信口胡诌的红衣人可以暂时转移他们的目标,将来我们可以从红衣人来大作文章。”
东方白深深点头。
“你本身这些遭遇水宝知情么?”
“我没向她透露。”
“那太好了,可以免去一层顾虑。”
一提到水宝,东方白心头的重压又还了原。
“如果水宝就此失踪,我们……该怎么办?”
“三天后我们进山采药。”
东方白手按酒杯,目注空处,一个豪雄的超级年轻剑手突然变得有些痴呆,这份心灵上的沉重压力几乎使他承担不了。
三天,在与时俱增的忧急中过去,像有三年那么长。
水宝没有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东方白借酒浇愁,他快要发狂了,根本不敢见水二娘的面。
水二娘以泪洗面,水宝是她唯一的命根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无形中清凉客店罩上了一层惨雾愁云,连带店里的上下杂役人等也都全失去了笑容,仿佛是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卓永年当然也不好过,但他还能沉得住气。
过午不久的时分。
水二娘堆坐在柜台里,闭着眼一动不动,眼眶浮着两圈黑晕,眼皮是浮肿的,她的饭食起居全失去了常态。
一个年过半百的粗布衫老者走近柜台,端详了水二娘一会,才开口道:“二娘,醒醒,小老儿跟您道喜来了!”
水二娘细眯的眼睛张开一线。“是谁呀?”
“小老儿万代富!”
“万刷子?”水二娘脱口道出了对方浑号。
“呃!嗯……正是小老儿!”脸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似的一点也不变,可能是由于笑容常挂,脸上的纹理已经定了型。
水二娘像突然惊醒,两眼全张开。
“啊!万掌柜,什么风把你吹到小店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噢!对了……”水二娘突然想起道:“万掌柜刚才说什么来着?”
“给二娘您道喜来了!”将就在柜台边椅上坐下。
“道什么喜?”水二娘神色遽变。
“您的千金水宝姑娘也老大不小了,这男大……”
“你是做媒来了?”水二娘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
“你请吧,我没心情谈这个。”
“咦!二娘,您总得让小老儿说个来龙去脉呀?”
“免谈!”
“二娘知道男方是谁么?”
“天王地老子我也不要听。”
“桐柏大少,二娘要听么?”万代富的黏性很大。
“不听!”水二娘想站起来,太胖,只是身躯动了动道:“管他什么大少小少,看在是多年的街坊,你请。”
“二娘到底是怎么了?”笑容不变,语气也不改,仍然是和颜悦色,对于水二娘的态度毫不以为忤。
“少问,别让我撵你出去。”
“多年街坊,小老儿头一次看你发这大的脾气。”
小二在一旁插口说道:“万掌柜,您老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入山打猎失踪已经三天了,老板娘正烦着呢!”
“啊!”万代富惊叫了一声,笑意突敛,正色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娘的脾气一反往常。”说完,惯常的笑意又现,微点着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大少手下尽是有本领的人,可以大举出动搜山……”
“不敢劳动桐柏大少,我自有主张。”
“二娘,这档事……等找到令千金之后再议,小老儿就此告辞!”拱手一揖,转身离去。
水二娘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口里嘟哝道:“桐柏大少,哼!什么东西,一再打水宝的主意,提亲,做梦!”
小二趑趄着上前道:“老板娘,都已经三天了,这……小的听说桐柏大少手底下的确有不少好手,要是他真的派出去搜山,也许……”
水二娘挥挥手道:“你走开,少烦我!”
小二不敢再多言,快快地走了开去。
东方白早已站在食堂通往里的门边,这时走了过来,很不自然地道:“二娘,我师徒明天一早入山采药,好歹……会给二娘一个交代,吉人自有天相,事已如此,二娘把心放宽些,在下没什么好说,只有尽心尽力……”
采药二字代表的是什么,水二娘当然明白。
水二娘望着东方白凄苦地一笑道:“小黑,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怪不得你,还是大事要紧,至于这丫头,只好听天由命了,我这做娘的……唉!”眼角涌现了泪光。
东方白低下了头道:“二娘,我……还能说什么,但求老天有眼,保佑水姑娘平安无事,回你身边。”
水二娘点点头。
东方白神情黯然地默默走开。
水宝躺卧在石室里。
这石室是大山洞中的一个小山洞,洞底铺着温软的兽皮,格调就像边接客厅的房间,如果说它是大窝中的一个小窝则更为恰当,无疑地这是个非常舒适的小窝,这里一共有三个小窝,水宝置身的是最靠里的一个。
“我为什么还没死?”水宝的声音像梦呓,很微弱。
“快了,至多还有一天。”一个冰冷的声音接了口。
原来石室门外正站了个半百老人,面目冷得像岩石。
“一……天?”
“不错,你的断腿行将化为恶疽,疽毒会攻心。”
“为什么……死……有这么艰难?”
“不艰难,转眼便会成为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山沟里?”
“老夫只当救一只受伤的山禽。”话锋顿了顿又道:“三天来你不言不语,不饮不食,拒绝治疗,你是真的存心要死?”
老人不但面目森冷,连声音也是冰的,不带半丝感情,换句话说就是不带人味。
“不错,我要死!”
“天下众多该死的女人会找一百个理由活下,而且活得真的像不该死的人,你为什么一心一意要死。”
“因为我恨!”水宝的声音突然变大。
“恨什么?”
“恨男人,恨你们这些江湖人,恨我自己!”
“哈哈哈哈……”老人像听到什么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般纵声狂笑起来,石洞回声,音波激荡如大海上的狂风巨浪,令人心战神摇。
水宝想挣起身,但只起得一半,呻吟一声又倒回去。
笑声久久才歇。
“有什么好笑的?”水宝握拳空挥了一下。
“太可笑了,这是老夫生平头一次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那能不笑。”老人刚说完,脸色又迅快地回复冷漠。
“你愿意做好事么?”
“做什么好事?”
“帮助我死!”
“可以!”
“你……怎样帮助我?”水宝张大失神的限。
“非常简单,举手之劳而已。”老人目望空处,冷酷地道:“给你一粒毒药,你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闭目。”
“好!给我。”
水宝毫不犹豫,看来她死志已决。
“等着!”老人转身走进另一间石室。
“我恨,我恨……哎……”水宝狂嘶着,但声音中途顿止,因为激情而牵动了腿伤,痛澈心脾使她呼吸噎住。
老人重现,一手端着一大碗水,另一手用手指捏住一粒龙眼大的红色丸子,步到水宝身边,蹲了下去。
“这可是你自愿的?”
“嗯!”
“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我……主意不变。”
“好,嚼碎了吞下去!”说着,把药丸塞到水宝嘴里,又道;“此乃老夫精炼奇毒,妙处是不会有痛苦。”
水宝迅快地嚼碎吞下去。
老人单手扶起水宝的头道:“喝下这碗水,一滴也不能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