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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还溅洒在唐宝牛脸上。
唐宝牛愣在那儿。
方恨少却笑得支格支格的,伏在桌上,抽搐不已,活像断了一半的气。
唐宝牛怒叱道:“你笑什么!?”
方恨少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宝牛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可光火了,一脚踹飞凳子,指骂道:“姓方的,难为我还当你是朋友,你敢笑我!”
张炭这时已快把饭吃完了。
所谓“快”,是他已吃了十八碗饭,所剩下的,还只是他鼻上的一粒白饭。
十八碗饭下肚,他就“气定神闲”多了。
一个人肚子饱了之后,话特别多了,人也比较容易多管闲事些。
于是他便有意无意他说了一句:“大方不是笑你。他是给酒呛着了。你不知道他是向不胜酒力的吗?”说完了,他的长舌一舐,把鼻尖的饭粒也卷入咀里去了。
唐宝牛听了这话,这才下了半火,却听方恨少仍笑得稀巴泥似的,鼻子都皱起了蜻蜒点水般的折纹,上气下接下气地说:“我……我……我是笑他哪——”
唐宝牛一手就把方恨少揪了起来,虎目凸瞪,咬牙切齿:
“你——!”
方恨少仍在笑。
他一面笑一面用扇子敲敲对方青筋贲突的手臂,趁笑得七零八落、余波未尽之际,半滑稽半认真他说:
“我是笑你。你别主气。朱小腰若不是压根儿没钟意过你,就是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她。你这回儿可一直是白喜欢了人家了!”
唐宝牛不解:“什么!?”
方恨少笑歪了褚帽,连忙扶正,这一分心,才算笑平了气,道:“你毋劳气,且听我说。你可有向朱姑娘表示过爱她的意思?”
唐宝牛滚圆的眼珠儿转了转,老实地答:“没有。”
方恨少问:“你不向她表达,她又怎知道你爱她?”
唐宝牛不禁松开了本来紧抓方恨少的衣襟:“是呀。”
方恨少整理了一下襟衽,又问:“这些日子里,她可有向你表示?”
唐宝牛诧问:“表示什么?”
方恨少“哈”了一声:“表示她喜欢你啊!难道向你表示她有了你的孩子不成!”
唐宝牛一下子挣红了脸,顿时脖子也粗了:“你、你别侮辱她!”
“好,好,”方恨少用纸折扇轻敲自己薄唇,道:“算我不是。那么,她可有向你表示过她钟情于你?”
“这……当然没有。”唐宝牛期期艾艾他说,然后又马上补充:“目前还没有。”
“这便是了。”方恨少一副密谋军师、扭计师爷,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地说:“你当前要务,就是舍却旧法,创造新机!”
唐宝牛不明白:“新机!?”
“新机!”方恨少一副老经世故他说,“做人做事追女子,没有新机,就白费心机了!”
三十一、妙机
于是方恨少“教咱”:
“追女孩子,亘古以来,不外几种办法。”他以一种得心应手得近乎“呻吟”地道:
“好的办法,只要管用,其实一种就足够有余了。”
唐宝牛听到这里就心急了:
“好的话也不需要多说,有什么直截了当说了便是了。”
方恨少立时表达他的不满意:“你老是插嘴,到底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心急的狐狸狙吃不到熟葡萄。把朱二姑娘追上了手,到头来是谁逞了心愿?对师父这般无礼,看师傅还教不教你?”他倒老实不客气地当起唐牛的“师傅”来了。
这回一向桀骛不驯的唐宝牛倒立即“受教”,垂手道:“好好好,方夫子教,我听就是了。”“第一种,就是水火互济,阴阳合壁。”方恨少这才感到满意,所以也志得意满地“授课”了:“那就是表达你的刚,吸引她的柔。她再怎么强悍,都是个女子,心里还是需要男子汉的保护。一旦让她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她就会芳心暗许,丈深情均化作绕指柔了。”
他转首严峻地问唐宝牛:“问题只在于你了。”
唐宝牛正听得眉飞色舞,突见方恨少几乎是鼻子贴近他鼻尖、口气喷着他的嘴巴、眼神几乎要强灌进他的眼睛里地说,“问题乃在:你算不算得上是个大丈夫!”
“嘿嘿,不是,不是!”唐宝牛呼着大气,牛般的大目返视回方恨少:“我不是?
那么,天底下就没有真丈夫这回事了!”
方恨少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给唐宝牛的大口气迫退了一步。唐宝牛“乘胜追击”地追问:“怎么了?我怎么让她知道我是个如假包换的英雄好汉?总不能刮她两记耳光再来安慰她吧?”
“很简单。”方恨少胸有成竹说了四个字:
“英雄救美。”
唐宝牛一听这四个字,就立时陶陶然入了述,半晌才记得问:“怎么救法?”
“‘迷天七圣’和‘金风细雨楼’不都恨透了朱小腰吗?他们定必要剪除这个叛徒的;”方恨少慢条斯理地说,“你表现英勇的机会还会远吗?”
唐宝牛用手大力摩娑着下颔,他觉得自己雄豪的胡髭正在裂肤而出。
方恨少则觉得自己的脑汁每一滴都是金色的,现在每一滴都凝固成金光。
两人相视而笑。
呵呵呵呵。
——这是一种预祝成功的笑,只不过,唐宝牛是笑他自己必然能成功地当一个救美英雄,方恨少则笑他自己实算无遗策太聪敏了。
倒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张炭和蔡水择面面相顾:
“怎么?大方居然是恋爱专家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他失恋过好多次,伤心过好多次,他自己也遗忘他的失恋和伤心有过多少次了,”
朱小腰的美,向来带点倦慵。
她的头发略为蓬松,星眸半合,像她还未完全睡醒,而且眼底里还藏着一个以上的梦,你若在这时候跟她交谈,但不单是在跟她一半醒着的神态对话,还得阅读她另一半未醒的梦。
朱小腰总是无心的。看人一眼,是无心的。专心吃着东西,也无心的。她穿的衣服,令人适然的感觉,不过那也只像是无心造成的。甚至连她的生命都是无心无意的。
她也常常跟人说:“我?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颜鹤发命丧天泉湖后,她没有呼天抢地,也没矢志报仇,看来颜鹤发的死并没有在她心坎里造成什么激荡。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别人觉得她依然穿着她向来爱穿的宽袍大袖时,却让人觉得她比平时伶仃,比平日孤寂,比平常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朱小腰依然故我,她对什么事(和人)都不依恋,她曾跟何小河说过:“人生一世,勿匆荏苒,便过去了,什么都不许依恋,这样才不会伤人伤己,对谁都会好过些。”
她没什么嗜好,只偶然走走宠物店子,去看看鸟儿、狗儿、猫儿甚至蟋蟀、昨蜢、蚕虫儿。
隔邻就是花店。
可是这女子仿佛不喜欢花,她一闪也没有进去看过花、买过花。
“花这么美,人绝对比不上,看了会自卑,不如不看。”朱小腰跟温柔曾经说过,“买花是不好的事情。把活生生的花硬折了下来,就算用水养着,不数日也凋谢了,多伤人情。要是种花,太费神了,这种心我费不起。”
她宁可观赏活蹦蹦的宠物,不过她也只是看,不买,不养,不带回家。
但经过瓦子巷的时候,他总会过去看看。
看看好些黄嘴蓝翅膀的鸟儿。
看看那头眼睛灵得会说话的狗。
看看那只翻着绯色肚皮睡觉的懒猫。
她也要看看店里买宠物的人,那家人都很妙,他们一面吵架一面做生意,跟猫狗猪牛奇*书*电&子^书鸡鸭声闹在一起,成为一种浑然而成的天籁。
她喜欢这种吵杂嚣烦的声音。
这才像在人间世。
她也喜欢这儿的气味。
一种什么味道都有的味儿。
喜欢这家光在嘴里骂得要生要死,但从不致伤害彼此感情的一家子。
所以只要她经过这儿,总是要进来转一趟,已成了习惯。
她觉得这儿别有天地。
自有一股机趣。
妙机。
三十二、扳机
她每次来这儿,不会将任何一只猫,一只狗、一只小鸟买回家去,但却都做一件事!
她一定按一个扳机,放走一只小动物,不管那是一只松鼠、一只鹦鹉、还是一条鱼。
——当然,她已事先付了帐。
不过,她决不承认那是“买”的,她的目的旨在“放生”:
“没有任何人可以用钱买下任何生命。生命是平等的。占有另一个生命,不管用什么代价和力量都是不公平的。生命只属于他自己的。你可以杀死一个生命,但不可以把对方的生命变成你自己的。我只是用钱换回她们应有的自由,所以,我并没有‘买’下来抱回家去养。”朱小腰就说了这样的话。
当然,朱小腰也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得很清楚。基本上,一个人心里真正的想法,也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也不定弄得清楚,是以才有“外敌易灭,心里难御”一说。
朱小腰出身青楼,得颜鹤发另眼相看才得以离污泥而成莲,她本身就为“能以银子买一个女人的身体”的事感到十分不平和愤怒,也会在恶劣的环境中绝望地挣扎过,所以她更恨透了樊笼里的生活。
所以,她对这些小动物被困于囚笼之中,最想做的事,就是将它们放了。
她一个人,不能放尽所有的动物,她惟有在可能的情形下,每一次去,放一只。每一天放一只,这是她能力所及。她不做她能力所不及、徒劳无功的事。
由于钱她已先付了,“小作为坊”的人都习惯了她的奇怪举止,大家都引以为常了。
——人就是这样,更奇怪的事,只要天天发生着,也就不可怪了,同样的,本是正常不过的事,只要罕有少见,一旦发生,大家都会大惊小怪。
她每天到“小作为坊”,只要一按扳机,便“释放”一只动物。
有时候,她一次过去店里,便选定了几只动物,告诉了店家,然后安排逐日放生。
这样,她便有“每天做一件好事”的感觉。店家把她选定“放生”的动物,预先收了银子,然后放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以防给其他客人误买去了,这样朱小腰会很不高兴的—
—以朱小腰今日在城里的“江湖地位”,谁也不想也不敢惹她不高兴),只要朱小腰一来,手把一按,扳机一开,那动物就“自由”了。
——更是太庞大了的动物,例如:鳄鱼、蟒蛇或狼,或是这样随便“放生”决逃不出市肄的动物,好像:猪、鹿和乌龟,朱小腰按了扳机,机括一开,笼里的动物便跌落在底下的活板里,由另一名叫“吴成材”的伙计负责“各依其性”送到树林、沼泽、河塘、山上、草丛里去“放掉”。
由于朱小腰早已付了钱,而且出手还不算轻;这“小作为坊”的人都极欢迎朱小腰这长期大客户,也极乐意为她服务。至于吴成材这店伙,眉精眼企,血气方刚,对朱小腰的风姿艳容,本就十分倾羡,更是乐于效劳,尽心尽力。
所以,这些日子下来,“放生”的动物也超过四百二十一头了,朱小腰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她今天来,也如往常一样。
她看了一会儿的鸟、鱼、猫、犬,它们对她吐了几个泡泡,或者叫了几声,她也向它们撮唇吹了几个唾沫的泡泡,或者也叫了几声。
今天他要放生的是一只狐狸。
——人说狐狸狡猾,她却喜欢狐狸;狡猾不是罪,只是求生的本领之一;若说狡猾,狐狸怎比得上人?
她看着那头狐狸,微微地笑着,她觉得那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