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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的是袖。
长袖疾卷,重伤之下的吐谷浑,刀速依然极快。
王绝之贯满真气的衣袖被削得断为数截,裂帛声中,吐谷浑的刀被带得偏了几分。
吐谷浑的削刀砍下了伏乞红的几缕发丝,发丝和着王绝之衣袖裂成的布片,如翻飞的蝴蝶在空中飘荡。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吐谷浑厉声喝道。
伏乞红双膝一曲,跪下道:“弟子护师心切!”
吐谷浑道:“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岂不知我动手之际,无论是谁也不得插手!王公子乃是为我拔剑而出手,你反而伤了他,你可知罪!”
王绝之冷冷道:“她并没有帮你,你以为以我的身手她能伤得了我么?”
吐谷浑诧道:“王公于此举为何?”
王绝之道:“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公平一战,并且不容你多活一天!你已身受重伤,如若待你伤好,至少得一月时间,我不愿等,如果我和你一样,亦身受重伤,这一战你是否认为公平?”
吐谷浑心中一震,这样的对手,莫说是见所未见,就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他的心中闪现了一丝恐惧。
怔了半晌,吐谷浑长叹一声道:“以前听说琅琊狂人之名,总认为此乃士林清谈,怪诞传闻,今日方知传闻实在难以传你狂放、傲世之神,好!此战我接受!如若我能侥幸不死,定纳你为士!”
王绝之冷冷一笑道:“今天,只能有一个结果,我们两人之间必须倒下一人去!”
吐谷浑道:“王公子为何如此紧紧相迫,据闻王公子曾有数次机会可诛杀石勒报杀父之仇,却一再放过,甚至和石勒联手抗敌,为何单单对我紧紧相逼!”
王绝之道:“你和石勒不同,石勒乃天下英雄。无论汉胡,若是英雄,王绝之都会佩服有加,而你却是枭雄,嗜杀成性,王绝之一日不杀你便如梗刺喉,无法平息。”
说罢,双手向腹中刀尖一按,那刀自王绝之背上射出,“夺”地一声钉在了城头的木柱上。
方才为救伏乞红一连番动作,王绝之的创口中已有不断鲜血流出。可工绝之却毫不在乎,脱下白袍,王绝之紧紧勒住了腰间的创口。
“包扎好伤口,我让你三招,方才你施迷神大法本当算你赢,可我们今日却不是比武相较,而是以武功一睹生死,不死不休。”
吐谷浑见王绝之一心置自己于死地,当下冷笑道:“王绝之,你自己寻死,你死后,我当在你的坟头上树碑立传!”
王绝之道:“用不着了,王绝之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当赤条条离去,何必要那虚名?进招吧!”
吐谷浑长袍一摆,手中削刀向王绝之疾削。
大凡武功到达一定境界的人,都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招势一旦展开,便无法自制。
吐谷泽便是这样的人。
削刀在吐谷浑手中展出其威势要比伏乞红展开时大得多。
刀无锋,处处皆锋。
刀无影,处处皆影。
漫天的都是刀影,吐谷浑围着王绝之游走翻飞,刀刀都是削向王绝之毙命之处。
王绝之不动,泰然不动安如山。
吐谷浑的刀诡异怪绝,却未见有半刀削中王绝之,王绝之已抱拼死决心,而他却不能,他不能冒险,如若不能一刀击毙王绝之,削刀虽薄,但骨肉相阻必影响速度,这种机会在王绝之眼里当然就是致敌死命的契机,王绝之绝不会错过。
吐谷浑的刀都削偏了,这仅仅是因为王绝之未动,如果王绝之向任一方向移动,吐谷浑的刀都会无情的削向他致命的部位:后脑,前额,嗯喉,侧颈,心脏,气海,脊柱,会阴,三元,焦尾。
王绝之虽未动,但他比大战了一场的感觉还要疲惫。汗从他的脸上落下,衣衫俱已湿透。他几乎近于虚脱。
创口的血不断的流出,很快就将王绝之的长裤染红,王绝之毫无知觉,他的眼中,脑中只有刀。
定宁关城头,烈阳高照,所有的鲜卑士兵俱都注视着这场旷古奇绝的打斗,就连伏乞红等人也看得呆若木鸡。
吐谷浑的身形越转越快,快得如一阵风,已无了踪影。
王绝之依旧不动,他屏息静气,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亮光有色,那是血的颜色。
地上有血,血画了曲曲折折的一个大圆,大圆是由许多个小圆组成,大圆不圆而是呈扁状,在王绝之防守薄弱的后背和左侧,那些小圆靠得极近。
小圆却如同用木规画出一般,圆得分毫不差,当王绝之的余光瞅见小圆时,心中一阵紧缩。
小圆是吐谷浑旋转身体时留下的,从圆的程度上来看,吐谷浑的功力已臻化境,到达了武学顶峰,他的每一份功力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一丝不泄,在无数次旋转中,一次一次地加强。
王绝之知道,当吐谷浑的一刀削出时,那威势,绝不比石勒差,那将是所有力量集中的爆发。
接不接得下这一刀,王绝之没有把握。
出刀了!
吐谷浑的刀在旋转了六千五百六十一圈后,终于削出。
这一刀还是削,但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削出这么大的威势来。这一刀的力道,比巨人用巨斧劈出的力道更为巨大,更为惊人。
伏乞红看得目炫神摇,几欲软倒在地,她的心跳已经静止,呼吸已经停顿。
刀光闪现,横空削出,这一刀是一瞬,也是永恒,仿若有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
没有巨响,没有血光,一切都静了下来,仿佛这是个无声的世界。
城墙下有近五万的鲜卑士兵仰首观看这一仗。
虽然远隔数十丈,甚至数百丈,但所有的士兵都感受到了来自吐谷浑刀上的劲风。
风无形无质,但却带着寒意,直钻每个士兵的心底,骄阳射在身上,这已是初夏时节,但至少有一半的士兵觉得冷得无法抑止,牙关紧咬,冻得咯咯直响。
当吐谷浑这一刀削出时,冷得感觉到了极至。
每一个士兵的心都在紧缩,他们惧怕这一刀的削出,却又盼望,他们久经生死的心脏无法承受得住这种压力,他们需要爆发,但这一次爆发,他们的心脏能够承受吗?
刀削出,心紧缩。
王绝之动了,如果把吐谷浑的刀法比作海啸狂涛,闪电雷鸣,那么王绝之的这一动便是火山喷发。
几千年积累的王家易学,在这一瞬间爆发。
但王绝之仅仅动了一下,又马上静了下来。
这一刀竟然是虚招!
这威势无比的一刀竟然是虚招!
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犹如千钧出击,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一刀竟然是虚招!!!
“你是怎么觉察到的!”吐谷浑脸色苍白。嘴角,鼻翼都有血丝流出,血丝淡红,极细极细。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王绝之同样脸色惨白,他的模样比吐谷浑更为骇人,不但口鼻有血,就连眼角耳孔俱都有血流出。
吐谷浑的这一招虽是虚招,但虚招中同样蕴含着实招,实劲。王绝之出手反击或退缩闪避,吐谷浑的削刀都会将他削成无数块碎片。即便未着刀招,王绝之仍为劲风所伤。
王绝之苦笑道:“我没有觉察,你的刀,威势无比,我根本就无法辨别是虚是实,我是在赌!用我的命来赌!”
吐谷浑哑然,他承认自己败了,他那千古一绝的虚招不应该用在王绝之的身上,王绝之是个浪子,是个赌徒,这一点,他早就该想到。
千古一绝的虚招用在一个赌徒的身上,本来百分之百的成功却突然变成了百分之五十,成了一个胜负各半的局面,而王绝之却赌对了。
赌对了,可又有谁知道这赌对了三个字下隐含着多少只有王绝之才具备的特质。
这一刀,轩辕龙也末必躲得过,轩辕龙自认是天下第一豪杰,盛名之下他不会躲,他只会反击,最后的结果,应该是两败俱伤,以轩辕龙的武功,吐谷浑无法全身而退。
这一刀,石勒同样也未必躲得过。石勒会退,退不是因为畏惧,退只是暂时的避过锋芒,石勒是心系天下的英雄,他的每一步进退俱以时势而定,这一招下,石勒即使不死,也会落个残废。
这一刀,谢伯不知会怎样,天下第一剑,一剑光寒十四州的谢伯会出剑。即使谢伯无事,但天下第一剑必毁无疑,剑断人亡,剑是谢伯的生命,剑毁了,谢伯也就毁了。纵然谢伯可一掌将吐谷浑毙命,但失去灵魂的谢伯无异于行尸走肉。
千古一绝的一刀,论尽天下高手,无人可避。
王绝之避开了,虽然刀上的罡气已震伤了他的内腑,但他还是避开了轩辕龙、石勒、谢伯也未必避得开的一刀。
吐谷浑输了这一招,这一招是吐谷浑灵魂所在,输了就只有死,这是刀谱的开篇所言,挥刀自宫,武技大成,千古一绝,输招即死。
吐谷浑的削刀切向了自己的脖子,同样疾快无比,同样轻灵无双。
吐谷浑死了,死在自己的削刀之下。
他本可以不死,无奈万事万物俱都有利有弊。
千古一绝的虚招如若不能伤人,强大的罡气大部都会反击自身。吐谷浑的五脏六腑在罡气回压之下俱已糜腐,如若活下去,他必武功全失,成为废人一个。
枭雄虽不比英雄,但不愿苟活却是他们共同的一特点。
王绝之看着吐谷浑倒下,一口鲜血喷出,轰然一声亦向后倒下。
伏乞红呆了。
纥回丹、郎零也呆了,他们万万没料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定宁关中,吐谷浑并没有携带其他部属,只有纥回丹、郎零等数名弟子。
纥回丹、郎零扬刀削向躺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王绝之。
伏乞红脸色大变,喝道:“住手!”
“怎么?大师姐,莫非你看上了这小子!”郎零的声音又细又高,如同破锣一样难听。
伏乞红眼睛一翻道:“放你娘的狗屁!”
纥回丹阴阴笑道:“为何你不让我们杀了他呢?他人虽狂放,但也不失是个美男子,想必你定对他有意,而他受你一刀而不避,且又不惜受伤回护于你,他也对你有情,你们之间必有私情!”
伏乞红怒道:“你们血口喷人,莫非是想置我于死地。”
郎零道:“是不是你自己知道,何必多说呢?”
语声中,郎零和纥回丹已呈犄角之势将伏乞红围住,削刀已拔在手中!
伏乞红道:“我明白了,你们要杀并的并不是王绝之,而是我!你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师尊的刀谱!”
郎零狞笑道:“你明白得不算迟,总算没做个糊涂鬼,你就受死吧!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们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
说罢,朗零挽了一个刀花。
伏乞红看了刀花,脸上神色一变,脱口道:“你偷习了师父的削刀神谱!”
“你错了!他不是偷学的,而是我教的!”
朗零身边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乃是方才坐在吐谷浑身边的那个俊秀青年,说话的正是他。
“今天的事,你也有份!”伏乞红的脸色铁青。
这个青年人乃是吐谷浑手下第一大将??赫连勃勃,时任安北将军,中即将,曾为吐谷浑立下赫赫战功。吐谷浑对他钟爱有加,无奈行军打仗俱要靠他,因此并不敢强求于他,始终未曾染指,乃于他兄弟论交,这对于吐谷浑来说,不啻于一个奇迹。
“此事乃我一手策划,去劫持绝无艳和先零晓衣只不过是为了激王绝之来我定宁关!王绝之怜香惜玉,你去当然是最佳人选!”赫连勃勃轻声细语,一派优然的样子。
伏乞红道:“你怎么能料到师尊一定败于王绝之之手,王绝之今天能胜,只不过是侥幸而已!”
赫连勃勃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