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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绝无艳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块饼来。
羌人的饼极其有名,现今陇西羊肉泡漠便是起源于羌人的饼。
月光下的绝无艳还是王绝之与之初见时的那付打扮,一袭白色长袍,随随便便用一根带子扎住,头上高髻随随便便挽就,就连递饼给王绝之的样子也是随随便便,王绝之不由看得痴了,连饼也忘了接。
“你不饿吗?”绝无艳笑了笑,笑得极为勉强,她的心中暗自伤感地道:“为什么这样望着我的不是迷小剑呢?”
王绝之接过饼,望着绝无艳那凄绝的笑,心中忽然有一种想要狂啸的冲动,捏着饼,他大步走出草棚,仰天张口,一股狂飙从王绝之的喉间向夜空卷去。
月光仿佛暗了下来,散了,碎了,变成了无数的小块,旋转成七道不同的颜色向整个大地落下,树叶被砸得哗哗作响。啸声徐徐不断,如鬼哭狼嚎,良久,良久。
绝无艳倚着草棚的门,她的泪从眼中滑下。
王绝之此时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拼命的将饼塞入口中,他的眼中有泪。
谁也不会想到王绝之此时眼中会有泪水。
为了绝无艳?亦或是为了自己。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望着王绝之在月光下萧瑟孤独的背影,绝无艳有了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她和王绝之都是同一类的人,他们心中有太多的东西一样,但能说出口吗?
那份英雄的孤独,有谁知,有谁晓,回头惆然,满怀悲怆。那深埋心底的痛,向何人诉说。这就是狂人王绝之么?绝无艳叹了一口气。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固然是一种无奈的悲哀,但空有红颜如玉却不能相厮守,空有傲世绝才,却只能奔徒江湖,所谓放荡狐媚,只不过是欺骗自己,所谓傲世狂放,只不过是麻痹灵魂。
如此月夜,魂返空灵,暗自回想,又怎能不狂啸嘶声,黯然涕下。
“你要吗?”绝无艳含着泪拉开了衣带,露出了如婴儿般的肌肤。
王绝之无语,明日对吐谷浑一战,也许就是两人丧命之时,今夜也许是最后一次纵容了。
夜风吹,月无语。
草棚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和吱吱呀呀的床响。
王绝之的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粗野,狂暴,草棚上的草屑落在他的身上,头上,到处都是,可他却浑不自知。
绝无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她仿佛处身于云端,王绝之也罢,迷小剑也罢,此时都可以不管,那来自心底的震颤,可以让她暂时将这一切都忘记干净。
在这种云端上软绵绵的惬意中,绝无艳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次,她没有再为迷小剑而失眠。
当她醒的时候,却发觉身上已穿戴整齐,甚至连头上的草屑也捡得干干净净。
身边已空,王绝之已然不见。
那柄痴情刀下压着一片布巾,布巾灰白,正是王绝之白色长袍的下摆,长袍上以血书就四个字:“等我归来!”
绝无艳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用手挽了一个环,摇摇头自语道:“有些事,只有自己去做才能解脱,王绝之呀,王绝之,你虽知我心,虽解我情,可是你未必能让我解脱。”说罢,又是长叹一声。
昨晚春风一夜,绝无艳的腰肢此时还在酸痛,捶了会腰,绝无艳这才拿起刀和布巾,走出了草棚。
待走出草棚,绝无艳却一改悠闲的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日已偏西,黄昏的余晖照在山林中,几只归巢的鸟儿绕着林间鸣叫。
“他一定点过我的黑甜穴!”绝无艳一边思忖,一边向定宁关外奔去。
“希望还能赶得上!”绝无艳明知就算此时赶到定宁关,只怕也是来不及了,但她还是自我劝慰的道。
定宁关,这里以前曾是汉将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驻师之处,如今已被鲜卑首领吐谷浑占据。
一万多先零种的羌人在鲜卑士兵的看押下,来回奔走,筑建城防,稍有怠慢,便被鲜卑士兵刀砍枪刺,下手绝不容清。
吐谷浑高坐于城头的牌楼上,身前摆着胡瓜,安石榴等果物。
伏乞红侍立在一旁。任务失败,吐谷浑似乎丝毫没有怪罪伏乞红之意,当伏乞红回来禀告时,他只说了一句:你去本就只是试一试,成不成功没关系,便不再言语。
伏乞红还是不能理解师尊之意,如若这样,先前那般令迷小到伤心费神的计谋岂不是丝毫作用没有。但她却懂得如若师尊不愿多说的是时候,最好不问。
吐谷浑有三好。
一是好杀,手段残忍,下手狠毒。
二是俊秀男人,吐谷浑的龙阳之好较之石虎喜爱郑樱桃之类的孪童大有不同。他所喜好的俊秀男人一般有两种下场,要么被其施之迷魂大法丧失神智,要么一刀毙命,弃之如草,定宁关外的俊秀男子一听吐谷浑之名便望风而逃。
吐谷浑的第三项爱好却是零食,这与女子一般无二。
吐谷浑的刀法始创于一名被处以官刑的史令,当初吐谷浑,慕容嵬逃往极北之地,武功大增之由,便是拾得了一本刀谱。
刀谱首页便是要求习者挥刀自宫,吐谷浑为习得绝世刀法咬牙自宫,而幕容嵬却狠不下这个心来,也正是此因,吐谷浑学得了惊世骇俗的削刀刀法,而慕容鬼却连吐谷浑的十分之一都未学会。
吐谷浑穿着一身艳丽的衣服,左右两边端坐着两名俊秀的男子,男子虽然心中害怕,却在脸上装出一副气盖云天的男儿形象,其中一名赫然是博州卢家大少,曾在清河为石虎所逐的卢播。
“卢哥!你看我的定宁关可筑得结实么?”谁也没有料到削刀之法妙绝天下的吐谷浑吐出的竟是女声,而且声音柔媚入骨。
如果是一个女子,这种声音至少可以迷死一百个男人,只可惜吐谷浑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声音,绝对迷不了半个女人,只能令所有的人起上鸡皮疙瘩。
“不错!就是那些先零种的妇孺们似乎派不上用场,不如把他们放了,免得糟蹋粮食!”卢播的神态,仿佛他自己才是定宁关的主人。
吐谷浑娇笑道:“卢哥怎么如此心软,让他们不糟蹋粮食的方法很简单,只须杀了他们就是,放了岂不是麻烦!”
“来人呀!”吐谷浑忽然恢复了男声,声音也威严无比。
“师尊有何吩咐!”自吐谷浑身后跳出两个人来,齐齐应道。
吐谷浑扫了二人一眼,慢悠悠地拿了一片胡瓜塞进卢播的口中,道:“郎零,纥回丹,你们下去,传令将先零种所有的妇孺全部杀了,如果男人反抗,也全部杀掉!”
卢播一个寒颤,几乎连口中的那块胡瓜也吐了出来。
吐谷浑的眼一翻,瞪了卢播一眼,卢播连忙装作津津有味地嚼着胡瓜。
吐谷浑身后的伏乞红似乎心有不忍,忽然开口道:“杀了这些妇孺,留下的这些精壮劳力恐怕会无心干活。”
吐谷浑冷声道:“城已筑起,留下这些人徒自添乱,想要永久的占据这块地方,只有将这些先零种人杀绝,怎么?你不忍心了么?”吐谷浑鼻中轻哼一声。
“弟子不敢!弟子愚昧!”伏乞红连声道。
郎零,纥回丹已行至城墙边,大声喝道:“主上有令,杀绝先零种妇孺。”
鲜卑士兵动作极快,未待先零种人作出任何反应,六千多名先零种妇孺便被集中在了一起。
“准备行刑!”郎零的嗓门很高,远远近近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刀已举,眼看六千名妇孺就将丧生于刀下,忽然一个声音大声喝道:“慢着!”
这一声巨喝吼得那些行刑士兵一窒,举起的刀均坠地,仿佛这声吼有形有质一般。
这一喝之威,犹如长坂坡前张翼德的那声吼,鲜卑士兵俱皆丧胆。
喝声顿住,现出一个身影来。
长眉人鬓,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白袍,一双木屐,那萧瑟、疏狂的意味,虽让人怜叹,但那沉渊亭峙的气势却让人有一种屏吸静气的感觉,除了琅琊狂人,谁人还有这番气势。
吐谷浑拍了拍手道:“我也觉得你该来了!等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怎么才到呢?”
吐谷浑的神态,仿佛和王绝之是很熟很熟的朋友,仿佛今天是他和王绝之约好了在此一聚一般。
王绝之站在定宁关前,就那么很随便的一站,但那股气势却令所有行刑的鲜卑士兵倒退了几步。
“放了他们,退出定宁关!”王绝之的声音极其冰冷,完全是以命令的口吻道。
“果然是个狂人,单人只身来我定宁关,对我轻轻说几句就让我退兵定宁关,好语气,好气魄,好胆识!”吐谷浑依旧坐在桌前未动。
“久闻阁下乃鲜卑第一高手,智计,谋略莫不高人一等,今日一见却不过尔尔。”王绝之仰首看着城上的吐谷浑嘲笑道。
吐谷浑听了王绝之讥讽的话,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久闻琅琊狂人王绝之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哉,何不上来一叙。”
王绝之道:“君子之交有道,王绝之虽不自诩为君子,但亦不同小人同坐!”
吐谷浑似乎很喜欢王绝之的这种野驴脾气,不由站起身道:“愿闻其详!”
王绝之道:“称雄一方,尔为豪杰,逐鹿天下,你不配称英雄!”
吐谷浑仰天一阵长笑道:“我以六千名先零妇孺换你王绝之一席话,你可愿意与我一番长谈么?”
王绝之高声道:“你可有信?”
吐谷浑道:“为将者,无信不威,王绝之,你这可是小瞧我了!”
王绝之道:“我且相信于你。”说罢,王绝之双袖一展,犹如飞腾之龙,两腿凌空虚踏,长袍翻飞,仿佛有一股无形气流在支撑着他一般,轻灵飘逸,不可言表。
“好身法!好一招巽坎相问,风行水上!”吐谷浑不由拍手高赞。
王绝之已冉冉升至墙头,大袖一甩,身子突地平空打了个折,直向吐谷浑的案前射到,其势又快又急,与方才之势形成鲜明对比。
吐谷浑脸上微微一变,脱口道:“龙战于野,其势张扬!”
王绝之听闻吐谷浑连着两次喝破自己的轻功身法,不由大为钦佩。
“伏乞红,传令下去,将先零种人逐之于野,任他们自生自灭,如有妄自入关者,杀无赦!”
伏乞红慢慢地望了望王绝之一眼,答道:“是,师尊!”
王绝之佯装未见,大刺刺地自己端过一张椅子在吐谷浑对面而坐。
“请吃!”吐谷泽满脸堆欢,忽然抽出一把刀,刀快疾无比,但却无声无息。
刀比伏乞红的刀还要薄,薄得几乎透明,几乎看不见,几乎没有。
吐谷浑的手法匪夷所思,瞬间已削出了一百零八刀。
王绝之端坐不动。
刀当然不是削向王绝之的,刀是削向案前的水果盘。
一百零八刀过后,水果盘中的水果丝毫未动,但王绝之的神色已变。脱口赞道:“好快的刀,好准的刀,好绝的刀!”
吐谷浑在案上轻轻一拍,胡瓜、番梨忽的落下一层果皮,露出雪白果肉,那形状却和原来的瓜型一模一样,仿佛那层果皮是被剥下而不是被削下一般。
王绝之当然不会客气,抓起削好的胡瓜、番梨如饿鬼般向口中扔去,咬得喀吱直响,汁水四溅。
吐谷浑饶有兴味地望着王绝之,那神态宛如一个多情的女人看着自己心慕情人一般。
在这种眼光下,王绝之当然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拍拍肚皮,王绝之道:“我已饱矣!”
吐谷浑娇声笑道:“东西吃过了,你该与我畅谈一番了么?”
王绝之扫了吐谷浑身旁坐着的两人一眼,显然他已认出了卢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