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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城里有德五爷跟邱小侯爷又直在衙门给你托人情,你还发愁甚么?过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个强盗捉住,救你姐姐回来了?”
虽然大家这样劝,可是丽芳依然掩面呜呜的哭,她依然穿著往日的旧衣裳,只是发上系著一条白麻布。
秀莲看著这种情形,十分可怜,同时又痛恨那几个凶恶的强盗。
天色过午,五个和尚才把经诵完走了,秀莲就催著人把棺材下葬。
杨家在此也没有坟地,就在篱障后打了一个深坑,将棺材埋在坑里。上面堆起来一尺多高的坟头,又在坟前烧了几叠纸。
那杨丽芳又跪在坟前,痛哭了几声爷爷,然后秀莲把丽芳挽起来,回到篱障内。
秀莲就向那邻居老薛说:“这件事你很受累,现在我送你二两银子。将来事情办完,再给你道谢。
这里的房屋现在也不能卖,就都由你暂时看管,花盆花儿都送给你好了,好在你也是作这买卖的,多者半年,少者一月,我必要回来,那时咱们再慢慢办理。”遂就取出银钱,送给老薛二两,其余别的邻居都送了几钱银子。
众人齐都向俞秀莲道谢,老薛并说:“俞大姑娘你放心!你跟杨家早先没有甚么交情,都这么帮助他们。难道我们老街坊就都没有点义气吗?这儿的柬西甚么也短不了,将来你回来我们交给你,杨豹要是回来呢,我们就交给他。”
杨丽芳又哭泣著,托付众邻居,说是:只要他的哥哥杨豹回来,千万叫他到城内德宅去。邻居们也全都答应。
待了一会儿,德宅的车就来接俞姑娘。秀莲留下贵升在这里,帮助邻居们收拾东西,她就带著随身的包裹和双刀,拉著丽芳出门上车。
赶车的人是德宅的福子,杨丽芳坐在车里,秀莲坐在车外,也不放下车帘。那福子跨著车辕,摇动了皮鞭,这辆车就往城里走去。
进了永定门,秀莲就在车上往两旁看,她觉著北京城的人是太多了,也太杂了,所以甚么惊奇险恶的事都能发生。
她在车里就嘱咐丽芳小姑娘,说是:“你到我家里,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千万要诸事谨慎。不可出门,因为北京城里坏人很多!”
丽芳却抹著眼泪说:“我也跟姑姑去!找我姐姐去!”
秀莲叹了口气,说:“其实你若跟我去也好,因为我们也不认得你的姐姐是甚么样子。不过就是怕我们与人争斗起来的时候,顾不了你!”
丽芳擦了擦眼泪说:“那不要紧,我也会几手武艺,只要给我一口刀就行。那天强盗到我们家里,因为我手里没有刀,又因为他们的人太多,我才没敢打他们。”说著,她在车里更哭得厉害。
回忆前日清晨她家中那幕惨剧,并且悔恨自己那天为甚么不帮助爷爷打贼,却躲藏起来,以至于贼人杀死了爷爷,抢走了姐姐!
秀莲回首劝慰她说:“你别哭!等回去咱们再商量!”然后转过脸来,又向街上去望。
这时车已进了前门,忽听得一阵马蹄响,有一匹白马赶到了车前,马上的一个少年,不住回首向这车中来望。
秀莲见这少年不遇二十余岁,生得白面皮,大眼睛,十分英俊。身穿一件青绸夹袍,挽出白袖来,薄底靴子登著雪亮的铜镫,似是个富家公子,可是看他那神气,骑在马上的姿势,却又像是个缣过武功的人。
这人就在秀莲这辆车的前面走,随走随回头来望,直由前门走得快到了柬四牌楼,这个人的马始终没离开车。
福子都看不下去了,他骂了声:“他娘的,丁郎儿的眼睛,找你爸爸呀?”吧的一声,打了骡子脊背一下,就催车快走。
少时进了三条胡同,在秀莲住的门前下了车。
这时那骑白马的青衣少年也进了胡同口,秀莲大怒,她向福子说:“先别把刀拿进去!”她站在车旁,瞪著目,看那马上的少年到底敢有甚么动作。
可是那少年却没事人儿似的,他从从容容地扬著头骑著马,掠过车前往东去了。
福子仗著俞姑娘的势力,向马后骂了一声:“装他妈的甚么孙子!”又向秀莲笑著说:“这小子他瞎了眼啦!”
秀莲脸上微红了红,此时里面邓妈巳把门开开,秀莲拿著双刀同包裹,带著丽芳进去,邓妈随手把门掩了。
秀莲虽想著刚才骑著马的那个人可气,可是以为那不过是京城富家的浮浪子弟,不足介意,便又劝慰了杨丽芳一番。然后找出几件自已的衣裳,叫张妈给改短了,好给丽芳穿。
歇了一会儿,她就向丽芳说:“我带著你见德五爷和德五奶奶。”
于是邓妈开了街门,秀莲就带著丽芳到了德家。
德大奶奶一瞧这杨姑娘长得十分俊俏,而境遇又是这么凄惨,就由心中发出无限的怜惜。她问说:“你今年十几岁了?”
丽芳回答说:“我今年十六岁!”
德大奶奶说:“比我们文雄大一岁。”说时,她用手摸著丽芳那系著白麻的头发,用眼瞧著秀莲。
秀莲却因听说丽芳今年才十六岁,她就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便随父母出来,当年父母也就双双故去,如今已在外飘泊三载了!未免脸上现出一种悲痛之色。
但她不愿叫德大奶奶看出来,遂就在凳上坐下,把刚才葬杨老头儿,以及明天就要到深州去找花枪冯隆之事说了。
德大奶奶就说:“妹妹,你太急性了吧?你五哥现在上邱宅去了,由那里再到衙门去打听打听!
他说甚么花枪冯隆、冒宝昆倒都是坏人,可是这件事还没有见证,得弄明白了之后再说!”
秀莲说:“这还有甚么见证,孙正礼昨天找冒宝昆去了,当时冒宝昆假作不知道,把孙正礼骗去了,可是晚上他就跑了,到现在没有下落。他要是没有亏心的事,他可跑甚么?”
德大奶奶知道秀莲的性情烈,劝她是没法劝,便说:“等你五哥回来再说吧。你们要走,不是也得明天才能走吗?”
秀莲点了点头,便在这里等候德啸峰。
三个女人又谈了半天话,德大奶奶又知道丽芳有一个胞兄,她就更是惋叹,说:“你爷爷生前的脾气也怪,为甚么把你哥哥给逼走了呀?”
丽芳又流著泪说:“我哥哥是个好人,他又有力气,又会使刀,平日也很听我爷爷的话。我爷爷叫他别露出会武艺的样子,省得惹事吃亏,他也答应。他就老老实实地帮助我爷爷卖花儿,可是他总也忘不了给我父母报仇的事,就跟我爷爷要钱……”
德大奶奶听到这里,就问:“你爷爷有钱吗?”
丽芳摇头说:“我爷爷大概手里存著点钱,这回也都叫强盗给抢走了。他活的时候,我哥哥跟他要过好几回,他都不给。
后来大概我哥哥自己弄来点钱,我爷爷就骂他是强盗,把他赶出去了!”又说:“他走了也快三年了,也不知把仇报了没有?去年托了一个姓雷的来看我们,也叫我爷爷给骂走了?”
秀莲在旁说:“或者你哥哥真是学坏了,所以你爷爷才那样恨他?”
丽芳却流著泪摇头,表示他哥哥是个极好的人,不会学坏。
又待了一会儿,天色傍晚,德啸峰才由外面回来。他连帽子都顾不得摘,就向秀莲和丽芳拱手,连说:“受等,受等!”
秀莲问说:“五哥才回来?”
啸峰说:“可不是,我早就出去了,足足跑了一天。”遂又转向仆妇说:“你们出去找著寿儿,叫寿儿把客厅坐著的孙大爷也请进来,自家的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一个仆妇出屋去了,秀莲就问德啸峰,说:“我孙大哥也来了吗?”
德啸峰说:“可不是,他也等了我半天啦!”
旁边另一个仆妇给倒遇过茶来,德啸峰才摘了帽子,在椅子上落座。
这时五爪鹰孙正礼就由外面进来,德啸峰就指著大奶奶说:“这是内人。”
孙正礼深深地打躬,然后德啸峰请他落座。
旁边的秀莲就说:“现在事情都已明白了,花枪冯隆跟那谭家兄弟,自从走后就没回来。
昨天孙大哥找冒宝昆去,那冒宝昆花言巧语把我孙大哥骗走,随后他也跑了。五哥请想,他们若是没亏心的事情,为甚么都要跑呀?”
德啸峰点头说:“今天我在外面也打听出一点来,谭家兄弟、冒宝昆和花枪冯隆确实与此案有关。因为他们出过两次永定门,并且在出事的那天早晨,有人在卢沟桥看见花枪冯隆坐著一辅破骡车往西去了。车帘子放著,不知里面坐的是甚么人。”
秀莲蓦然听了这话,她就忿忿地说:“不用说,杨大姑娘一定是被他们给抢了去,藏在那车里了!”
丽芳立刻又痛哭起来,她说:“我姐姐一定活不了!”
秀莲摆手说:“你别著急!不是孙大爷也在这里了么?明天我们就动身,到深州去捉住花枪冯隆,把你姐姐找回来!”
丽芳哭著说:“我也要跟俞姑姑和孙叔父去!”
旁边德啸峰却摇头说:“杨小姑娘,你千万不可随去,深州不是近路。再说你俞姑姑和你孙叔父,到了深州一定要与冯家兄弟大斗一场,那时他们怎能顾得了你!”
孙正礼也说:“你不能跟我们去,我们到深州找完了花枪冯隆,还得到凤阳府找那谭家兄弟去呢!冒宝昆还不知道哪里去了,那小子要跑到江南,我们也得追了去。你又不会骑马,如何能跟著我们走?”
德大奶奶也说:“你要跟去我也不放心,你就在我们这儿住著吧!”
结果是由德啸峰作的主意,就是叫杨小姑娘在他这里住著,等侯将她姐姐丽英寻来。
俞秀莲走后,把那边的两个仆妇也调回来,那边的房屋就暂由男仆看守。然后他又劝俞秀莲和孙正礼说:“我们只把杨大姑娘找回来就是,不必太与冯家兄弟、谭家兄弟为难。
虽然他们把杨老头儿杀死得太惨,可是那自有官人捉拿惩治他们,将来杨豹知道,也一定要为他祖父报仇。我们却只能救活的,无法安慰死的!”
孙正礼觉得这样办还不出气,他刚要张开大嘴说话,旁边俞秀莲却点了点头,说:“五哥放心吧,我们办事一定谨慎!”
德啸峰又说:“还有,李慕白的事情,你们也要在外打听打听,要知道了他的下落,赶紧托人给我带回信来!”
孙正礼却摇头感叹说:“我看谭家兄弟传出来的话,大概不是假的,李慕白恐早已不在人世了!”
德啸峰微微一美,说:“别人我不知道,唯独我那李兄弟,凭他那身智勇双全的才能,别说决遇不见对手,就是再遇见比他武艺还高的人,他也决吃不了亏!”
俞秀连此时听人提到了李慕白,她又心中不胜悲痛。
又谈了几句话,天色就昏黑了,屋中也点上了灯烛,德啸峰夫妇就留他们在此用晚饭。
孙正礼却执意不肯,他说要回去收拾行李,德啸峰挽留不住,他就走了。
秀莲本来也要走,可是德大奶奶把她拉住了,说:“你在那边吃跟在这边吃不是一样吗?再说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得给你饯行!”
秀莲笑了笑,便由德大奶扔拉著她就了座。
杨丽芳小姑娘坐在她的旁边,德啸峰夫妇和文雄文杰是在两边相陪,一面吃著饭一面谈著话。
德大奶奶又嘱咐杨小姑娘,说:“日后你在我们家里住著,可千万别拘泥。你问你俞姑姑就知道了,我这个人除了心直口快之外,实在没有脾气!”
丽芳感檄得流下眼泪,她说:“我知道!”
秀莲又劝慰了丽芳几句话,然后她也不禁叹息,就向德啸峰说:“我们走后,我真不放心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