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吴秘书带着她一路上去,边走边说:“都是大老爷们的地方,可能简陋了一点,您先将就着。”
她连忙摇头:“没关系,是我打扰了他们。”
房间宽敞得很,打理得也很整洁,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她十分满意,多次向吴秘书致谢。吴秘书说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接她,又嘱咐了些琐事才离去。
她把门阖紧,又从里面反锁。是很老式的那种门栓,墨黑的锁身都生了锈,转一圈才能插上。军队里一切从简,被褥接触到皮肤,微微粗糙,当然不能和雷允泽为她准备的蚕丝被比,但是很厚实,她坐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圈住自己,还是觉得冷。格子红漆的玻璃窗外,是一整片苍茫的夜空,郊区的夜空比城市里更加空旷,也更加完整,放眼望去,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紫色,上面撒满星星点点的碎亮,仿佛是那一年,谁的梦,光华闪耀如水晶,如今却摔碎了,泼在这一汪的紫色上。
*
寂静的客厅里,始终回荡着一种单调的声音,久了,才辨得出,是他的手机铃声。
雷允泽吃力的抬起手,按了按还发疼的额头,触到伤口,疼得“咝”一声。昏迷前的种种情形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中闪回,夏小北频频落下的眼泪,她终于得以开口说出的话,还有转身那一刻无情的背影……
手心渗出了一层汗,他摸到额头上那一点几乎干涸的粘腻,又开始疼起来,就像血管里所有的血都顺着皮肤渗出来。他觉得口干舌燥,四肢发冷,目光触及到还剩下的那半瓶酒,已经明白了什么。
可还是疼。
就像是被人把筋都给抽了,就像有人捅了自己几十刀,还全捅在心窝那里,疼得他全身都在抽搐。
原来被人捧到至高点,再摔下来,是如此的痛。就像是明知道那虚幻的幸福是假象,还无可避免的沉下去,所以醒过来时,会狼狈如斯。
有什么凉凉的从脸上划过,他带着几分诧异去摸。血已经干了,那么是什么?手心冰凉的,是透明的液体,他怔怔看着,越发诧异。
他看过她哭好多次。最难受的时候,连做梦都在哭。他一直觉得女人就是水做的,才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流泪。从小他就很少哭,因为觉得是男孩子,有泪也不该轻弹,长大了,更是看淡了周围的一切,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动容。
这一滴眼泪,他以为它一样会落在心底,永远不让她看见。
他有点仓促的握紧了手心,那可怜的一点点水渍就融化在掌心的温度里。他知道这举动毫无意义,她根本不可能看见,就像昨晚他挂着一身伤回来,她也只在吃完饭觉得局促的时候,才无意中发现他脸上的伤痕。
他有点好笑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伤在右脸侧的颧骨上,暗红色的口子狰狞而恐怖,可是他遮掩得很好,她几乎就没有看到。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站不住了又蹲下去,拾起一直落在地上的手机。一晚上不知闹了多久,终于随着电量即将耗光的信号安静了下来。他看看上面的号码,有母亲的私人号码,还有家里的座机,和父亲办公室打来的……
他还想再往下翻,手机屏幕一黑,彻底没电了。如此灰心,只好再一步挨着一步挪到座机旁,回拨到母亲的手机上。
秦书兰一接起来就是焦急的声音:“你一整晚的到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赶快回来,你爸心脏病又发作了!”
他拿着听筒的手略微一僵,想起在高尔夫俱乐部里父亲粗重而迟缓的喘息。声音也暗哑了:“爸……他没什么事吧?”
“正抢救呢!你现在赶紧过来,具体情况来了再说。”母亲的声音匆忙而沙哑。
挂断电话,他有些沮丧,像是小时候打烂了父亲的明青花,惧怕的躲在后院的水缸里,一面担心着父亲的惩罚,而一面更担心没有人找到他。就这样一个人在恐惧和煎熬中挣扎,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他伤心到了极点,像是把心打碎了,然后一片片全撂在了火里,眼睁睁看着它,焚成灰烬。
原来这世上最伤心的事,就是连心都灰了。
*
(画蛇添足的后半部分)
两个月后,父亲出院,他亲自开车去接。在院门口见到戴维。老爷子这次病情来得凶猛,一家人都慌了神,所幸最后无碍,但也被医生叮嘱从此不可再令他受刺激,或情绪过度起伏。
雷少功戎马半生,退役下来亦是政坛上指点方遒的人物,没想到尚未步入晚年已是身染重病。谈及父辈,两人都不甚唏嘘,这样边走边说,戴维委婉的提及了夏小北的事。
“你找了她这两个月,半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你就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
午后的阳光刺眼,雷允泽举手遮挡,手掌下面的阴影,恰好掩住一条不甚明显的疤痕,愈合了一段日子了,只是位置不好,正伤在右脸颧骨上,对这样五官出色的男子无疑是一种损煞。
其实从他最初开始着手寻找夏小北,就已经察觉到有人在从中作梗。最初的那些天,他是发了狠劲,誓要找出她不可,为此,他还专门花了功夫要查出这背后阻拦的人的身份,可是一直无所收获。久了他也慢慢觉出其中的真理,那人既然能从他手中把夏小北这个人给凭空变没了,手段自然在他之上。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既然没办法,那就只好等待缘分了。”
“缘分?”戴维玩味的重复着,“这词有意思,你啥时候变这么文艺腔了?”
雷允泽没有回答他,戴维自顾自的笑了一会,突然有点感慨的说:“叶三走的时候,我以为夏小北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到悠远的地方:“可是,后来那天在路上看到你们一块儿从一家日本料理店出来,你一直抱着她,而她也很依赖你。我才知道,她其实还是爱你。”
雷允泽沉默了一会儿,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也许是笑吧,漫不经心的问:“是吗?我怎么没看出。”
戴维叹了口气,语气也是幽深莫测:“可惜,最后你们俩还是没在一块儿。不知道是你太傻,还是她太笨,反正都是糊里糊涂的,这点倒像是天生一对。总之啊,就活该你们俩受罪。”
闷热的八月份,知了趴在树叶里嘶鸣,阳光白得有点刺眼,戴维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但只笑了一声,就说:“日子总得过,既然错过了,就忘了吧。”
这次他没有再接话。
这世上有些人,擦身而过了,就轻易的消失在记忆的长河里,而也有些人,虽然她属于你的时光很短很少,但你若要忘记她,已经需要用尽一生。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还能忘记?
*
五年后,北京,墓园
天空仿佛是应景,在这天下起小雨来,墓园道路的两侧,都种满了香樟树,宽大的叶子遮蔽了不少雨丝。
绍谦是在五月初头的时候去的,而现在还是四月。空气里泛着薄薄春寒,女子身穿单薄,外面的一层米色风衣已经叫雨淋得颜色深了一层。她弯腰把一捧纯白的花束放到他的墓碑前,然后也不避忌地上的水渍,就在他的墓碑旁,坐了下来。
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每次过来,总有说不完的话。时间依稀过去,雨下得小了些,但一刻不停,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雨丝,仍然依偎在冰冷潮湿的墓碑前,絮絮的说着那些在别人看来无聊的琐事。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下山来。
吴秘书的车等在半山腰,车前窗上,雨刷很有规律的来回扫动,见她远远走来,吴秘书已经赶紧下车,撑了伞迎过去。
“怎么淋得这样湿?秦委员长又要怪我照顾不周了。”吴秘书的抱怨带着几分关心,让夏小北冷到冰点的心也渐渐好受一些。
她笑了笑,接过伞说:“每年才能见他一次,不知不觉就说得多了,也忘记了时间。还要劳烦你过来接我。”
吴秘书忙说:“哪的事,秦委员长交代了,这就是我的责任。”
上了车,车上有干毛巾给她擦头发,她把湿了的风衣脱下来,里面只有一件薄的绒衫,在狭窄的空间里不由瑟瑟发抖,吴秘书便把暖风打开来对着她吹。
她只好用说话来掩饰发抖:“小楠今天一天没闯祸吧?”
提起那个小魔星,吴秘书也是笑意吟吟:“秦委员长一年才能见到孙子一次,别提有高兴呢,今天特地请了一整天假在家陪乖孙。待会你去接他,恐怕还舍不得你们走呢。”
本来是说开心的事,夏小北却无端有些黯然,楠楠自责:“都怪我不好……”
吴秘书知道说错话,也知趣的闭了声,车内音响打开,收听的是一个音乐电台,主持人妙语连珠,背景音乐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曲《My,Love》,学生时代熟悉的旋律飘进耳中,第一句就令人黯然神伤的歌词,至如今她似乎还能熟悉道来:“An,empty,street,An,empty,house,A,hole,inside,my,heart……”
她不知为何有点伤感,这样雨意靡靡的天气,最是容易矫情,何况她刚见过绍谦。收音机里正唱到那句:“And,oh,my,love,Im,holding,on,forever,Reaching,for,a,love,That,seems,so,far……”她觉得眼泪几乎要盛不住掉下来。
好在车子很快停下来,音响也被关掉,车停在一处梧桐满院的僻静院落里。他们刚下车,秦书兰就拉着夏楠的手从楼上下来,看见夏小北湿漉漉的头发,风衣搭在臂弯挂着,忙道:“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别冻坏了。”
连夏楠也跟着指责她:“妈妈是忘性子,下雨又不带伞。”
人小鬼大的样子,夏小北也拿他没法。
秦书兰说:“你这样要感冒的,我这里有浴室,你先进去冲个澡,等我把允晴的衣服找出来,你先换上。”
她本不想这么麻烦,但长辈的好意不便拒绝,只能顺从的进去了。
洗完澡浑身热腾腾的,雷允晴的衣服于她有些大了,但剪裁和用料都是极好的,穿在身上也很舒服。秦书兰还要留他们吃晚饭,夏小北以明天还要赶回去上班为由推脱了。
她在S城谋了个文秘的职位,不怎么加班,但日常工作也排得满满当当,薪水很普通,足够她和夏楠两人的开销,加上秦书兰时不时就给夏楠寄一些昂贵的衣服和玩具,生活并不艰难。只是离北京实在有点远,来回总得大费周折的从机场走一趟。
这样,她本来每年来看绍谦的次数也从两次缩减为一次,本来为了避人耳目,她就不能在绍谦的忌日和生辰这两天来拜祭他,次次都是提前了半个月就过来,所以也无所谓日子。只是秦书兰无端的每年只能少看孙子一次,难免思念得紧。
离开时秦书兰要安排车送他们,夏小北说还要到王府井去给夏楠买火影忍者的手办玩具,这种日本舶来的玩意,像S城那种小城市可没有,夏楠吵着要了很久,夏小北只好趁这次来北京带他找找。
在王府井大街下了车,一路走来,发现今天异常拥挤。这样下雨的天,还有无数的人排成长龙在等待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国际影后萧媛的电影首映式在今晚举行,听说萧媛本人也会来参加,所以才人山人海。
夏小北从人群中挤过,刚要离开,突然被夏楠拽住袖子:“妈妈,你不是最喜欢她吗?”
夏小北愕然回头:“她?”
“是啊,好几次我看见你盯着报纸上她的新闻看很久呢。上回电视上这个阿姨出来,我还问妈妈你是不是她的影迷,你当时点头了呢。”夏楠说得一板一眼十分认真。
夏小北抚额回想,好象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是在娱乐版上意外的看到了萧媛的头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