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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对重庆清军来说是最艰苦的时刻。袁宗第炸塌了定远门附近的一段城墙,在看似坚不可摧的重庆城墙上开出来一个豁口。而李来亨也进行了一次爆破,把通远门近旁的一处城墙变成了斜土坡。战斗到这个时候,不少清军官兵都怀疑李国英低估了明军的实力,而且明军对城墙的破坏能力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看起来坚守城楼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再过一天,刘体纯的人千辛万苦地搬运了两口大钟上来,把它们嘴对嘴地塞进了贺珍刨出来的城墙豁口中——虽然贺珍从第一天就惦记着第一个冲进重庆城,但他始终找不到适合挖掘地道的地点。贺珍既没有李来亨的装备也没有袁宗第的精兵,所以他无法稳固地占领墙头把城墙全部扒掉。见到李来亨和袁宗第的进展速度远远超过自己后,贺珍找了几个石匠,强行给重庆的城砖钉上环,把这些山岩制造的墙砖生拉硬拽出来,然后就在墙土里掏洞。
经过三天努力,贺珍和后来赶到的刘体纯总算掏出了一个大洞来,把两口钟塞进去后二人齐声发出欢呼——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爆炸的巨响过后,清军看到城墙上出现了第三个大口子。不少清军都感到绝望了,这么多处缺口会使得消耗速度加剧,而现在山城的地利优势接近损失殆尽,接下来的战斗不可能还把交换比维持在一比二左右——就是维持在这个比例上都未必能打赢,更何况维持不了呢?
但这个时候闯营内部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当爆破完毕后,刘体纯发现军粮还是没有运到,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让使者去李来亨那里据理力争,虽然粮草不富裕,需要优先保证最重要的两翼;虽然自己负责的战线攻势进展较慢,但是也不应该两天里一点儿粮草也不给。
刘体纯、贺珍觉得他们的口气已经相当委婉了,要不是多年的老交情在,估计刘体纯和贺珍就要骂娘了。
刘体纯的使者找李来亨闹事还算比较晚的,原来下午袁宗第的人刚来李来亨这边大吵了一通,袁宗第称他的手下正在饿肚子,所以今天无法扩大优势。袁宗第要求李来亨立刻停止驱赶他的手下,让万县军能够领到他们应得的那一份口粮。
而李来亨此时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因为他派去浮屠关西面搬粮的辅兵被友军赶走了,听说民夫争辩的时候还被友军杀了几个。李来亨开始的时候认为这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不过连续两次这样,他觉得对袁宗第、刘体纯他们有必要管一管了。
没想到李来亨还没来得及找他们几个评理,这几个人倒恶人先告状地打上门来了。
夔东各营派出使者相互指责了一通后,才琢磨过来这里面好像不对劲,他们接到的报告内容差不多,都是其他家的人说他们营里的存粮已经耗尽,所以要先搬,还不许其他营的辅兵搬。这几天城前一直在激战,军官们都在战线上来回奔波,或是守在各位将领的将旗下待命,军官们以为发生争吵不过是后方那些苦力们的纠纷,没有认真对待。
……
看着浮图关背后突然升起的火光,李国英周围的将领无不喜形于色,只有川陕总督本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在邓名的前世,李国英就用这一招击败了把他围困在巫县的夔东军。而在这个世界里,夔东军犯下了同样的错误,也被李国英敏锐地察觉到并加以利用。
“贼人以为胜券在握,所以麻痹大意。”李国英早就观察到明军对粮道的保护极为大意,大概是李来亨等人觉得粮库距离前线没有多远,而且清军已经被团团包围在城里,所以李国英没有出城袭击的可能。
李国英还注意到李来亨派去运粮的人都是简单地在脑袋上扎一根红绳作为标识,从衣服上看似乎都是苦力,没有军官、战兵在其中。夔东军这次攻打重庆,把所有的战斗人员都派到了一线,和在邓名的前世包围巫县时一模一样。李国英估计这些辅兵乃是一盘散沙,经常被军官们欺负所以习惯了逆来顺受,他当机立断,派出了一队清兵头扎红绳,化妆成明军去骚扰明军的粮道。
等到明军把主力尽数挪到城西北以后,李国英总算找到了派出敢死队的机会,他派出去的人个个穷凶极恶,伏击杀害了不少明军的运粮辅兵。正如李国英猜测的那样,夔东军各部的辅兵遇到这种事都不敢反抗,只是忍气吞声地回营报告。而夔东众将虽然互相认识,但他们的手下彼此间并不熟悉,居然被冒充明军的敌人折腾了好几天还没有明白过来。
今天下午一番激烈的吵闹后,夔东军将领们终于怀疑这里面有鬼,并不是友军之间的矛盾冲突。看到明军军官带队,大批披甲士兵向浮屠关西面的粮食仓库奔过来后,李国英的敢死队知道事情败露在即,他们就纵火焚烧了明军的粮库——清军这两天已经把明军的仓库基本上控制了,他们不但杀掉了明军的留守人员,还部署好了大量引火物,并在仓库前拼死抵抗以拖延明军救火的时间。
“如果没有川西贼,”李国英又是一声叹息:“那么夔东贼这一下就会元气大伤。他们没有粮草就会失去所有的进攻能力,只能退守巢穴等着被我们各个击破——可惜啊,可惜,他们下次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无论是巫县之战还是重庆之战,对李国英来说偷袭明军的粮库都是孤注一掷。李国英遥望着夜色中的明军大营,轻声说道:“该你走棋了。”
……
得知粮库被烧后,聚集在李来亨大营里的夔东众将人人黑着脸,没有一个人吭声。大军距离粮库只有几里地,而且这些天一直是压着清军打,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国英竟然还敢偷袭明军的粮道,更想不到居然还被他得手了。
“李贼太卑鄙了。”良久后党守素第一个开口,他恨恨地骂道:“要是清兵敢光明正大地出来……”
党守素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要是李国英的人真穿着清军的军服出来,估计连浮屠关还没有摸到就被明军收拾了。就算清兵侥幸靠近明军的粮仓也不会被放进去,里面的守兵虽然不多,但是坚持一小会还是做得到的。毕竟仓库就设在大军的眼皮底下——要不是觉得十分安全,夔东军也不会不在粮库驻扎一队精兵。
若是一家来打重庆还好,守卫军官肯定认识自家的搬运工,可是这次是好几家的公用粮库,川西运给各家的粮食都在不远的码头下船然后存放在这里——结果就被李国英的人渗透进来钻了空子;大伙儿光想着怎么出力,尽早打下重庆然后分东西,完全没有提防清军的偷袭。就算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也会认为别人肯定做准备了,不用自己操心。
“去找王光兴借些粮食吧。”李来亨垂头丧气地说道,王光兴留在嘉陵江的另外一岸,有独立的仓库。
“王光兴恐怕也没多少粮食。”袁宗第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李国英一把大火把夔东军的存粮烧去了八成,王光只兴给他自己的两、三千人预备了粮食,如何能供应得了五万大军?
“只有赶快让成都给我们运粮,可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就算王光兴慷慨解囊,五万大军也就还能在重庆城下多呆几天而已。
大家心里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撤军,赶快散伙回家,到家就有东西吃了。不过眼看重庆旦夕可得,谁也不愿意提这个“撤”字。
“打下重庆,李国英城里肯定有粮。”李来亨用力一拍桌面。自从认识了邓名后,不知不觉中这成了李来亨的一个习惯动作——现在李来亨心中的那个憋屈就别提了,和邓名纵横数省,从来只有他化妆偷袭别人的份,怎么这次会被别人化妆偷袭了呢?
“就是,打下重庆,宰了这老贼下酒!”党守素跟着大喝一声,眼看重返关中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舍不得就此放弃。再说,要是这样灰头土脸地撤走,还不知道川西人在背后会怎么讥笑他党守素呢。
最后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到袁宗第的身上,最持重的夔东军将领轻轻颌首:“李国英这两天已经先后动用了两千多汉八旗参战,偷袭粮库的都是他的死士,没有一个投降、逃跑的,他这是黔驴技穷了。正如虎帅说的,拿下了重庆我们还怕没饭吃么?”
第三十三节 孤注(下)
看到明军在城外排出空前强大的阵容,李国英立刻召集重庆众将,告诉他们今天将会是此次重庆攻防战的最后一天。
“诸位,贼人粮库被烧,之所以还恋恋不退,就是看见我们的城墙上有三个缺口,想打进来夺取我们的粮食。今天他们会赌上他们全部的本钱,我们只要挡住了他们的最后一击,我们就胜利了,重庆就解围了。”
满清众将一扫前几天的忧色,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不少人暗地里还把拳头攥紧,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挺过这一关。
李国英摊开手掌,把一颗药丸展示给大家看:“这一枚药是进嘴就见阎王。本官身为朝廷大臣,是断然不会被贼人生擒的;为了保险起见,按说应该在仓库里堆放薪柴,以防万一……”把那枚毒药给所有人看了一遍后,李国英手掌一合,大声问道:“但你们觉得,本官需要在仓库里准备火种吗?”
“不需要。”王明德等人高声答道。
“那本官还需要这枚药丸吗?”李国英继续追问道。
“不需要!”满八旗、汉八旗,连同陕西、山西的将佐们同声喊道。
“就听列位的了!”李国英大喝一声,挥手把那枚药丸远远地抛了出去,化作一道弧线飞到了院子里:“列位都去准备一下吧,再过六个时辰,我们就可以摆酒庆功,向朝廷奏报大捷了。”
大家齐声叫好。等众将都走后,李国英唤来一个贴身仆人:“去院子里找找,看看我那粒参丸哪里去了,那可是先皇赐的,洗洗还能吃。”
……
永历十六年七月,保国公邓名返回叙州,在此处得知了夔东军在重庆的败绩。
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搏中,李来亨、刘体纯和袁宗第精锐齐出,冲进城内攻击清军,李国英已经在每道缺口后都扎下了坚固的木栅栏,并将真正的汉八旗派出应战。
李来亨和刘体纯冒着汉八旗的密集的铳、炮,一上午突破了李国英设下的三道栅栏,冲到了距离重庆知府衙门、李国英官署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但在这里,明军却再也无力前进了。汉八旗知道,一旦兵败就是玉石俱焚,八旗兵绝没有幸免的机会,遭遇惨重伤亡的明军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所以都发了疯一般地拼死抵抗。
而在最北段,袁宗第也遇到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在其他各部都精疲力竭的时候,袁宗第把自己的主力营派上了战场——他仍坚信,只要再投入最后的兵力就可以取得彻底的胜利。
冒着汉八旗密密麻麻的火铳,袁宗第的主力营硬是冲破了重庆仓库的围墙,突入到了粮库腹地,和汉八旗、绿营展开了肉搏战。但这个时候袁宗第接到报告,李国英出动了上千人规模的骑兵,由四百个满八旗兵和六百个总督标营兵组成,将李来亨和刘体纯疲惫不堪的部队驱赶到了城外,如果袁宗第不想被合围的话就必须马上退兵。
强攻遭遇挫败后,明军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能力,李来亨等人只能黯然从重庆城下退回浮屠关以西,然后登上船只,顺流而下返回万县。而重庆清军此时也已经近乎虚脱,李国英用满八旗和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