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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曼明苦笑,低头拨弄着自己的长发。
她穿着家常衣服,也没梳头,长长的卷发散在肩上,施佩荣在她对面坐下来,“大小姐,今天赵家送了聘礼来换庚帖,算是正式定亲了,爸妈的意思是,婚事要尽早办,过了年就是好日子,又逢打了胜仗,给你们俩好好操办一场。”
许曼明也不说话,也不看她。
施佩荣又道:“那赵家真是豪气,送来的礼单可算是宣城地界里头一份了,那数目吓死人了,不过父亲说了,这些东西他一个不要,全给你做陪嫁,另外家里再拿出一些来,拨到你的名下,给你过日子用。”
言语间不无羡慕,说了许多,只不见她搭腔,便道:“大小姐,你怎么了?难道不满意这门亲事吗?”
曼明苦笑,“我满不满意有人在乎吗?”
“那……”
“就算我不满意又能怎么样?他救了父亲的命,我再不答应,就是陷父亲于不义,这门亲事他已应下,再返悔便是陷他于不仁,为了我让父亲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我自己快乐了又有什么用?”
、逃婚
施佩荣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早前两次知道她是没这门心思的,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竟还是这个意思,不禁有些为难了,抬起头问:“那赵七少爷在外头是有些花名,可我看着他人还是不错的,你不要只听外面那些谣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许曼明摆摆手,已不愿再提。
施佩荣只好禁声,嘱她吃了饭多加休息。
曼明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请了家里常用的医生过来瞧过,说并无大碍,只是一般的伤风发热,开了药按时吃下,可就是不见好,王芸佳又着人从中药馆请了中医过来针灸把脉,好一通折腾,曼明病中懒懒的,加之心情欠佳,见人话很少,也不愿见人,王芸佳怕她闷出病来,特地找了几个几个远房表妹过来探望,也只瞧一眼略说两句就被她的冷漠逼走了。
曼明数着日子,离年关越来越近了,许振山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军部给他批了回家养伤的假期,只是他执意早日回部队,下午就要到行辕报到,临出发前,他来到曼明的房间,再踏入女儿的闺房,许振山的脚步有些沉重,屋子里开着暖气,热腾腾的醺着香,外头雪花飞扬,她开着床头一盏小灯看书。
看见他忙搁了书起身下床,许振山上前两步将她按住,“不要动,你身子还没好,躺着就好。”
曼明重新躺下,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许振山站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颜面有愧,在门口已想过的话到了这里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好久,才道:“你外婆前两天来了电话说想你,过了年你可以抽空过去瞧瞧,顺便散散心。”
“恩。”
“婚礼的东西你姨娘正在准备着,你不用操心,等过两日身子好了,出去置办几件喜欢的衣服,婚纱礼服也该去选选了,日子快近了,省得到时候丢三落四不周全。”
“恩。”
“赵家是大家族,妯娌人多,赵夫人怕你新媳妇不习惯,在外头给你们办了新宅子,算作新房,让你们自立门户,正在布置家具,回头叫承颖带你去看看。”
“恩。”
“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父亲慢走。”她连眼皮都未抬一眼,许振山失落的走了,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许曼明将膝上的书拿开,起身下床。
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过去将阳台的玻璃门打开,走出去,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睡袍,丝质的面料,头发被风吹得帖在脸上,她拨了一把头发,扶上栏杆,阳台地面上已是一层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一股凉心自脚底直冲脑门,曼明觉得浑身的毛细孔瞬间张开了,她站在那里,看到许振山步履蹒跚的被芸佳扶着坐上了车,他伤愈后腿脚还不利索,行动不如从前轻快自如。
他老了,曼明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睛眶不禁红了。
王芸佳看着他的车子远去,回过身远远瞧见阳台上的许曼明当即吓了一跳,惊惶的往前跑了两步,慢慢停住,站在那里看着她。
曼明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一只赤足已踏出铁栏外面,她双手扶在栏杆上,只消稍一用力便会越过去。
王芸佳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仔细地看了下地形,就算她要跳楼,也只有一层高,摔下来不过落个残疾,绝不致命,因此心上的担忧稍稍放下来,她走到楼下,仰头看着上面的她喊道:“你真想寻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父亲从今以后就会背负上忘恩负义,又亲自逼死亲生女儿的罪名,下半生在内疚自责中度过,你自己衡量,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就当今天的事我没看见。”
曼明躬了腰俯在栏杆上,朝底下的她露出如花笑颜,“姨娘倒真抬举我,我要有这份自杀的勇气,早在你进门那一天就撞死在这里了,你也不必拿话激我,我不稀罕做什么献身救父的巾帼英雄,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捏,我不愿意的事,任何人都妄想强求我。”
王芸佳点点头,“大小姐想得开就好。”
她转身回房,身子进了门厅,仍忍不住刚刚的惊吓,抚着胸口喘息,小丫头过来询问,“夫人,您怎么了?”
王芸佳摆摆手叫她下去,又突然叫住她,“你回来。”
小丫头返回来,“什么事夫人?”
“这两日留神大小姐,别叫她想不开做了傻事。”
“知道了夫人。”
施佩荣从里头出来,走过来道:“怎么了妈?”
王芸佳叹了口气,“那丫头鬼得很,婚期临近,我怕她又想出什么花招来,到时叫我跟你父亲难收场。”
“难不成她还敢逃婚?”
王芸佳冷笑,半晌方说一句,“她有什么什么不敢?”
原本曼明以为陈珊珊会在香港耽搁一阵子,谁知她却在年前回来了,接到电话那天再过三天便是年三十,曼明上楼换了衣服,跟家里说了一声便要出去。
小丫头在前头拦着,“大小姐,夫人说了您病还没好不能外出,您这样回头若再病了夫人会怪罪我的。”
“夫人若问我会替你担着的,快让开。”
小丫头双手扶在门框上,打定了主意不撒手,她那个倔样,倒叫曼明笑了起来,上下打量起她来,小丫头穿了件湖蓝色的绣袄,显得肤色白皙匀净,十几岁的光景,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曼明瞧着她眼生,料着是刚买进府的,便停下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果。”
“青果,你来,我告诉你……”
她见她神神秘秘的,便附耳过去,听了几句,狐疑的看着她,曼明一脸的无辜,脸上有些不健康的红晕,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少女脸红的模样。
青果将信将疑的道:“不行,夫人说了,不许大小姐出去。”
许曼明故作无耐,叹了口气道:“那好罢,你出去告诉赵公子一声,就说我出不去,今儿的雪景我是不能陪他一起赏了。”
说着就往回走,青果见她落默,有些不忍,叫住她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曼明道:“我哄你干嘛,回头你找了意中人就知道我的苦心了,本来嘛两个人出去不是什么大事,可家里人都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来论,真是讨厌。”
“可是约了赵家公子赏雪也不是件难启齿的事,大小姐何必……”
“糊涂,虽然眼下定了亲事,可还没成亲就天天厮混在一起,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青果终于相信了她,“那好罢,夫人今天出去吃酒,要晚上才会回来,您六点之前回来就行。”
“知道了,谢谢你青果。”临走,她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目光纯净的小丫头一脸笑意的冲她摆手。曼明退了几步,转身绝然地飞快跑开
青果看着她跑远了,才把门关上。
王芸佳二话不说便一掌掴过来,青果被她打趴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还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王芸佳骂道:“糊涂东西,我走时交待你什么?你竟敢自作主张放走大小姐,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青果委屈的道:“夫人,大小姐是跟赵公子出去的,一会儿就会回来。”
“也就只有你会相信她的话,她根本就不答应这门亲事,怎么会跟赵公子出去?”
青果张大了嘴巴,“啊……”再难说出一个字来,王芸佳气得在房间里团团转,见墙上时钟已是七时了,一时想不出主意。
施佩荣劝道:“妈,事情都这样了,你打死她也无济于事,我刚刚上去过大小姐房里,东西都好好的,没带走东西,您别多想了,可能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王芸佳仍旧难放心,叫来人道:“拨电话到军部,要三少爷速速回府。”
“是。”
一刻后,曼君回来,进门还没来得及脱衣服,王芸佳便迎上去道:“别忙着换衣服了,曼明不见了,你人脉多,出去找找,看她去了哪里,车站码头多派人留意。”
“您怕她逃婚?”曼君不以为意的笑笑,“妈,她不会的。”
“你不是她,怎知她心里怎么想的?那丫头野性子,惹急了她什么做不出来,你废话少说,快出去找。”
推着他出了门,王芸佳坐立难安的在客厅踱步。
、番外16:一回头就没有退路了
施佩荣陪在身边,目光随着她打转,心里跟着焦急,只是苦无办法。
宣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临街而立,古色古香的门头装饰,还是延承了清末时期的装饰,并无过多吸引人之处,生意也不是太好,天刚擦黑便上了门板,楼上只有一间客房里亮着灯。不大的房间里,陈珊珊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只手绢,看曼明收拾东西。
她动作极利落,摊开的一只小箱子里放着两件替换衣物,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陈珊珊手里把玩着一串南珠,说道:“你真要走?”
曼明头也不抬,“走。”
“赵家势力庞大,能逃到哪里去呢?”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左右不会在火车上劫了我逼亲罢?”
“那可未必。”陈珊珊自从上次听了赵承颖的风绩,对他这个人颇有几分好感,只是不明白曼明为何瞧不上他。
曼明收拾箱子,回身拿了床上的大衣穿上,素静的大衣盖到小腿处,围巾包了大半个脸,对她道:“走罢。”
陈珊珊起身拿了东西跟她下楼,店小二见她们这么晚下来,招呼道:“两位小姐,这么晚还出去呀。”
陈珊珊道:“我这位表姐赶火车回家过年,我去送送她。”
“好,我给您开门。”
小跑着过去拆了门板送她们出去,又在后面喊,“陈小姐回来叫门,我好给你开门啊。”
“谢谢。”
临近年关,外地人许多都回老家了,街面上的人少了起来,等了好久才有一辆黄包车,曼明上了车,吩咐车夫到火车站。
那人答应一声,将车拉得飞快,陈珊珊的车在她后面。入夜温度大降,地面上的水渍结成了冰,车轮轧过冰渣发出吱吱的响。
看着飞快从身边掠过的街景,曼明心里有些苦涩,到底还是选择了逃避,她接受不了这样不能自主的婚姻。
到晚上十点,还不见人回来,王芸佳已确定她逃跑了,许振山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已是后半夜了,整个宣城静得像一座废城,战中人心惶惶,入夜就熄了灯,车子在黑漆漆的街上奔驰,车灯照亮前方数百尺的光景,树影幢幢。
车子里一片寂静,许振山坐在后座,听不到一丝声响,许曼君坐在副驾的位置,从倒后镜里看着他的情形,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