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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人为什么要有感觉。”
“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躺在泥地里,又冷又害怕,伤口痛得要命,一秒一秒地熬着时间,想把自己饿死,可周围那些食物,引诱着你,想咬舌头自尽,舌头呢,半截都没了,怎么伸都咬不到。”
一只黑甲虫爬到我腿上,舞动着长长的触角,史队长仍盯着西屋的窗户,这个姿势他都保持了好几个小时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都死不了。还有,”齐主任笑了,“挺荒唐,这些脚啊手啊都没了,可我常常感觉到它们都还在。就像……像是你去拿水杯,水杯却没动,你愣了一下,才突然意识到手没了。”
我偷看了一眼吴飞,他也一脸不解,似乎也想不通齐主任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现在总算正常了,比正常人都要正常,训练了十多年,身体潜能发挥到最大,这些配件也和我完全融合成一体。信不信?”她看着吴飞,“别说你了,你们几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可是,”齐主任像演戏似的捂着胸口,“这儿失去的,得靠什么填补呢?用药填补不了的,用铁,用铁填补不了的,用火。”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可看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这才两天时间,不是七天。猴子手脚俱在,可以拖着条腿走动,不必如蛆虫一样爬,没有蚊子和蟑螂咬。要是活够了,还可以随时结束掉自己。”齐主任终于控制不住激动起来,面孔扭曲,“想死随时能死,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林姐按着她的肩膀,想叫她平静下来。齐主任甩开了,“我父亲死后,你知道吴雄河跑来对我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没等吴飞开口,她惨然一笑,“往死里打了我一顿,叫我滚,能滚多远滚多远,说他彻底醒悟了,我是骗子,我们全家人都是骗子!是我害得他妻离子散!这是人话吗?我几年青春浪费在他身上,换来的是这个?他浪子回头了,却把我像垃圾一样扔了。他都不想想,我爹被他们杀了,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吴小冉?”我脑中被一道闪电照亮了,差点没喊出来。
齐主任没理我,她抖动得像筛糠一样,“要不是鬼婆婆苦心劝我,我早上吊了,我就那么稀罕传国玉玺?我走了不久,吴雄河就死了,我虽然恨他,可是听到这事……”
“不是你杀的?”吴飞大为惊诧。
“你去问姚桂琴。”
“我妈?”
“她害我时亲口承认的,她假意原谅了吴雄河,把他灌醉后看着他扎到泥塘里。”
“我不信!”吴飞断然否认。
“我要你信了吗?我还真希望是我下的手,我给吴老汉都是这么说的。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事实,一个被接连遗弃背叛过两次的女人,她的恨能大到什么程度,你想过没有?姚桂琴多可怜啊。”
“你被救出来后,为什么没去报警?”
“报警?”齐主任咯咯咯地笑起来,“那岂不是便宜了姚桂琴,抓住了又如何?判死刑,一枪毙命?要多痛快有多痛快,她巴不得呢。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要让伤害过我的人一个个慢慢死,像吴雄山那样。”
“我叔叔、我妈、我爷爷你不是一一都报复过了?”
“是啊,他们死了,我才出一半气,如果再找出这个东西,我气就消光了,我还要亲手把你们吴家视作命脉的传国玉玺毁掉!”
“你图什么呢?”
“图什么?是它害我家破人亡!”齐主任有点儿歇斯底里。
我想这是什么鬼理由啊,明明是老文物贩子贪心,主动把女儿送过来,却怪罪于传国玉玺。我偷偷瞟了眼吴飞,他垂着头,脸色格外凝重。
到了后半夜,我和吴飞先回房休息了。
我睡不着,想着吴小冉,一幕幕就如电影闪过。她不会真是齐主任的女儿吧?齐主任受伤时已怀有身孕?这怎么可能呢?老头儿说过,吴小冉是他在门口捡的。
或者是齐主任恨屋及乌,不想要吴雄河的孽种,生下后把她故意扔这儿了?过了十年,又后悔了,派人把她抱回去?
她到底出于什么动机?
老头儿又隐瞒了什么?
这其中的内情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
我觉得自己过分了,我一直想着发笔意外之财,见传国玉玺,忽略了她的感受。除了刚来时以外,她对这件事始终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尤其是这几天,见我们聚一起,她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就躲进房里。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也没有故意伤害过老头儿。
我揭穿她的目的是什么?
证实自己聪明?还是假装有正义感?
正义又是什么?如果说以前我还向着老头儿、吴飞的话,现在我矛盾了,齐主任报复的手段显然丧心病狂,可谁要把我搞成那样,我会仁慈吗?我能仁慈吗?
如果我是吴小冉,我又该怎么办?
吴小冉几次都想拉上我走,看得出她真心如此,不仅仅是做姿态,假如当时走了,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我呢?
“想什么?”吴飞也没睡。
“猴三。”
“那小姑娘吧?”
“她是齐主任的人,”我想了想,“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早看出来不大对头了,来骗我爷爷宝贝的。”
“你不也是?”我愤怒了。
“没意思。”吴飞背过身,过了片刻他又说,“周寻,你说怪吧,我对齐主任好像没多大仇恨了,杀父杀母之仇,应该不共戴天啊,怎么会这样呢?我神经有毛病了?”
“你爸是被你妈弄死的。”
吴飞顿了顿,“那是齐主任一面之词,我不信。”又像是赔着小心说,“我两岁都不到,父母就离异了,从那以后我没见过父亲,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和他几乎无丁点儿感情可言。他怎么死的,我并不在乎。我想的是我慢性中毒的妈。”
“是齐主任派人干的吧?”
“嗯,医生检查是中毒,一点点衰弱愚钝下去,死时七窍流血,非常痛苦。”
“有齐主任惨吗?”
“这没法比。”吴飞沉吟了下,“可要真是我妈做的……”
“怎么样?”
“扯平吧。”
“什么?”我怀疑听错了。
“谁都不欠谁了。”
“你不是要不共戴天吗?”
吴飞想了一会儿,“我还是不信我妈会这样,可是,又能是谁呢?也只有她。感情上我不能接受,可理智上,她和齐主任……冤冤相报,唉。”
“传国玉玺呢?”
“找到后她要同意的话交给国家。”
“可能吗?”
“可能性不大,我也就是想想。她怨气太重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你跟林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笨蛋都能看得出,她对你有意思。”
“人家是心地善良,性格单纯。你小小年龄,思想这么不健康!”
“防着史队长。”
“别提那变态的东西!”
48
猴三最终还是没憋住,他出来了。
窗户发白的时候,我听到外面嚷嚷起来。等我跑过去一看,猴三已被史队长拖出西屋,按墙上打。他左手掐住猴三脖子,右拳抡得像一团风,砰砰砰,落在猴三脸上,每响一下,我的心就颤一下。
几个人围着看,可没谁去拉。
“好了。”齐主任终于喊停了。
史队长擦把汗,又狠狠地捣了一拳,松开手。
猴三像一摊泥,从墙上滑下来,他赤着上身,像条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狗,几大绺头发纠结在一起,如枯掉的草绳,一条腿肿得又粗又大,短褂绑在上面,裤子都撑破了,脸涨得像个面盆,已经辨认不出原先的模样,眼睛的位置仅仅剩下了两条肉缝。
史队长不解恨,往猴三两腿之间猛踢了脚,猴三动都没动。
“玉玺呢?”
猴三扑哧笑了声,一只手攀住墙,挣扎着想爬起来。
史队长作势又要打。
“再打他就死了。”吴小冉看不下去了,史队长扬起的拳头又放下了。
“玉玺呢?”这次是齐主任问的。
猴三没应声,他鼻孔随着粗重的呼吸直往外涌血,止不住,血滴到地上,和湿土掺和在一起,成了黑红色,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墙。
“拴到树上去。”齐主任皱着眉头。
史队长拉起猴三的一条腿,又拿了捆绳子,把猴三绑到歪脖树上。在系扣子的时候,猴三猛一回头,一口和着血的浓痰飞到史队长额头上。史队长恼羞成怒,一拳砸在猴三耳朵上,猴三头剧烈地晃了下,又无力地垂下来,昏死过去。
自始至终,吴飞都抱着胳膊,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架势。
我们商讨着对付猴三的方案。林姐检查了,猴三只是暂时性昏迷,一时半会儿的无大碍。他身上和挎包都仔细搜过了,没有玉玺。
“会不会还在下面?”林姐小心翼翼地问。
“有可能。”吴飞说。
“我就不信他不说出来。”史队长脸上的表情特别狰狞,刚才那一顿暴打让他红光满面,精神奇异地振奋起来了。
“还是别打人,万一要是打死了,谁都没好处。我们想想办法。”小曹像是在求情,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
“那你说个好办法?”史队长咄咄逼人。
“我?”小曹脸红了。
“想不出就别乱放屁!”
“他不是有个特别要好的恋人吗?唱歌的?”齐主任开口了,“等这猴子清醒过来,直接告诉他,如果不想叫他恋人舌头断半截,一辈子不能唱歌,就放老实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姜果然老的辣,这可触着猴三软肋了。
猴三靠着树,长伸着两只沾满泥的脚,瘦脊梁上有几只虫子在爬,“我放回原先的洞了。”他说话呜呜噜噜的,像含着个茄子。
“哪个洞?”
“墙上的,吴飞和姓林的俩好男女没发现?”
“我刚才说了,你要是敢撒谎,你,还有你那个女朋友——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猴三从来不欺骗女人,不像他们吴家的。”都到这份上了,他仍讥诮着,我担心再这么下去,齐主任会把他嘴巴缝起来。
“你还算条汉子。”齐主任并未生气,她回头问,“谁跟我下去?”没等人回答,又说,“小曹,你看着猴三,剩下的全走!”
歪脖树下的洞积了很多水,我们是从西屋下去的,齐主任亲自压阵,跟在一行人的最后面。我明白了她的目的,她对我们谁都不信任,是想叫彼此监督着。
数林姐最兴奋了,她在最前面,像要去领大奖,或者是去和痴恋已久的情人会面。史队长紧随其后。我和吴飞排在末两位,吴飞蔫巴巴的,对此好像没多大兴趣。
齐主任没进去,在外面守着,洞很狭窄,又潮湿阴冷,刚爬了没多远,前面的吴飞突然闷哼一声,猛地往后一缩,像遭受了重击,接着又是咣咣几声,他不动了。
“吴飞。”
没动静。
我又连续叫了几声,他还是纹丝不动。“史队长!林姐!”前面隐约听到哗啦啦,不知道什么东西响,出事了。
我扯住吴飞的脚,倒退着一点点把他拖出来。他脸上都是土,昏迷不醒。
齐主任惊呆了,“怎么了?”
“中机关了。”
“他们两个呢?”
轰隆,那个通往藏传国玉玺石室的洞猛颤了一下,像卷起的纸筒受了挤压,瘪掉了,土纷纷而落。我想完了,史队长和林姐这下可凶多吉少了。
齐主任脸阴得能滴下水,她没继续问,而是攀着坑沿上去,很快外面传来踢打声,吴小冉的哭声,小曹的苦苦哀求声,猴三一点声音都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