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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其实,做一个名人的后代很痛苦,尤其是不被当今人们所认可,精神压力很大。像我的远祖曹雪芹先生……”
“曹哥,不,小曹,我好像看到吴老汉扛着刀来了。”
“哪里?”小曹立刻蹦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
“怎么一晃就没了,你别动啊,我去高点的地方把把风。”
不愧是行家,计算得丝毫无误,棺材就在坑的正中间。
四周还留出能站一个人的距离。
猴三和史队长正戴着面罩,拿钻头往棺材上凿孔,塞木棍,动作娴熟。我想待会儿是要在上面拴绳子,然后几个人一起把它提上来。
林姐戴着副墨镜,焦急地向下张望着。
我不由得往她身边靠了靠,她温和地笑了,摘下墨镜理了下头发。
“小子,你站远点,口水滴我头上了。”猴三打趣我,“快去拿绳子。”
我笨手笨脚地把坑边的绳子扔下去。
两人拴好上来后,林姐招呼着几个警察过来帮忙。
“一二三——”众人齐呼着号子,“起!”
暗褐色的棺材嘎嘎吱吱地响了几下,很不情愿地动了,缓缓向上升着。到了与地面相平的位置,史队长从一边用力推了推,棺材落在坑旁。
近距离能看得比较清楚了,除了钻开的那几个插木棍的洞外,整个棺材像一个密封的盒子,并不是常见的一头大,一头小。我摸了摸,赶紧缩回手,又黏又凉,跟摸蚯蚓一样的感觉。
“开棺吧?”史队长说。
“好。”林姐点了点头。
“浇浆的,可有的看了。”猴三贼笑着,冲我挤了挤眼,围着棺材转了一圈,从工具箱里拿了根像杠子类的东西,塞到一个洞里,用力撬了下,纹丝不动。
“先把外面这层浆切掉。”猴三擦了把汗。
“把撬棍接长,两个人来。”浆切完后,史队长靠过来了。
棺材盖子有了动静,像掰开一张紧闭的嘴巴,一点点蜗牛似的向上开着,那层厚浆还起着作用,粘在上面被拉得好长。
我目不转睛盯着逐渐变大的棺材口,呼吸都停了。
一股黑水涌了出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捂住鼻子。
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异味。
等棺材盖完全被撬开后,我惊呆了,满满的全是黑水,上面还漂着层像干橘子皮一样的薄片,被水浸得皱巴巴的。
“还是漏了。”猴三笑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史队长和小曹去拿水桶,把里面的水弄出来,一个人倒,另一个人在倒出来的水里用木棍仔细拨弄着,生怕漏了什么东西。
“小子,知道这是啥吗?”猴三指着橘子皮样的东西。
“防腐用的吧?”
“脑浆!”
“吓唬谁呢?”
“这还真不是吓唬你,问林姐。”
旁边的林姐抿了下嘴,“是的,这部分泡水里不容易腐烂。”
我觉得早晨吃的饭堵在嗓子眼了。
等水倒得差不多了,棺材里面就剩了层薄薄的黑泥,上面还有几颗珠子,一个生着厚厚绿锈的柜子,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见到骷髅。
“骨头呢?”我捅了下猴三。
“烂成泥了。”
“脑浆都没烂,骨头烂没了?”
“外行了吧?尸体最难坏的不是骨骼,是头发和这些玩意儿。”猴三像是很不甘心地说,“今天算你走运,这浇浆棺材原先没密封好,或者是下葬后裂开了。要是那种密封好的……”猴三摇着头,嘴里啧啧作响。
“那又怎么样?”
“里面的尸体没有完全腐烂,有的甚至还像是刚下葬的样子,但一见风就不行了,马上变黑了,臭得一定让你后悔干吗有鼻子。”
林姐只对那个锈掉的柜子感兴趣。
等柜子放到地上,她整个身体都似乎在抖,那张美丽的脸也因激动而变得通红,但是她没有立即打开,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
史队长和小曹站在她身边,表情也特别肃穆。
几个人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这珠子你要不要?”棺材前只剩下我们两个,猴三拉了下我袖子,悄声问,他对那个柜子并不感兴趣。
“不要。”我想起在尸体里泡过,就觉得腻歪。
“要有个好的,可值钱了。”他俯下身,用镊子一块块夹起来,放在草地上,用脚踩着,把上面的污泥磨掉,又挨个对着太阳照,“这是塞九窍的,就是人身上的九个窟窿,当然要是爷们就八个。以前人迷信,以为塞了玉就可以尸体不腐,可惜了这么好的羊脂玉啊。”
“我看电影上说……”
“瞎编的。没有什么玉可以防止尸体腐烂,金缕玉衣都不行,你看长沙马王堆汉墓扒出来的那宝货,不也是盖在一片黑泥上?”
“有保存完好的啊,木乃伊不就是?”
“那要么是浇浆了,棺材密封得好,要么就是死之前就处理了,塞了药,要么是环境问题,风干或冷冻了。其实真没意思,人死如灯灭,还留个皮囊恶心人干吗?”猴三皱着眉头,“我猜那柜子里没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
“九块塞窍玉,墓主摆明了是个女的,武则天和慈禧又不会埋这儿。”
“他们在找什么?”
我看了看林姐,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站着。
“说了你得笑得打滚。”猴三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他声音放得很低,“传国玉玺,就是秦始皇用和氏璧做成的那个。”
“那是传说中的吧?”我初中学过一篇《完璧归赵》的课文,说秦王想贪赵国的镇国之宝和氏璧,许诺以十五座城池相换,价值连城就是这么来的,但后来秦王又抵赖,赵臣蔺相如不辱使命,用计将和氏璧又送回赵国。
“不是传说,是真有这个东西,”猴三不像是开玩笑,“不过早毁掉了,后唐时被那个皇帝李从珂一把火烧了。后来出现的都是假的。”
“玉石烧不坏吧?”
“那可不一定。后来这个朝代说拿到了,那个朝代说拿到了,怎么没见过一个流传下来的?肯定是吹牛。”
“吹这干吗?”
“干吗?你小子历史好差!”猴三不耐烦了,“谁有了就是天命所在,当帝王天经地义,没有就是白板皇帝,虚有其名,人家不服你。晋朝时不就这样吗?三代都被人耻笑。可以这么说,中国古代王朝的更替,基本上都是在抢这个东西。”
“你懂得真多。”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可是,干我们这行的,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占星推背,风水八卦,都得懂一些。”猴三得意了,又瞅瞅不远处的林姐,不满地埋怨道,“你眼馋的那漂亮娘儿们原先是文物局的,标准的书呆子,齐主任这猪头赞助商,有点臭钱不知怎么花了,找了这帮子神经病过来,一个是史彬史大人的后人,一个是曹雪芹的后人,更他妈不靠谱,历史上有没有曹雪芹这号人都不一定。”
“哪个是齐主任?”
“还没来,那女人,我操,我都不知道她算不算女人。”
“猴三,过来帮忙。”史队长喊了一声。
“一个破队长,叫猴爷跟唤狗似的,真以为自己是领导了。”猴三嘴里虽不满,可还是过去了。
15
三年后我在山上回忆起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眼前浮现的并不是那个锈迹斑斑的铜柜,而是林姐那张美艳绝伦紧张的脸。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探着,额头上满是汗,手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松开。
我想不出好的比喻,只能拙劣地说,那就如一个戴着红盖头的新婚少女等待着自己的郎君回来,既害怕又兴奋。
“好了没?”林姐问。
猴三在擦铜锈,他嘴里叼着根烟,气定神闲,“急什么?”
柜子是长方形,长大约半米,宽和高都在三十厘米左右。由于在水里浸泡太久,原先应是装饰的地方成了绿疙瘩。
中间有个类似锁的东西,猴三用钳子轻轻一拧就下来了,然后他使劲掀起一条缝,看起来很紧,合叶锈住了。
猴三慢慢地把另一只手探进去。
午后的太阳静悄悄高照着,没有风,没有一点声音。
“啊——”猴三像受了电击,长嚎一下,整个脸都歪了。他疯狂地往外拔手,但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拔不出来。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一时都愣住了。
“快去帮忙!”林姐最先反应过来。
小曹拉住猴三另一条胳膊,帮他向外拉。史队长捞起把铲子就蹿过去,我想他是打算把猴三的手腕铲断,柜子里面肯定有毒物。
但猴三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的手轻松地抽了出来,不屑地甩了甩,嬉皮笑脸,“这样就被吓倒了?你们胆子可真小。”
小曹一脚踹在猴三屁股上。
“下次再出这事,直接一刀把猴爪子剁了。”史队长气坏了。
“管他死活,直接送火葬场。”小曹附和着。
“开玩笑你也要分场合。”林姐一只手捂着胸口,杏眼圆睁,厉声训斥猴三。漂亮女人发怒的样子也非常好看。
“我就想调节下气氛嘛。”猴三看动了众怒,嘴巴老实了。
“行了,干活吧。”
猴三一用力,盖子打开了,铜柜正中间有个四四方方的红褐色木盒。
由于外面那层铜柜的保护,水没进去,木盒仍保存得非常完好,像是刚放进去不久,猴三小心翼翼地双手托出来。
他脸上的神色游移不定,看起来也有些吃惊了。
“现在打开吗?”
“先拿回去再说。”林姐沉吟了下,“铜柜里还有什么东西?”
“没了,我检查过了。”
“棺材呢?”
“就八块塞窍玉。”猴三扫了我一眼。
“墓主名字?”
“没有找到。”
“那就对了。把棺材重新封好,放回去吧。”
忙完后天色已晚,我打算回石头房子。
“小周,你跟我们一起下去吧。”林姐笑着说。我想了想就同意了,忙活了这么几天,总算有了成果,一定得看看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林姐走在最前面,她面色凝重,像捧着骨灰盒似的捧着那木盒子。
史队长紧随其后,脚步变得很轻松,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走路都轻飘飘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林姐搭讪。
猴三眼睛真毒,这史队长确实对林姐有点意思。
我看了看猴三,他慢腾腾地跟在最后面,低着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猴哥,学蜗牛啊。”
“还八戒呢,想事儿,催什么催?”
“周兄。”小曹故意放慢脚步,和我走在一起。
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你听过这首诗没?”小曹摇头晃脑地吟诵开了,“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啥意思?”
“见了里面的宝物就知道了。”
“哦,传国玉玺啊。”
“你知道这是谁的真实写照吗?”小曹殷勤地问。
“谁啊?”
“我。”小曹的眼神变得湿漉漉的。
“我操!”我惨叫一声,捶胸顿足赶紧跑开了。
夜幕初降,林姐进了院子东侧的小屋,过了几分钟又出来,换了身衣服。她手里仍捧着那个盒子,像是要主持什么重大会议。
我们受了她影响,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堂屋的灯亮了,史队长麻利地把长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放上香炉。我注意到原先摆放的相片不见了,想是被收起来了。
林姐把盒子放在桌上,转身朝向我,“周寻,我听史队多次夸过你,是非常靠得住的年轻人。”
我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加入我们这个小组织。”史队长提醒道。
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林姐点燃一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