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哨。存扣的心情和学生们一样的欢畅。他的孩子气毕显无遗,像个水兵司令一样挺立船头,命令桨手奋勇向前,如赛龙舟,惊得数只野鸭离水飞翔,“嘎嘎”叫着,落到远处不知哪道河汊里去。存扣不会打桨,便手持竹篙两岸乱点,却拿不直方向。小船左右蛇行,如同醉汉,船头冲撞垛圩,险些掉落水中,狼狈不堪。乐得学生们夸张地乱叫,哄笑成一团。——存扣老师也有不如他们的时候啊!
同学们在一个较大的垛田上挖洞野炊。镇上学生沈小康家开着照相馆,他带来一架“海鸥”牌照相机,为师生们留下了张张动人的瞬间。
想不到,这次春游却像捅翻了马蜂窝。
春游的第三天早上才上课间操时,突然从学校大门外闯进一个妇女来,一路詈骂着,直奔校长室而去。满操场学生整齐划一的动作全部变形,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议论纷纷,说是李德厚老师的婆娘。
李德厚就是原来高一乙班的语文老师,以后被存扣取而代之,“下放”到初二去教语文。这本来是学生家长给校方造成压力后不得已决定的,可他却从心底对存扣结了怨。他感到不仅失了面子,而且因为初中非毕业班家访理由少,不如教高中吃喝机会多,他感到蒙受了很大的损失。这次存扣带领学生春游,无巧不成书最后拣了他家的大垛子做了野炊地,在田圩上挖了两个土灶。人多脚杂,又踩坏了几棵蚕豆油菜。虽然上船前同学们把土灶回填了,但被踩坏的豆棵油菜却是没办法复原,大家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下午,李德厚的婆娘上垛子薅草时发现田圩被人挖过,旁边还有草木灰,四处寻寻又看到了那几棵踩坏的庄稼。上来她还以为是放老鸦(利用鸬鹚捉鱼)或打猎(打野兔、獾、野鸡、野鸭)的人干的,回家随便说了说。李德厚听了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存扣带了学生春游时上了他家的垛子。
李德厚就揪住这件事做文章,好好地泄下子愤。他要婆娘到学校去闹,到校长室去骂,去使泼,叫校方难堪。不让存扣这小子触点霉头,他一口郁气咽不下去!
于是他婆娘就跳脚拍屁股地杀过来了。
但是,李德厚婆娘的使泼功夫在王校长面前全部失灵。
王校长剑眉一扬,拍案而起:“几棵苗苗就值得你这样来闹?——啊?!你想什么心思啊?——啊?!是不是李德厚叫你来闹的?去把他叫过来!”
李德厚的婆娘本来外强中干,又是丈夫催逼怂恿来的,现在看王校长根本不吃这套,甚至还有给丈夫引火烧身之虞,马上就软了,抹一把眼泪哭春头上垛子就被人踩被人挖不吉利呀,擤一把鼻涕诉庄稼人庄稼就是命,糟蹋了庄稼比掐她揪她还疼呀,等等。王校长不胜其烦:“得得得,赔你!说,坏了几棵?”“蚕豆三棵,油菜七棵。”王校长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往桌上一拍:“拿去!”李德厚的婆娘嗫嚅道:“算了……不值啥的……咋能拿你的钱……”“要你拿你就拿!——我是替那小子垫的!”王校长吼她,她就畏畏缩缩地拿了,“叽叽咕咕”地低头走了。
王校长要人把存扣找来,不悦地问了春游的事。说老师只要把教学工作搞好,标新立异无关痛痒的事有什么做头;农村学生春什么游,天天望见水望见田?一个老师怎么能听学生撺掇呢?——“他们要上天你就给他们搬梯子?”不等存扣有所辩驳,他又说虽说学生们出身水乡大多会水,可这春天水还很凉,不小心掉下水抽了筋出了事怎么办?学生安全出了问题,我丢官事小,你工作也玩完了,说不定还要坐牢的呀。最后说,根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和“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的精神,“我已替你把钱赔掉了,十块。”
存扣把钱给了王校长,道了声“谢谢”后,闷闷不乐地走了。
春游时拍的照片洗出来了,沈小康拣了几张布置到自家照相馆的橱窗内,另外全部带到学校内给大家看,马上就被手快的同学抢光了。没有拿到的同学央求小康回家加洗——“钱照给你!”有些眼窝浅的女生急得就要哭鼻子了。
《花垛》第二章1(2)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能在自己的小影集里拥有一张和存扣老师的合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老师文武双全,高大英俊,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和蔼可亲像个大哥哥,早就成了同学们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
高一的女生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女伢子,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微妙年龄,平时哪怕再会害羞腼腆,但遇到能和存扣老师合影的机会她们却大胆得要命,拍照时明里暗里争着站在他身边,偎着他,甚至顽皮地攀着他的臂膀。她们脱掉外衣,穿着鲜艳的毛衣和羊毛衫,一个个显得身材窈窕,青春动人,快乐和甜美写在她们的脸上,花一样簇着心爱的老师。她们心里涌动着说不清的情感,激动、幸福、沉迷,像过年喝多了家酿的糯米甜酒。
沈小康答应加洗。同学们担心他口说无凭,马上凑钱给了他,但想不到,这些照片却又给存扣带来了烦恼。
有个叫春芳的女生的父亲,拿着出灰耙子要去捣沈小康家的橱窗玻璃,理由是把他姑娘的“现丑照片”公开了。春芳是个活泼爱笑的女生,照片上她小鸟依人样地偎在存扣旁边,两手抱着他的臂,笑靥如花。她妈妈在家里追着打她:“不要脸的货,看日后哪个敢要你!”
这事传到学校里,教师中间议论纷纷——
有个住在镇上见过照相馆橱窗里照片的老教师说:“这不得了啊。这些疯丫头穿得紧绷绷的衣裳靠着她们的年轻老师照相,就像群星拱月似的,成何体统啊?”
就有老师说:“先生不像先生,学生不像学生,一点儿师道尊严都不讲了,不把校风搞坏了才怪哩!”
就有老师说:“是的,还有女生到他单身宿舍里问作业哩!”
李德厚老师绘声绘色地说:“他教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时布置了一篇同名作文,竟然有个女生写了丁存扣,说他人品好,教学好,体育好,是花垛中学的明星老师,是他们学生崇拜和学习的偶像。你们看,这个人多讨人爱!”挤眉弄眼,夸张地大笑。
就有老师像唤起了记忆,提到了远近发生过的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丑事。惶恐之情溢于言表,忧心忡忡。
王校长遇到存扣时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存扣啊,你和学生拍的那些照片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啊!身为老师要注意形象啊!”
那几天,存扣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他在学校园地走过时突然奋起一脚,将几朵才开的菜花踢得支离破碎,四散纷飞。一回头,却看到有几位老师在对着他指指点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发疯了。
《花垛》第二章2(1)
这时候,来了一封信。像只白鸽子,打远方飞来,安静地停在存扣的办公桌上。
存扣收到信很寻常,他和以前的同学不时有书信往来。但偏偏这信壳的右下角写着的是这样几个字:
盐城三中教务处田缄
存扣只在信皮上瞟了一眼,心脏立时大跳起来。——“是春妮!”他做了一个怪异骇人的动作:把信从领口丢进贴肉的背心里,用手紧紧捂着,摔门直奔宿舍而去。
他心急火燎,快步流星,似乎是长坂坡下的常山赵子龙,怀里护着刘备家的小阿斗。
宿舍的水泥楼梯十四级,他神勇地三个跨步就蹿上去了。
开门。关门。拉严窗帘。把信从胸前小心翼翼掏出来。都焐暖了。真厚呀。好沉呀。信在手中颤抖着,存扣感到里面的文字在吵闹,在挤搡,要破壳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
春妮在信中详细地告诉了她毕业分配到现在的情况。她说回到父母跟前真的是很温暖,说她的学生很喜欢她,说三中是她的母校,领导和老师对她很关心和照顾。她说母亲和师长都给她介绍过男友,有做教师的,有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但她还没见到人心里就开始排斥了,见到面更是毫无感觉。倒也不是人家一无是处,人家对她都很殷勤,但就是引发不起好感。她的父母有些着急,说她年龄并不小了,女孩子家拖不起,眼角不要太高等等。“存扣呀,你知道吗,我的整个身心都被你框死了,无法接受别人了,你这个大坏蛋呀!”“可是老天弄人,又不能让我们俩在一起……”她说今年开春以后,想存扣都想得失眠睡不着觉了,想得半夜里爬起来要给存扣写信,可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先说起,怎么也写不成样,急得对着信纸哭,把她父母唬得过来直敲她的房门……怪存扣为什么不先写信给她,“你怎么这样无情呀?”“你怎么这么心黑(狠)呀?”“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掉了呀?”说她真受不了了——“我不管,我要去见你!”“下周星期六我到你那儿。下午两节课一结束我就上车。你早点去车站接我!”
存扣从宿舍里出来,感到天空特别的湛蓝,阳光格外的明媚,巡览校园,屋、树、人……全是那么的可爱。他喉咙发痒,恨不得吼一声“信天游”,歌唱这真正的大好春天!
春妮侧身坐在存扣骑的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提着大包小包,宛若进城回来的一对小夫妻。田野的风夹着菜花的香气把她如瀑的长发往后撩起,她把发烫的脸腮贴在他的脊梁上,无法想像两个多小时前她还身在盐城三中的课堂上,而现在……其实只要有心,天涯也在咫尺之间啊。稳稳当当地坐在存扣的身后,她又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味,就想起在扬州上学的日子:他骑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八型加杠“永久”把她驮到东驮到西……她有些怀疑现在是在做梦。她鼻子抽了抽,想哭,想撒娇。可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哪……
刚才汽车离小车站还有好远,听到卖票的妇女报站名,她马上就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了。风呛得她呼吸都困难,但她忍着,睁大眼睛朝前面望去。她就看到公路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多熟悉的身影呀!她看到他烟头一扔(这家伙,居然也学起了抽烟),朝车子迎了过来,她就喊了一声“存扣!”由于心里激动,连声音都变调了,唬了自己一跳。从车上下来,站在他面前,嘴抿着,凝神看他。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头皮傻乐,也不道她一声辛苦。他把自行车拎到她面前,长腿一跨上了车,要她:“坐好,我们回家!”
春妮屁股一挪,稳当地侧坐在车后面,右手搂住他的腰眼。他就“吱嘎”踩动了车轮。两个人的配合还是那么熟练默契啊。一声“我们回家”,何等亲切,何等温暖,又何等煽情。“老相哦!”春妮心里叫道,明眸藏笑,红唇轻咬,望望他的后脑勺,恨不得举起小粉拳在上面敲上一记。
当两个人来到宿舍下面时,阳台上响起了一片掌声。几个青年教师已等待多时了。推开门,日光灯已经打开,从周兵宿舍里搬来的圆桌上,菜肴、烟、酒、饮料全都摆得停停当当。灯光下,春妮长发披肩,敞穿的米黄色风衣里面是件乳白色的紧身弹力衫,浅色西裤,脚上穿一双精美锃亮的中跟皮鞋,粉面含春,浅笑盈盈,楚楚动人。她乖觉地倚站在高大的存扣旁边,有如一对璧人,把大家都看得羡慕不已。
真是一顿好喝。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