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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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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笑了:“谁说你呢。我骂毛旦。”

“我们的肩膀上扛的又不是谷糠盆子。”孟八爷气恨恨道。

“这便是结局了。”灵官对打井师傅笑道,“都想兴师问罪,倒叫大头指桑骂槐给了个狗血淋头,只好灰溜溜走了。”

打井师傅笑着摇头:“有意思,真有意思。”

(3)

次日早晨,打井队撤走了,拉走了机器。井上一片狼藉。孙大头自昨夜将毛旦训斥一顿后,又恢复了队长的威风,遂将全队男劳力召到井房里,用打井队吃剩的酒肉打了一次“平伙”。这一来,越加将男人们的嘴捏住了,都不再提他女人上井之事。唯独毛旦不依。原因很简单:大头喊人时把毛旦“忘”了。等懒虫毛旦睡过了头起床时,男人们肚里的酒肉都快变成粪便了。于是,他不饶不依,追到井上。那架势,简直要和大头拚命:

大漠祭 第四部分 大漠祭 第七章(1)

“大头——,你个驴撵的。收钱时有老子,吃时就没老子了?今日你说不出个因儿,老子跟你没个完。”

孙大头做恍然大悟状:“哎呀,你才来呀?我还以为你早来了呢……毛旦……这可怪不得我,我可都叫了,挨门挨户叫了。谁不来是谁的事。我又不能把人从家里抬来。对不对?他又不是我爷爷。对不对?就算是我爷爷我不抬他也没治。对不对?”

“放屁!”毛旦唾沫乱迸。不知是睡过了头还是气极所致,他的眼球充血。谁也没想到平时嘻皮笑脸任打任骂的毛旦发起火竟也有这等威风。于是,喝得晕晕乎乎的男人们都惊奇地围了上来,带着兴灾乐祸的神态观这场“龙虎斗”。

“你啥时喊我来?啊?!”毛旦疯狗似的叫,“我知道你狗肚子里的酥油。你杂格子就不干净。你个嫌贫爱富的骚孔雀。你以为老子穷?告诉你个牲口,穷是老子的合该穷。老子问你要吃了?老子问你要穿了?啊?!你凭啥鸡儿鵮球,看人这么皮薄?”孙大头看出毛旦真恼了。他没想到这个软不溜球的东西硬起来竟也这般“欢势”,心里有点怵。他不是怕打架。凭他的身架,两个毛旦也不是对手。他是怕叫这个赖皮缠上。他知道毛旦在耍赖方面是绝对的好手:他会躺在大书房炕上,铺上被儿,大哭二喊,甚至拉屎拉尿。你打又打不得,一打,他更要拼命,或是上吊啦,碰墙啦,喝药啦,跳井啦,难缠得很;便索性不理他,只吩咐保管去将打井剩下的棕皮按户分成若干分,顺便叫男人们带回家去。

毛旦见孙大头不理他,胆子愈加大了。说心里话,他还是怕大头那钵碗似的拳头,叫那家伙擂一下,只怕连苦水都能吐出来。他只是在没有吃上一顿而气极败坏的驱使下才一反常态的。此刻一经发泄,气小多了。而且,他知道自己行师问罪的理由不充分。按村里人的说法,这是“一嘴不到,气得胡跳”,便索性避了吃喝,只将矛头往大头的品行上戳。戳了几下,他知道戳对了地方,便越加气势汹汹。

“你以为老子稀罕那点人吃剩的下巴水子?呸!老子不稀罕。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老子看不惯你这种嫌贫爱富的骚孔雀。你以为你是个啥东西?哟,涝坝大了,鳖也大了?饿老鹰上了葡萄架,你龇毛郎当格势大。一个队长,球毛上个虮子。你以为你是个啥?还当是林子里的老虎?欺人哩?吃人哩?要是你当个乡长,还要搬老子的肋巴?啊?!”

孙大头不理不睬,见保管已把棕皮分好,就对男人们说:“一家拿一份。不准多拿。”

毛旦扑了过去,将那一束束棕皮揽到怀里:“这是老子的,老子的。老子也是花了钱的。吃的挨不着。老子拿这个顶。日他妈,老子活腻了。谁挡老子跟谁拚。老子老羊皮换他张羔子皮。”

憨头劝道:“毛旦,那个你没用。我给你个兔子,成不?”

“不要,老子不稀罕。老子就要这个。没用?老子烤火。”说着,掏出火柴,嚓地一声,点燃棕皮,并望了孙大头一眼。

孙大头敏锐地从毛旦那一眼中捕捉到他的心虚。他知道毛旦气头已过。现在仅仅是装腔作势而已,遂大吼一声,猛扑过去,按倒毛旦,用拳头在毛旦大腿上擂了起来。毛旦杀猪样叫。

“日你妈,在老子头上拾棱儿,老子服个软,由你撒野。可你还上人的头哩。给点颜色你往大红里染哩。这是谁的?是大伙儿的。你凭啥烧?你欺老子,老子让你。你欺负众人,老子就斗斗你个赖皮。你活腻了,老子也活腻了。老子也羔子皮换个老羊皮。”孙大头边骂边在毛旦大腿上猛擂。

“哎哟……你个大头,哎——哟--你真打呀--腿--哎哟,折--了,老--子开个玩笑,你--哎--哟--真打呀。”毛旦惨叫一阵,又开始告饶:“饶了我--哎哟--行不行--算老子错了--哎哟--行不行”

孙大头又在他屁股上狠揍几拳,才放开手。

“不是老子怕你污了我的手,真想放你的气。驴撵的。不过一碗脍菜嘛,叫你骂成个啥了。啊?!老子忍啊,让啊,你还上老子的头哩?狗日的。”

毛旦爬起来,哎哟着揉大腿,说:“你……大头……好……嫌贫爱富……还打人。”

“再说!你再说!”孙大头吼一声。

毛旦马上缩回脖子,蹦跳着后退几步。然后,一瘸一拐而去,离开井架二十多米,回头骂:“孙大头,我日你妈。”

孙大头前走一步。毛旦猴似地跳着逃了。男人们大笑。

大漠祭 第四部分 大漠祭 第七章(2)

(1)

戴副金丝樵眼镜的双福一跳进院子就觉出一种异样的味道。

打发司机回去后,他看了看表:两点。他很满意这个时间。选择了这样一个时辰进村,有他特别的用意。

他听到一阵鼾声。

是那种闷雷一样滚动的鼾声。间或,还夹带几声小公鸡叫鸣似的哨音:呼辘辘--咝--呼辘辘--咝--尽管有心理准备,他的脑袋还是一下子大了。他知道妻子没有这种鼾声。

他低哮一声,一脚踏开门,拉亮电灯。

女人一轱辘爬起来。双福马上看到他熟悉的那个女人旁还躺着一个人。闷雷似的鼾声没有断。

天啊。女人低叫一声,直了眼,定格似凝在那里。许久,才狠狠瞪那人一脚,蹬断鼾声。

“你个婊子。”双福扑上前,揪住女人头发,狠狠扇她的脸。

女人滚下炕;就势抱住双福的腿,促声道:“你快跑!快跑!”

猛子跃起身,跑了两步。他那赤条条的身子刺着双福的眼。他感到一阵恶心。“畜生。”他骂道。他甚至没辨认出对方是谁。他气晕了。脑子里嗡嗡响。

猛子跳到门口,却驻足了。他缓缓回过头来,一脸尴尬相,但他打消了跑的念头。“好汉做事好汉当。”他想。他觉得他逃跑叫女人受罪,真成畜生了。

“猛子……是你……我操……”双福挣扎着扑过来,却一下子摔倒了。

女人死死抱住双福的左腿,尖声叫:“你走呀……死鬼……你等啥……快。”

“我不走。”猛子说,“反正老子做了,任杀任剐,由你。”

“日你妈。”双福挣扎着,在猛子脸上扇了一下。

“不怪他。”女人哭道,“不怪他,是我不好。是杀是剐,由你。”

双福咬着牙,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个骚货,还知道疼贼汉子。婊子!骚货!”边骂边左手揪了女人头发,右手用力朝那变得铁青的扭曲着的脸上扇。

猛子说:“你打就打我。不关她事。”

双福冷笑几声:“放心,老子不会便宜你。”他一边猛拽女人头发,一边用力挣开女人的纠缠,拣起炕沿上的一个杯子,砸过去。

“哗--”,高低柜上的电视机屏幕开了个洞。

猛子的头皮顿时麻了。听女人说那机子五千元呢。一怔间,双福已扑了过来。猛子觉得双福的攻击像狂风暴雨一样。奇怪的是,他没有觉出多少疼。“由他了。”他想。便索性抱了脑袋,屏息,下蹲,护住裆部。他听到了女人变了味的尖声哭叫。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暴雨忽然息了。猛子抬起头。女人已拽开了双福。那副金丝眼镜不知跑哪儿去了。双福扭曲着脸,不像双福了。

“跑!你快跑。”女人喊道。

猛子站起身,觉得电灯光亮太耀眼,连脑袋都给刺疼了。依旧不知所措,但他开始感觉到****的不雅,便走过去,取过自己的衣裤。正欲穿,大腿上一阵巨疼。他身不由已地倒在炕沿上。他辨出那是双福用皮鞋踢的。

“猛子,你等啥?想出人命哩?”女人哭叫着,死死拽着双福胳膊。

双福像拖着铁链子的狗那样一扑一张,咆哮着,却时时给女人拽得东倒西歪,因而愈加气急败坏。

猛子抱了衣裤,走了出去。老远,还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

就着上弦月微弱的光,猛子开始穿衣服。他发现裤头不见了。这时,他感到夜气凉水似涌动而来,才仿佛从梦中醒了,才觉得自己干了件丢人事。“完了,完了。人一知道,没脸活了。”他懊恼地晃着脑袋。

大漠祭 第四部分 大漠祭 第七章(3)

“死了算了。”一个念头,忽然冒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却又感到解脱似的轻松。“死,对。去死。没啥,一咬牙,啥事都解决了。”

他走向西滩上那口井。

月牙儿在天上孤零零悬着。四野黑黝黝的,静出一种死寂。走了一阵,血液拍向大脑的幅度渐渐慢了。猛子停下脚步。“凭啥?凭啥死?”他晃晃脑袋。“你驴撵的发了横财,在城里泡女人。老子给你女人解几次闷,就死?呸!”猛子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你个贼砍头的,把人家扔家里,管也不管,叫人家活守寡。人家也是个人哩,又不是土牛木马。……哼,都旱成戈壁滩了,老子替你浇几次,凭啥死?我偏不死。怕啥?头掉不过碗大个疤。”他开始自言自语了。

前行难,回头也难。一往回走,猛子又感到摆在他面前的是无法忍受的羞耻。他最怕妈知道。一想到妈知道他竟然干出这种丑事,他就无地自容。虽说妈不会打他,不会像爹那样暴跳如雷--他肯定会暴跳如雷的--但他宁愿挨爹的一顿棒子,也不愿叫妈知道。他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一想到妈,那个死的念头又冒了上来,不过没有方才那样强烈,还没到迷住心窍的地步。

“双福会不会告诉别人?……但愿他不会……可能不会……肯定不会……他是个面子上走的人。老婆偷人,丢人哩……不会告诉人的……”这样一想,猛子眼前露出一丝亮光,心里也轻松多了。

这时,他才又想到女人:她可受苦了。双福肯定饶不了她,咋办?回去?他摇摇头。“对,叫人,叫个人拦挡一下……他会打死她的……肯定会的。”他仿佛看到了正在地上滚动的女人。双福用他那穿皮鞋的脚狠命踢她,一下一下踢,她一下一下叫。地上都是血……血,哎呀……会打死她吗?也许不会……可说不准的……难说……一脚踢到致命处,就完了,完了……猛子打个冷颤。

他跑到孟八爷门口,使劲擂门。他听到孟八爷迷迷糊糊的应和声,就喊:“孟八爷,双福杀他女人哩。快去救呀。”他听到孟八爷发问了:“双福来了吗?为啥?”“鬼才知道。”猛子咕哝一声。他又去擂瘸五爷的门,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一会儿,猛子听到孟八爷的清痰声和踢踢踏踏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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