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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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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喊声,围堰上的人都把目光盯着死猪,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真可惜,这猪起码有七八十斤。”
“可能刚死不久,你看那颜色还那么黑。”
“把它捞上来,吃上一顿。”
“死猪怎么能吃呢?”
死猪的到来使疲惫的人们感到一种兴奋与惋惜,然而,谁也没有去想这背后预示着什么。它在那里转了几圈后,终于顺着水流漂向便桥,一下子卷入旋涡之中,不见踪影,也没有人管它究竟到哪里去了。
程强坐在床铺上,用手轻轻地揉着膝盖,揉了几下,又把手按在脚腕处,稍稍用力地揉着。他感到那些地方微微发热,一片火辣辣的,骨头里面像是针扎似的,一动就痛。
他的双腿关节是在早稻插秧的时候就开始酸痛起来的,后来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医生告诉他,病情还不算严重,只要脱离潮湿的环境,吃些药,慢慢就会好的。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果然有好转。可家里毕竟不可久留,他又来到队里,仍住在那阴冷潮湿的小屋,病又复发,并且逐渐加重。这次到工地来,出工时双脚一直泡在冷水里,特别是这几天寒流袭来,他的腿脚关节处都肿了起来,连走路都感到很艰难。
程强不停地揉着,直到感觉那里面不那么痛了,才把裤管捋起,把贴在膝盖处的风湿膏胶布撕下,从枕头下拿出新的贴上。然后,铺好被子,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
“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现在江水涨上来,围堰出现塌方。所有人员全部到工地,参加抢险。所有人员全部到工地,带上工具,保证围堰安全……”高音喇叭突然传来兰忠林急切的声音,随即,尖锐的哨子声也四处响起来。
竹棚屋里顿时一阵慌乱,一些还在闲聊的人急忙拿起锄头竹杠,挑起畚箕,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匆匆走了出去;一些已经躺下睡觉的人被叫了起来,紧张地穿着衣服,惊恐地互相询问着。程强也赶快从床铺下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来到工地。
李卫东赶到围堰上,不由惊呆了。六点钟他们这一班收工时,江面离围堰顶还有二尺左右,而且经过他们一个下午的加宽加固,估计是不会出什么危险的。然而仅仅过去几个小时,暴涨的江水已经快要淹上不了,随时都会冲过围堰;装土的草包在水浪的冲击下,有些散开了口子,里面的沙土被冲走了大半,瘪瘪地瘫在水边;围堰上面的泥沙,被雨水冲刷流走,使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围堰内坡到处都在冒水,尽管抽水机还在不停地向外抽水,但坑里的水还是不断升高,已经有一人多深了;便桥两头的情况更为危急,首当其冲面对着奔腾而下的洪水,时不时随着一阵急流的冲击而突然塌陷一点,严重威胁着整个围堰的安全。因此,保住这几个地方,是整个抢险的关键。刚来的人,马上被分派到各个角落,全力把守。
然而,由于围堰上地方小,便桥又窄,人多挤不开。尽管大家都在拼命地干,围堰仍岌岌可危,这边刚填上,那头又塌了一大片。到处都是叫碱声、吆喝声,以及“哗哗”的流水声,整个工地乱成一团。
李卫东已经记不清抬了多少草包了。他只戴着斗笠,浑身上下早已湿透了,一片冰冷,但这些此时已经全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抬快走,保住围堰。他又一次走上那在急流中摇摇晃晃的便桥,看着桥下那翻滚的浪花,感到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水下,便用竹杠往水里捅了捅。
果然不出所料,便桥孔里横着一棵小树。小树显然是被山洪冲下来,流到这里卡住了,把本来就狭窄的水道堵住了一些,使得水流量减少,无形中又增加了围堰的压力。但因为是晚上,来往的人又匆忙,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底下有棵树。得赶快把它捞起,去拿锄头来。”李卫东说着,便与黄唯山快步向岸上走去。
锄头很快拿来了,几个人用锄头勾住小树,用力往上拉,但因水流太急,小树的枝丫又软,拉上一点又滑下去,拉了几次都没拉上来。李卫东急忙又拿起绳子,抛向小树主杆的前面,让水把绳子冲下来,然后捞起绳子。绳子套住树杆,其它人又用锄头勾住,小树终于被拉上来了。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对滚滚而来的洪水产生任何抑制作用,涨上来的水已快与围堰持平了,一个又一个横冲直撞的洪峰,猛烈地拍打着围堰,肆虐地撕噬着一切挡在它而前的东西,大有一口吞没的势头。而人在这一场殊死的搏斗中,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又一阵洪峰冲来了,便桥边的围堰“哗”的一声,塌了一大片,随后的浪头马上从那崩塌的地方冲上围堰,倾泄到坑里。围堰终于被暴虐的洪水撕开了一道口子。
“快,快把沙包投在这里。”风雨中,人们焦急而惊恐地喊叫着,然而在咆哮的浪声掩盖下,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沙包很快投入缺口,但马上被冲走了。然而人们仍然不停地往那里投沙包,虽然不能把缺口堵住,却希望缺口不至扩大。但是,这种状况仅仅僵持了一会儿,由于沙包太轻,又来不及扎紧袋口,在水流的冲击下,很快就失去作用并被卷走。缺口在突然之间又迅速扩大了。
“扛条石,快扛条石来。”又是一片焦急而惊恐的喊叫。
准备建桥基用的重达几百斤的石头很快被扛来了,投入了缺口。然而,在汹涌奔腾的水流中,沉重的石头竟如轻盈的瓦片,一下子就被冲得无影无踪。看来,要想堵住缺口已经是不可能了。
突然,有人想起了抽水机:“快搬抽水机。”
架在下围堰的抽水机几乎被人们忘记了,还在那里无目的地抽着水。大家手忙脚乱地拉下电闸,扯下电线,把抽水机抬上岸。
缺口边的便桥突然塌了下去,围堰里的水很快也灌满了,直冲过来的水浪,又将下围堰冲塌了一大片。在一片绝望与慌乱中,围堰上的人们纷纷往岸上撤,奇∨書∨網想尽快逃离这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地方。然而人多拥挤,下围堰便桥一时过不了,而且有几个胆小的女孩看着那摇晃着的便桥不敢过去,竟哭了起来,反而把后面的人挡住了,情况万分危急。
李卫东见了,在后面大声喊:“别挤别慌,桥还不会倒。先把那女的拉过去,男的停下来。”
这一喊,果然起了作用,混乱的人群稍稍安定下来。几个人先把那些女孩扶过便桥,后面的人顺序往两岸撤。很快,围堰上的人都撤到了岸了。
有几个已经撤到南岸的人,见便桥一时还冲不倒,便大着胆子跑下围堰,冲过便桥到北岸。因为留在南岸既没吃,也没地方睡,身上的衣服也没得换。另外几个见到前面的人成功地过去了,也跟着向下跑。
李卫东也急忙冲下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回来,赶快回来。”前面的人听到喊声,一时怔住了,停下来。
李卫东跑到最前面,一把拉住马聪明的手:“你不要命了?你没看桥快倒了?赶快上去。”
马聪明看着李卫东那阴沉的脸,才感到事情的危险,顺从地往回走。但他仍不时回过头,留恋地望着风雨中那孤独的便桥。还没待他走上岸,便桥就在一阵揪人心肺的“哗啦”声中颓然倒塌。
不一会儿,竖在围堰上的电线杆也随着围堰的崩溃而开始倾斜。为了防止意外,北岸把电闸拉下,整个南岸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灰暗的天空下,王莉莉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一片空圹的原野。突然,她的脚陷在地里,并且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想把脚拔出来,可越使劲,陷得越深,卡得越紧,痛得她满头大汗。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使她感到无比恐惧。她拼尽全身力气,终于挣脱了,可脚却留在石缝里,只剩下光秃秃的脚杆,她吓得大声喊叫起来……
“你怎么啦?”吴莲英摇了摇王莉莉的肩头问。
王莉莉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吴莲英。她感到心里怦怦直跳,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还在眼前浮动着。她终于明白那只是一场恶梦,然而下意识里仍想看看那脚还在不在。她稍稍用力动了一下脚,突然感到脚上针扎似的痛,不由“吁”的一声,倒抽一口气,不敢动弹,那双脚顿时变得一阵发麻。
“怎么啦?”吴莲英不安地问。
“脚很麻。”王莉莉心里已经安定下来了,因为她已经看到,石兰正趴伏在她的双腿上睡觉。她想把石兰的身子挪开,好活动活动双脚,可一想到石兰那弱小的身子也同别人一样干着繁重的活,不由心生怜惜,不忍惊动。然而,发麻的双脚必须改变一下位置。她轻轻地抱住石兰,慢慢地移动双脚。
石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这几点了?”
“不知道。”王莉莉趁势屈起双腿,把石兰揽在怀里,彼此依偎着。她从开着的门看去,天已经蒙蒙亮了,雨也已经停了。她把目光转回竹棚屋里,那些从停电后就到这座仓库里的人,有的抱膝垂头,有的斜靠柱子,还有的屈成一团躺在地上,悄无声息。他们与她一样,都在忍受着饥饿与寒冷,苦苦地等待天亮。
“出去看看。”吴莲英站了起来。王莉莉与石兰也跟着站起来,一起走到门外。
透过薄薄的晨曦,可以看到江里翻滚着的浊流,正急速地向下游流去。江中两个在昨天还高出水面的围堰,已经完全被冲毁了,淹没在汹涌的急流中,只能从那奔腾的水面上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涡,判断水底下隐藏着的残骸。大家不由一阵伤感,默默无言。毕竟,她们为此付出了许多的艰辛。
江对岸,电灯仍然亮着,在晨光中显得昏黄而暗淡。那竹棚屋间偶尔在人走动,但很快又不见了。以往那种沸沸扬扬的场面消失了,整个工地显得冷冷清清,笼罩着无言的凄凉。
食堂上面的烟囱,正冒着浓烟,显然是在煮饭了。望着那滚滚的浓烟,王莉莉感到胃肠又蠕动起来,一阵的难受,要是此时能吃上一碗饭,或是喝一口热汤,那该多好。然而,她只能望着那一江流水,无奈地咽下一口苦涩的口水。阴冷的风穿透潮湿的衣服,更使她感到寒意阵阵,她拉着石兰的手:“还是进去吧,看也没用。”说完,一起转回竹棚屋里,重新坐下。
过了一会儿,李卫东与张金发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吴莲英站起来,问:“你们这么早到哪里去了?”
“去看看,看船能不能撑。”李卫东回答说。
“能不能过去?”吴莲英关切地问。
李卫东摇了摇头:“水太深,又太急,过不了。”
“那怎么办呢?”石兰也站起来,焦急地问。
“有什么办法?只好等。”李卫东无奈地说。
听到他们的谈话,竹棚屋里的人都起来了。尽管大家都心中有数,在目前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过江的,可谁也不愿意听到这确切的消息,一个个扼腕搓手,叹息声声。要是在以前,每当江水暴涨过不了,唯一的办法是等它退下去,早已习以为常了。可如今,同样等待江水退下的,是一群已在饥饿与寒冷苦熬了一夜的人,他们急切地盼望能赶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再饱餐一顿。现在,这希望是彻底落空了,怎么不令他们感到沮丧万分呢?一些人到外面探望了一下,又很快回来了,同样束手无策。但是,等待已变得毫无意义了,必须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各种办法来。
张金发想了想,说:“这样吧,留几个在这里看着,我带大家到前面溪前大队找人借米,弄点菜,先把早饭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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