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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聪明想避一避,可路只有一条,两边都是光秃秃的田地,走到哪里都看得见,难道往回走不成?可转而一想,我又没欠你什么,我躲你干嘛,难道你能把我吃了。
这一相,心里反倒坦然了,便大步向前走去。
张畚箕正陪着公社来的几个人察看农田改造的情况,见马聪明走来,不由沉下脸,问:“你不出工又要到哪里去?”
望着张畚箕那咄咄逼人的脸,马聪明心中一股热气腾地升起。他想回答说我出不出工关你什么事,说话和气点,干嘛那么凶?可看另外那几个人好像是公社里的领导,而且这种时候硬顶也不是明智的办法,倒不如滑溜过去就算了,便回答说:“我胃痛,到医疗室拿点药。”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好像胃里真的又痛了似的。
“你真的胃痛?”张畚箕疑惑地看着,“听队里讲,你最近出工比以前少了。
你要争取多出工,不然年底人家分红你分黑,吃饭也不够。“
“我今年也出了两百多天工,抵口粮钱够了。”马聪明分辩说,“我确是胃痛才没出工的,昨晚痛了一夜。”
“既然病了就快去拿些药吃,下午可要出工。”张畚箕又看了马聪明一眼,便陪着那几个人走了去。
马聪明继续朝前走着。虽然张畚箕刚才并没有怎么批评他,但那脸色却令他感到不舒服,也觉得有点倒霉——出工累死累活你没看到,一歇下来就被碰上了。这一来,出门时那种逛着玩的心境被彻底破坏了,此时,他只想随便拿点药就回来,而对于找人聊天的事却再也提不起兴致来了。慢慢地,他来到了大队合作医疗室。
合作医疗室座落在大队部后边,三间新盖起的平房,白色的墙壁,红色的瓦片,在一片灰溜溜的老房子中,显得格外耀眼。它是伴随着合作医疗制度这一新生事物而诞生的,新鲜的形象显示着勃勃生机。
本来,农村的医疗事业是非常薄弱的,在偏远的山区更几乎是空白。村里的人若病了,就请那些稍懂药性的人弄点草药,抵挡一阵,实在治不好了才送往公社卫生院,但往往耽误了时间,有时小病也会变成大病。
“文化大革命”以来,各种新生事物层出不穷,旧的“资产阶级医疗卫生体系”
被摧毁后,合作医疗制度作为社会主义的一朵新花,很快在全国各地农村开放起来,并且培养了一大批“赤脚医生”。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农民进城就医难的问题,也使农村的卫生保健工作得到了改善。而且,参加合作医疗的人,每月只要交纳五角钱,就可享受医疗费报销。因此,这一制度一出现,就受到农民们的欢迎。
可问题很快就来了,每人五角钱对于农村医疗保障所需的费用来讲,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花。虽然大队有补贴,可资金仍然非常紧张。一般的人来医疗室看病,只不过拿回点草药,最多也是几片药片罢了。要想拿点好的药,非有多多少少的关系是不行的。
马聪明走进门,见屋里没人,又到两边的屋里探了一下,还是没人。他不由纳闷:那几个赤脚医生都到哪里去了呢?
这医疗室里共有三名赤脚医生。合作医疗室一成立,一时找不到医生,村里的张旺根因懂得点草药,平时也给人治些小伤小病,就由他顶上了;后来大队又把他儿子送到公社卫生院举办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学习了几个月,回来后便也算上一个;还有一个是原来青石坑镇里的土医生许锦成。这次上山下乡运动范围扩大到乡镇,只要是吃商品粮又没有正式工作单位的人,都属下乡落户的范畴,因许锦成没有固定职业,被当作闲散人员,所以他全家也到这里插队落户,他也到医疗室当起了赤脚医生。
“喂,人到哪里了?”马聪明站在屋子中间喊。他见后面的门开了一条缝,那里面还有一间厨房,便走过去把门推开,不想与正要出来的许锦成打了个照面,两人都停住了。
“什么事?”许锦成走了出来,顺手把门拉上一点,然后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这里,有什么好点的弄些解解。”马聪明指着肚子,眼睛游移着,又看了厨房里一下,也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啦。你是……?”许锦成拿不准马聪明话里的意思,有点心虚地说。
原来,今天张旺根父子上山采药,留下许锦成守着医疗室。另外,由于农田改造人手紧,大队要求看病的人尽量晚上来,所以这一段时间,白天很少有人来。这厨房后有个小门,门外有一片空地,村里的鸡鸭常跑到这里,正好今天有只鸡跑进厨房,被许锦成顺手关门,抓住宰了,此刻正在锅里煮着。这事照说是无人知晓,但毕竟作贼心虚,许锦成见马聪明看着厨房,担心被看出名堂,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其实,马聪明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彼此早已混熟了,讲起话来随便些。
这许锦成虽然在第五生产队落户,但住的地方离祠堂不远,又都是来插队的,心理上的距离比较接近,所以互相之间来来往往,没有太大的隔阂。
“胃痛。”马聪明说着,把手伸出搁在桌子上,“昨天痛了一夜。”
许锦成松了一口气——原来马聪明并没看出什么。他也伸出手,轻轻地按在马聪明的手腕处,诊了一会脉,然后问马聪明:“你是锇了就痛?”
马聪明点点头:“嗯。”
“你的问题呀,”许锦成松开手,“说好办也好办,吃饭按时来,吃得好一点,再吃点药也就行了。我的胃也跟你一样,也是老毛病,但吃点好的就不痛了。要说难办也确实难办,天天咸菜萝卜,就是仙丹也治不好你的胃。这样吧,开几片药片,再加些草药,回去弄点肉炖着吃。你看好不好?”
“随便吧。”马聪明不置可否地回答。
许锦成马上开起药方,然后到旁边的药房配药去了。马聪明也站起来,百无聊奈地在屋中间站着。这时,那鸡肉的香味从厨房飘了过来,马聪明嗅了嗅,便顺着气味走进去。
马聪明走到灶前,掀开锅盖一看,原来是煮着鸡,怪不得那味道闻起来特别香。
尽管他很想尝一尝,可毕竟鸡不像地瓜芋头那么贱,不好意思就这么白吃人家的,便把锅盖又给盖上了。
马聪明转身正要走出来,突然看到墙角处畚斗里有一堆鸡毛,仔细一看,那些鸡毛竟然是干的。他不由感到奇怪,宰鸡都需用开水烫了后再拔毛,可这些鸡毛显然是没有浸过水。他蹲下去用手一拨,这一下问题出来了,这鸡毛居然连着皮,拈起来血淋淋的一串,与鸡肠混杂在一起。
马聪明这下完全明白了——这只鸡是偷来的!因为一般人家宰鸡,是舍不得将皮和肠子丢弃的,只有偷来的鸡才会如此。而且,偷鸡的人要速战速决,拔毛太费事,可剥皮就省事多了。马聪明虽然没有偷过鸡,但个中的奥妙倒是挺清楚。另外,他也不会去告发,这鸡又不是他的,管那么多干嘛?倒是,趁机捞他吃一顿,谅许锦成也不敢不给面子。主意一定,便重新掀开锅盖,用勺子舀点汤尝尝,觉得淡了点,顺手从灶面上的盐罐里撮了一点盐撒进锅里,便心安理得地站着等许锦成进来。
许锦成配好药走出来,见马聪明不见了,便叫了声:“聪明。”他见没有回应,而厨房的门又大开着,忙走进去。
“这鸡汤……味道不错。”马聪明脸上带着一丝诡秘的微笑,看着许锦成说。
许锦成顿时傻了眼,看马聪明的架式,分明是揭了他的底。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装不懂,他顺着马聪明的话,说:“嗯,鸡汤味道不错。”
“只是,你也太浪费了,那皮和肠子都能吃。”马聪明看着畚斗里的皮毛,现出一种惋惜的神情。
“嗯,忙……没时间……”许锦成一脸的尴尬。
“没时间就叫我一声嘛,这个忙我肯定帮得了。”马聪明的嘴角掠过一阵嘲讽的微笑,“喂,说真的,请不请客?”
许锦成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马聪明也吃了鸡,那这件事情就再也不会有其它人知道了。他忙拿过两个碗放在灶面,带着殷勤的口气说:“你真是熟人又讲客气话。本来我就想等药配好后再请你吃的。”说着,舀起鸡肉装进碗里。
马聪明真的是不客气了,也不管许锦成话里究竟有多少诚意,端起碗坐在小凳子上便吃起来。许锦成则站在灶边,也津津有味地嚼起来。不一会儿,整只鸡都吃完了。
马聪明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把灶面上的骨头拨进碗里,倒在畚斗里,然后对许锦成说:“以后要再有,可得通知一声。”
“哪能老是有,这也要看机会。”许锦成显得非常轻松地说。
“不过,下次要是再有的话,这鸡毛可要先掩一掩,可别让人看到了。偷吃也得擦擦嘴。”马聪明说着,拿起药,乐乎乎地走了。
吃罢早饭,正准备去出工,程强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锄头了。这可真怪,昨天收工回来,他因急着煮饭,便顺手把锄头放在厨房边,原想等会再拿到屋里,可过后却忘了。现在要出工了,锄头却丢了,叫他怎么不恼火?但恼火归恼火,锄头却再也回不来了,他只能对着那不知道的贼臭骂一阵。而骂归骂,没有锄头却出不了工,知青每人一把,根本没多余,他只好到张歪狗家借了一把,骂骂咧咧地出工了。
早在几天前,程强的斗笠就丢过一顶,也是因为放在厨房边忘了拿回屋里。虽然一顶斗笠才三角多钱,可丢了总是令人不愉快。这种事情也并非只有他碰到,其它知青丢失扁担畚箕等小物品也常有发生,但因损失并不算多,又无处追查,过后也就不了了之。
可这一回,程强实在感到霉气,接连丢东西,锄头又较值钱,再买一把还得花几元钱,这使他越想越冒火,收工回来后,又把那不知道的贼臭骂了一顿。
章华荣待程强骂够了,才走过来,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样骂也不顶事,骂到天塌下来,锄头也不会回来。”
“不回来也要骂他个够本。”程强还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依然利得像把刀,“哪一个婊子养的偷了我的锄头,挖个坟墓自己埋。”
“你也不要骂了。既然人家偷你的,那你也来个以牙还牙。”章华荣看了一下周围,压低了声音,“这样吧,今晚我们也去弄一把回来。我帮你去拿。”
程强一听,不禁心头一跳——弄一把回来?那不是偷吗?尽管锄头丢了他觉得挺恼火,可却没有想到也去偷一把。万一被人抓住了,那面子往哪搁?一想到偷,他的心跳由不得地加快了,连连摇头说:“这种事我做不来。算了,还是去再买一把。”
“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先偷,省几元钱买肉也能吃。你如果怕我去拿,你跟着我就行。”章华荣显得非常轻松地说。在他看来,这种事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似乎只是举手之劳。况且,自从知青们分开伙食后,程强带来的吃的东西比较多,他多多少少也沾点光,要是这次帮着弄把锄头回来,那以后再吃程强的东西也好开口。
因此,他极力怂恿,大打保票,只要程强跟着走一趟就行了。
程强的心终于被章华荣说动了。想想也是,你若不偷我的,我怎么会去偷你的?
既然农民能干知青怎么不能干?尽管锄头是谁偷的他并不知道,但他认定是农民干的;而晚上要偷谁的锄头他也不知道,但却肯定是农民的。他已经在无形中把所有的农民都划归在一起,不知不觉地与他们对立起来,无论对谁实施报复,他都觉得顺理成章。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