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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美棠领会了他的意思,低声对伍烈说:“枪还都在,子弹不全了,平时打靶可能用掉了一百多发,其余的都在中南海的值班室里……呵,就是我们的花园别墅,有两只步枪,十发子弹。四大集团的值班室各有一支空枪,其余的枪和子弹都在这个六楼上。”
噢,原来还是郭存先自己天天把着这些枪支和子弹……这还真有点玩儿悬。
鲁清带着四名警察跟着林美棠上了六楼,另有伍烈的一位副手带着另外的几名警察,跟一个男青年下楼去收取其他几个地方的步枪和子弹。办公室里剩下郭存先和伍烈,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再主动搭讪对方,屋子里气氛僵硬,让人憋闷得足以窒息。
好在没一会儿的工夫,于长河他们三个人进来了,当着郭存先的面,他们没有过多地寒暄和问候,姜源便直接向伍烈汇报案情:死者全身伤痕近四百处,可以说体无完肤,不仅有拳打脚踢,还有明显的钝器打击痕迹。经验查,有十二处大面积皮下出血,八根肋骨完全性骨折,右胸腔有积血,系伤性、出血性休克死亡。打人现场只有五个人的脚印和其他痕迹,当晚的值班门卫也证实,并无其他人进入审讯室,可以肯定地说凶手就是这五个人……”
郭存先听得脊背发冷,他们几乎一进村就被看管起来了,只跟一具尸体待了一宿,就把案子给破了?伍烈问:“接触过犯罪嫌疑人吗?”
于长河说:“还没有机会,但目标已经锁定了。”
伍烈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三位了,我的车里有吃的,有热水,你们先下去吃点东西,等一会儿把枪支子弹收上来,我们再分头行动。”
此时通向六楼的暗门开了,鲁清和四名警察背着枪和子弹走下来,林美棠拿着个本子跟在后面。鲁清留下向伍烈汇报清点枪支子弹的情况,于长河三人陪着四名警察下楼,将枪和子弹放到车里去。枪和子弹一收回来,伍烈的心里去了一块大病。他转头对郭存先说:“还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协助,首先是要立即抓捕犯罪嫌疑人,如果今天抓不到,我们要传唤犯罪嫌疑人的家属,搜查犯罪嫌疑人的住地和有可能藏匿的处所,明天我们还会派人来在村里张贴通缉令……”
带着警察下去收枪的男青年也回来了,神色有些不对,走到郭存先身边正要说些什么,伍烈反应极快,先起身发问:“收枪出了什么问题?”
青年人惊恐地说:“没有,四支枪和十发子弹全拿到你们车上去了。”
他看看伍烈没有再发问,就又将嘴凑到郭存先的耳朵根子底下,小声叽咕起来:“下面都传开了,说我们的村子外面被警察包围了……”语速很快,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低到让屋子里的其他人根本听不清了。郭存先憋闷了一早晨的邪火终于爆发了,吱楞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声狠气暴地指着伍烈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矛盾冲突你担得起吗?群众不懂法,我也不懂法,闹出了乱子谁负责?你们想要逮我郭存先,我这就跟你们走,用不着这么多人,我郭存先是个爷们儿!”
伍烈解释说:“请你冷静点,不错,在距离郭家店三公里远的地方,确实有四百名警察在待命,这是局里的部署。昨天你连来查案的公安干警都敢扣,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特别是在这之前你手里还有枪有子弹,再加上郭家店人多、人杂,我们不得不防,不得不做最坏的准备。请你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配合你?你为什么不配合我?从现在起我要辞职不干了!”
他一摔门蹿了出去,气呼呼地拐进同在五楼的电视广播站。很快,分布在郭家店各个方位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了他激愤的高腔:乡亲们,外来打工的兄弟姐妹们,现在发生了非常严重的情况,市里在我们郭家店外边布置了大批武警,他们还带着小钢炮、催泪弹、警犬和长短武器,要到村里来搜查。我怀疑这不是来破案的,是冲着郭家店的改革来的,我们要准备郭家店的改革受损失,生产倒退,收益下降。但我们不怕,要寸步不让,寸步不让!从现在起,全村停工、停产一个月,学校停课,工资照发,如果没有现金,我可以取出存款给你们发工资。他们不客气,我们也不客气,赶快集合队伍,全村出动,什么方便、什么顺手就拿什么当武器,这是正当防卫。还要封锁路口,防止坏人进村捣乱,我们要保卫郭家店,保卫总公司!人能活多大呀?活二十是死,活六十也是死,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个人,身不由己,死又何惧……
办公室的人都站了起来,鲁清喊了一句:“这家伙疯了!”
伍烈用手里的步话机命令楼下的副手:“叫咱们的人都上车,不要跟村民发生冲突,等候我的命令。”然后他转向林美棠,语气变得非常强硬:“广播室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
林美棠刚要动,被鲁清插过来拦住了:“伍处,我们车上有那么多枪和子弹,如果跟村民们冲突起来后果难以预料……”
伍烈知道鲁清的担心不是多余,但如果就这样撤走,传出去就成了灰溜溜被赶跑的,那也太长郭存先的脸了。可是,以目前的态势只有先撤走,才不至于与村民发生冲突。他只好把该说的话撂给林美棠:“你知道吗,你们的郭书记这是在煽动闹事,非常危险。你还年轻,前途无限,千万要冷静,也劝劝你们的郭书记不要脑袋发热,别做傻事。我再重复一遍,明天,我们要来抓捕犯罪嫌疑人,张贴通缉令,传唤有关人员,搜查有关处所……为了不跟群众发生正面冲突,今天我们就先离开。”
林美棠不住地冲着伍烈点头,她毕竟年轻,脑瓜好使,对眼前的局面有个大致清醒的判断。她还亲自送伍烈他们到楼下,如果有人拦截,有她在就不会出事。她甚至猜想,即使自己不主动送他们出来,说不定他们也会抓郭存先或她做人质,等出了村子再放他们也未可知。
郭家店像开了锅一样,群众恰恰就只对事情的表面印象感兴趣。人们纷纷跑出家门,拥挤到大街上,有人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着跳梁呼号,情绪亢奋,所谓世界第一村,陷入了一片混乱和嘈杂。
很多人手里还真拿着一件家伙,有扫帚疙瘩、木棍、铁锨、角钢……或许郭家店的村民们平时太压抑、太拘谨了,几十年来运动不断,调查不断,不搞运动不调查的时候村子里又出了神,永远都需要恭恭敬敬……于是,打人,乃至打死人,便成了一种宣泄,一种像过节一样的兴奋和刺激的事情。今天这个绽放人心恶之花的狂欢节,达到了高潮,这回要打的是警察,而且全村人一起上手。
林美棠看着伍烈他们上了警车,然后站到路口指挥村民们让开一条道,目送着四辆警车呼啸而去……她的举动让看到这一切的村民又不明白了,不是要打警察吗,一直都是代表郭存先的林美棠怎么又送走了警察?
看着情绪激昂的群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忽而指东,忽而骂西,刘福根奇怪自己竟兴奋不起来。他本来已经躲藏起来,自作主张又跑了出来,实际上他在郭家店还真没有仨亲的俩厚的,不过临时藏在林美棠的家里。那儿能牢靠吗?警察真要想搜查不可能会忽略林美棠的家。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场乱子是自己惹出来的,到这个时候自己藏起来光把干爹一个人推到前边,有点太说不过去了。自打上次出事起,四大金刚就都躲着,包括郭存先的亲妹夫丘展堂,不是说外出不在家,就是推说没得到通知,反正不往郭存先跟前凑。干爹身边目前能靠得住的也就剩下他跟林美棠了,他再一躲起来岂不是晾了老爷子的台?刘福根戚戚然生出一种忧虑,老觉得眼下村里这种像活报剧似的乱象很滑稽……旋即又觉得这是对干爹的不忠,憎恨自己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刻对干爹的无限信赖产生了动摇。
刘福根崇拜郭存先,一直认为自己的干爹从骨子到外表都是一个硬邦邦的男人,是一个伟大的农民。他也明白干爹对自己的期望,因为他的亲儿子兴趣不在郭家店,很快就要去美国读书了,将来干爹养老就得靠他了,所以总想把郭家店的权杖传给他,可又怕他拿不起来。事实也的确如此,一旦老爷子不在了,他怎么可能指挥得转郭家店这一大摊子?甭说别的,就是四大金刚都不会尿他。他明白老爷子眼下摆出这副拼命的架势,是想借打死人事件敲山震虎,也顺便把他扶起来。问题是这真能镇得住虎吗?刘福根毕竟年轻,感觉更真实一些,总感觉虎并没有被镇住,大山自身倒好像要崩塌……
大喇叭又响了,是林美棠的声音,她传达村党委会郭书记的指示,并给四大集团作了分工,东西南北,一个集团负责把守一个村口,要用卡车和拖拉机把村口封死,并组织好队伍轮流值班。其他村民和工厂的工人,一律到大楼前的广场集合,全村必须保证有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到关键时刻由村委会集中调动、统一指挥,一个小时内要在广场上集合好,接受郭书记的检阅。公安局撤销了我们的派出所,我们组织自己的队伍为改革保驾护航。他们收回了步枪子弹,我们还有别的武器!
拥挤在道边、门口、场院和厂区的人们,听到广播像潮水一样涌向办公大楼前的广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里的家伙叽里咣啷,看上去更像赶集,或是出河工。各公司的卡车和拖拉机也纷纷开往郭家店的四大路口,一层层地堵塞了对外的通道……大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昂扬的乐曲,一会儿是《运动员进行曲》,一会儿是《义勇军进行曲》……广场上的人也越聚越多,吵吵嚷嚷,棍棒林立。农民们经历过打土豪分田地、集体化、全民皆兵和“文化大革命”的训练,弄这一套简直就是驾轻就熟,只要有条件,有人一招呼就起来了。
乐声戛然而止,广场上也渐渐安静下来,又等了一会儿,郭存先被保镖们簇拥着从楼上下来了,广场上随即一阵骚动。他一见这场面,刚才的激愤和阴郁一扫而光,代之以兴奋和愉悦,破天荒地没有坐自己的大奔驰车,而是登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卡车,拿起大喇叭冲着广场上的人群高喊:“大家辛苦了!”
这时广场上的人群应该齐声回应的口号是:“郭书记辛苦!”或“为人民服务!”可农民们不懂这一套,又没有人指挥和组织,使场面难免有些尴尬。忽然有几个小青年省悟过来,高喊着补了两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惹得广场上爆发了一阵笑声,“阅民”毕竟不同于阅兵。
郭存先又问了一句:“你们怕不怕?”
这次有了回应:“不怕!”
“挨打的怕,打人哪有怕的!”
“好!”郭存先正式开始战前动员,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保卫住我们的改革成果,保卫住我们的好日子。咱们本来就是敢死队,从一开始起步就是为国家的改革开放趟地雷的,要不我们哪会有这么多麻烦?刚才他们还想压服我,叫我要冷静,说水大不能漫过桥去。谁说的,真发了大水,别说是桥了,就是整座大楼、整个村庄都能淹掉,古代不是还有个水漫金山嘛!从现在起,村里的青壮年,按单位分批在村里巡逻、值班。老人孩子在家里也要保持警惕,听到号令全村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