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办喜事的样子了,把喜气一抬起来,心气就不一样了,看哪儿都是大红,满眼都是吉祥喜庆……
第二天早晨,全家吃了顿面条,等新郎丘展堂骑着车一进村,凑热闹的孩子们就把两挂鞭点着了,这下差不多整个郭家店的人,都知道郭存先的妹妹要嫁到县城去了。郭存先让存志堵住屋门,不许外人进来,他大包大揽地拉着新姑爷丘展堂来到西屋,和存珠一起给在炕上坐着的老娘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把孙月清磕得老泪又哗哗地流下来了。
存珠说了一句,“娘我走了”,就哭着出了院子……
新郎让她在后座上坐稳后才上了车,两边站着一大帮人看新鲜,到底是县城的人,这样来接新娘子以前还没见过……人们在纷纷打听,新姑爷家在县城是做嘛的?
郭存先推着独轮车跟在后面,车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那是存珠的嫁妆。存志则空手走在他旁边。自行车快,独轮小推车慢,或许郭存先本就不想走那么快。前面的一对新人很快就把他们哥儿俩给落下了老远……但等出了村,却看见一对新人在前边停了下来。
等到他们跟上来,存珠说哥我还是坐你的车吧,他这个后车架太硌得慌。郭存先笑了,说我看也是,连咱娘都想到了。存珠拿起车上的包袱搂在怀里,才发现车厢里还铺着一个用红布缝的厚棉垫子,不由得欢呼一声:“咱娘想得可真周到!
郭存先让存珠把大包袱垫在腰后,说:“身子向后一靠,保管你就跟在炕头上一样舒服。这就是娘啊,天下最亲的人就是老娘啦!”
郭存先转头对妹夫说,“展堂听说你上班了?”
丘展堂甚是得意,“是啊,在机修厂干电工,我爸是这个厂的劳模,照顾了一个名额。”
“好事。可到处都造反,工厂还干活吗?”
“现在造反派完了,工厂成立了革委会,过去的老厂长又回来了,要抓革命促生产,活儿多得干不完。”
“真的?这么说存珠也能有机会上班?”
“马上就办手续,我妈已经给说好了,进县商业局。”
“好!现在县城里不那么乱了?”
“不乱了,工厂开工,学校上课,走资派一个个的又都回来了,造反派越来越没劲。对立面的那一派被解散,坏头头抓起来了,我们这一派被结合进革委会,好像任务完成,往后该干嘛还得去干嘛。”
妹夫的话不知触动了郭存先的哪件心事,好半天他不再出声,只闷头走路。只要他一闷着头光顾推车,脚下就搂不住,嗖嗖嗖地一会儿工夫,又把存志给甩在后边了。丘展堂见状有意抻悠着,陪二哥并排走。存珠回头看看,已经听不到后边两个人的说话声,估计自己若跟大哥说点悄悄话,后边那俩人也听不到,便对大哥说,“你现在知道丘展堂的父母为嘛非催我结婚了吧,就是想让我赶上这个上班的机会,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进商业局得要看户口本。他们就展堂这一个儿子,没事就爱瞎盘算……其实二哥还没成亲我倒先走,总觉着心里不自在。”
郭存先说没你的事,“你二哥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你也陪一辈子不出阁?你若是小子这么说还情有可原,当弟弟的得让着当哥的,你一个姑奶奶管这么多干嘛!”存珠笑了,“这么一会儿工夫,我怎么又成了姑奶奶了?”
“传福管你叫姑,他的孩子不叫你姑奶奶嘛!”
“嘿,刚有了儿子就又盼着孙子!人家二哥连媳妇还没影儿哪。”存珠忽然又想起昨天的话题,盯问:“哥,你昨儿个可跟我说二哥的亲事还有门儿,是真的吗?”
存先说,“不光有门连窗户都有了。如果像展堂说的,县上不再闹腾了,村里也就闹腾不起来了,今年好赖能有个收成,我再想点别的办法就可以为存志盖新房了。只要有了新房子,娶媳妇就是手拿把掐了,黄素娥不乐意还有白素娥。”
“你要盖房子我跟展堂会拿钱的。”
郭存先一抖车把,猛地把妹妹颠起来吓一大跳:“你给我好好记住,存珠!你是农村的娘家,不许叫城里的公公婆婆瞧不起咱,不能老惦记着往娘家倒腾点钱或是东西。你的俩哥哥没大本事,可也不是窝囊废,绝不会要妹妹的钱给自己盖房子娶媳妇!”
存珠便噘起嘴嘟囔着,“嫁出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还没过门儿呐,就拿我当外人了。”
“行啦行啦,要进城了,快下来吧。”郭存先这样说就算是哄人了。
兄妹俩说说笑笑的等到后边的两个人上来了,他们一路很是招摇地来到新郎的家,这是宽河县机修厂的宿舍,院子很大,邻居就是同事,两边的三四家今天都没有起火,腾出地方为丘家办喜事,一共摆了有五六桌。典礼很简单,主要是向毛主席像鞠躬,然后再向男方的长辈鞠三个躬就开席了。就因为陪着郭存先哥儿俩吃饭的人,没话搭拉话地讲了个笑话,一下子让郭存先的心里长了草,别人再说嘛他也听不进了,再吃嘛也没有味儿了……
那个人讲的笑话是,今年整个一冬天县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老闹鬼,一到夜间里边就有动静,说话的、唱歌的、喊口号的,有时死人嫌那个铁匣子太凉,会出来找个草袋子垫到身子底下,有时备不住还会拿病房的棉被铺在底下……说的无意,听的有心,郭存先就觉得自己的胸口突突乱跳,装着没事的样子打问:医院的太平间就没有人管吗?讲笑话的人解释说,现在不是兴造反吗?医院早就乱了,连活的都没有人管,谁还管死人哪!因为最近成立了革委会,要抓医院的规章制度,谁都不敢去太平间,闹鬼的事才闹腾大了……
散了席,郭存先哥儿俩跟亲家告了别,一上出城的大道,郭存先就把车交给弟弟,让他先回去,说自己还有点事,得回去的晚一点儿,告诉娘别惦着。
存志今天也有点怪,可能是妹子结婚,刚才又喝了点酒,话显得格外多,一定要问出是嘛事。郭存先有点急,说他:“平时不哼不哈的说嘛是嘛,今儿个是怎么了?你不知道咱娘在家里惦记着吗?你早回去早让娘心里踏实。”
他嗓门一高,存志就不敢再言声了,只好一个人推着车先回村。看见弟弟走远了,郭存先开始在县城里踅摸澡堂子,这么大的县城不管怎么造反,总不能不洗澡哇?最终还真让他找到了,经打听眼下是县城唯一的澡堂子。他问多少钱一张票?人家告诉他两角五分。又问几点关门?人家告诉他晚上八点。他对人家说,我跟叔叔来城里干一件累活,半夜下班想洗个澡,愿意先交五角钱押在这儿。那个老头真好,不收他的钱,说他跟下一班的交代一声,保证没问题,工农是一家嘛。
心里有了底,然后找到了人民医院,在医院的背面找到了太平间。门只是虚掩着,原来安锁的地方是个窟窿,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刷地一下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赶紧抽身又退出来,再把门给掩上。他找了块砖头,在太平间对面拐角的暗影里,把砖头垫到屁股底下稳稳当当地坐下来,不错眼珠地盯着太平间的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黑了,太平间四周一团漆黑,只能从远处的路灯借到一点光亮,闪闪烁烁地照着太平间的门。整个医院都沉寂下来,一点动静都听不到。郭存先有点紧张,却并不害怕。
终于等来了他期盼的脚步声,一个黑影从旁边蹿出来,胳肢窝里夹着一捆东西,脚步轻快地上前径直就推开了太平间的门,进去后随手又将门掩好。郭存先随后跟过去,弯腰对着门上的窟窿往里看,借着路灯的光亮,他看见进去的人先放下胳肢窝里的东西,那是一捆草垫子。那人随即拉开最里边的一个铁匣子,很熟练地将里边的死尸抱出来,还很在意地将死尸立在墙边,将自己带来的草垫子铺到铁匣子里,随后便很从容地躺了进去。
郭存先抑制不住一阵兴奋,也不紧张,推门就进去了。他径直走到疯子二爷躺着的匣子跟前,弯下身子,看到了二爷晶亮的眼睛。便轻声呼喊道:“二叔,你老给自己找的地方不错呀,把整个宽河县都给吓着啦!县里要整顿医院,这个宝贝地方你老不能再睡了,咱村现在也消停了,蓝新那个兔崽子还被押着哪。我娘就老惦记着你老人家,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这大半年全家人没有一天不出去找……快起来吧,咱爷儿俩到澡堂里好好烫个澡,再睡上一觉,天亮就跟我回家,怎么样?别再跑了,你老人家跑不过我。”
疯子二爷顺从地从铁匣子里爬出来,存先帮着拿出草垫子,爷儿俩又把那个死鬼抬进匣子,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太平间。
10拆台
又一个春天到了。
郭家店的大洼里出现了一个奇观。
由于大部分生产队把上级发的麦种给分着吃了,地就撂荒了。冬天有雪盖着还不显眼,当大地返春,万物复苏,本该是一片绿色的大洼,在阳光下却干巴巴、光秃秃,只在沟沟沿沿潮湿的地方长了几许野草。看上去格外刺眼。
可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上,靠近村边有一块地,麦子已经长到膝盖高了,绿得冒油。更为招眼的是在麦地里套种了油菜籽,还不是一般的套种,是用油菜在麦地中央种出了“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油菜长得高而快,已经有齐腰深,花开得黄艳艳,灿烂耀眼,向四周飘香,离着老远就看见了,像镶嵌在绿绒毯上五个金色大字。地边上还种着十几棵小树,刚有一把粗,生机盎然,给这块像一幅画般的“万岁麦地”,装上了画框。
这样的麦地还能不轰动吗?先是老百姓来瞧新鲜,一传十,十传百,连十里八乡都有不少好奇的人跑来看风景。后来越传越神,自然也引起了上边的重视,公社和县上的革委会下通知,借着“抓革命促生产”的需要,组织各村的头头来参观……地边上成天像赶集似的。这可把疯子二爷给急坏了,他没黑没白的就长在地头上,不许任何人靠近他的麦子地,还有他这几年精心培养起来的小树。后来干脆用草绳把整个自留地圈了起来,只允许来参观的人站在草绳外面看,不许踩地。说到这儿,大家自然都明白了,这是郭存先的自留地,麦子以及万岁字样的油菜籽都是他和弟弟种出来的。
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因为自己心里老嘀咕着一件事,就像脑袋上悬着一把剑,那就是带人偷芦苇并引起蛤蟆窝大火,现在既然又提倡抓生产了,就想露上一手,或许能把蛤蟆窝事件遮过去。同时他也想用这个办法把疯子二爷留住。自从龙凤合株被造反派给改了名字,特别是在大树下搭起了批斗台,二爷就再也不去那个地方待着。可他又是个不着家的人,你不找个能拴住他的地方,不知道哪一天又会跑走了……他没想到事情真闹腾大了,大到让他自己的心里反而没底了,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刚从省里调来到宽河县当革委会生产组组长的封厚,带着老东乡公社革委会主任刘大江、分管生产的副主任辛川等一干人马来到郭家店,先看了“万岁麦地”,一番惊异,一通赞不绝口之后,抬头往荒秃秃的洼里一望,几位领导刚被调动起来的热情转瞬间又凉了,沮丧而又气恼,整个大洼里空荡荡、死板板,除去外地来参观“万岁麦地”的人,几乎看不到郭家店本村的人在干活。而眼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