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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局长一看,看出了端倪。哎呀,是黄海书记,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开玩笑!开玩笑!”说完,马局长看看程家卿,又看看傅梅。
程家卿不动声色。傅梅代地说道:“马局长,有些遗留问题要劳驾你了!”
“什么遗留问题?”马局长心一紧。
早在一旁坐好的齐万秋答道:“就是昨天车撞黄海那老家伙后遗留下来的问题埃不知道肇事者是谁吧?”
马局长疑疑惑惑地看着程家卿:“程县长,案子正在调查。据目击者说,肇事者可能是一学开车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的短命鬼。肇事的车子是一辆吉普车,没有牌照。
齐万秋斜睨了他一眼,说:“如果我说那个小青年就是我,你不会不相信吧?”
齐万秋说得镇定自若,马局长的心却开始渐渐发虚、发软。“开玩笑!开玩笑!又开玩笑了!”马局长拒绝承认这个事实。这个事实太可怕了。
“的确是齐万秋闯的祸,望马局长手下留情。”
这次是程家卿开口了。
刹那间,马局长全明白了。车撞黄海,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谋杀。
这起谋杀,面前的这些人个个有份。现在他们要逼……说得客气点,是邀请自己加入这起谋杀,现在他们要让自己钻进他们设计的套子里。如同历史上有名的请君入瓮。他们在逼自己表态,成为他们的同伙。表态以后,说不定他们就会立刻换上笑脸,欢欢喜喜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如若吐露出一个不字……马局长感到了事态的严峻。空气里随时就会飞来无数把飞刀,每一把都是对着自己来的。无毒不丈夫,可是……盲目……见了这阵势,马局长汗又出来了。他呆在那儿,直橛橛地挺起身子,只得逼上梁山似地表了态:“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程县长,傅县长如此信任愚弟,不胜荣幸。”
“那好,那好。”齐万春用力将筷子往人形的胸口一戳,挑出一颗猪心,夹给马局长。“这个,给你。吃了这颗心脏,便有了两颗心了。”
齐万秋又给马局长斟上一杯法国自主地。马局长颦眉蹙额喝了一口,如饮毒鸠一般。
“怎么,不好喝?”
“好喝!好喝!”
程家卿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马局长顿生悲哀,自己上了程家卿的贼船。谁知道这条船将驶向哪里……然而,然而,只要赶走了黄海,安宁归了程家卿,只要在安宁,这条船还不是想驶向哪里就驶向哪里。即使横冲直撞,冲倒了这个,撞翻了那个,又算得了什么。
人生真是一场赌博啊,自己把筹码掷在了程家卿身上,也许输,也许赢。赢得可能是满堂锦簇,也许输掉的则可能是自己的性命,马局长搔了搔头。他发觉自己的动作僵硬,机械,完成它的好像是牵线木偶的手。
第二十章 祝寿闹剧
程家卿从游河宾馆销魂回来,已是凌晨一点。这天晚上,程家卿让所有在家找他的人都扑了个空。章如月没有等他,就一个人睡了。
程家卿很想洗个澡,但倦意已来,正犹豫着,电话铃响。程家卿的电话声音很柔和,类似发电报的声音。程家卿接来,一听是齐万春。
“刚从老巢回来吧。”
“狗鼻子怪灵的。”
“尊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
“我可是在你房间一直守到十一点,还不见人回。一想就想到,肯定是你们玩过了头,忘记了时间。”
“嘘,小声点。”
“作贼还心虚什么。”
“比不得你。老弟,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母亲做七十大寿。”
“人生七十古来希这么大的事,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怎么行?你这么一忙,怕你一忙就忙忘了。所以临时请还好一点。市里公安局的曹局长,原定是要来的。不巧,明天有一个国务委员来南章,要接待,不能缺席。他来不了。”
“所以你就抓了我顶替?”
“咱哥俩谁跟谁呀。我要是心里面早没想到你,我是母驴生下来的。”
“别咒,别咒,我相信你。”
“早上八点起程,把你的贵妃也带上。”
“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是最合适了,你说好哪儿对你不合适?”
在电话里,齐万春吃吃笑将起来,一种粉红色的暧昧的笑。
“明天要不要我当众朗诵一首打油诗: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得儿子都是贼,偷来蟠桃寿母亲。”
“免了吧。我母亲根本听不到,他耳聋已经有几年了,再说这词也老掉牙了。如今的新词是:这个婆娘心机深,教训儿子做官人。当官比贼奇%^书*(网!&*收集整理强百倍,打开国库寿母亲。”
“得了吧。国库都是为你们开的,唉,可惜我母亲不在人世了,否则我也会好好地尽尽孝。”
“记住,一定要把贵妃带上,我还指望着她增光添彩呢。”
“明天,你母亲可是主角。”
“我能忘恩吗?我母亲是个地主老婆,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脸上的皱纹清楚。要不是改革开放,我这个地主后代到今天脑袋还得低在裤裆里,永远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我也是苦出身。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再怎么着,你我在安宁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我哪能跟你比呢?”
“你没听说过《百家姓》改了吗?”
“怎么改的?”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改为钱赵孙李,周吴郑王,钱字挂帅了。如今是你们的天下埃”“全靠程县长栽培。”
“哪里哪里,我还得和你联合,把黄海彻底赶出安宁,把黄海赶出了安宁以后,再把他的势力连根铲除。”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天,程家卿和傅梅带着礼物驱车赶往齐万春的老家齐家庄为齐母祝寿。齐家门口早已热闹非凡,酒桌连摆了十儿桌。进的人,出的人,不进不出站着不动的人,放眼皆是。一见程家卿,齐万春齐万秋如同太监见了皇帝一样,又严肃又滑稽,一齐上前问好。
“不错,不错,还有乡村别墅。”
程家卿热情地与齐万春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看房子。但见这栋总共四层的房子,有流行的平顶小屋檐,玻璃马赛克贴面,咖啡色铝合金门窗,大门却是木门,似乎是为了保留一点古典遗风。此时,傅梅已经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她上穿杏黄色的罩衣,下穿大红百褶裙,脚蹬一双乳白色的高跟脚,再衬上肉色的长筒丝袜,更显得神采飞扬。
她戴的一副墨镜,又使她多了几分诡谲几分神秘。他的丰满在乡下人眼里是一团令人艳羡的福气,整个人恰与齐万春、齐万秋两人的妻子形成了对比。那两妇人竞赛似地粉白黛绿,浓妆艳抹,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粉,薰得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喊“救命”;一张口涂得如同血盆一样;戒指耳环项链手镯一应俱全;衣服更是艳得扎人的眼。活脱脱一对活宝,有些乡味未脱的乡下人想学城里人,结果往往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到最后,往往是一个邯郸学步的结局:高雅没学会,纯朴也丢了,而有些人对这种学习还常常乐此不疲而孜孜不倦。最终粗俗的人骨子里永远是粗俗,猛割他们一刀,他们也流不出贵族的血来,就像自来水管里喷不出牛奶一样。有些人虽然生在穷乡僻壤或寒门陋巷,但却生得清俊动人,如同一块美玉流落在一堆乱石中,天生的气质。
傅梅看那两妇人的眼神就像一块美玉看着丑陋不堪的两块石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傅梅,两妇人不禁妒火中烧。
齐万秋的媳妇年纪要大些,她不服气地,低声向她的妯娌耳语道:“臭美什么,还不是底下长了钧子,把县长钩住了。”
“嘁,你底下怎么不长出来?也勾个县长市长的。”
“要死。我说她,你倒说起我来。”
一个作势要打,一个左躲右闪,两人笑成一团。
人们看着傅梅好似看巫山云烟中的神女峰。其实,无论横看侧看,傅梅看起来不过像神女峰下的一名旅游者。但人们看她的眼神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从程家卿与傅梅的神态来看,似乎有衣锦还乡的意思。
已经有人在暗地里嘀咕了:“这个女人是镇里的书记。”另两个附和说:“怪不得呢。一看就能把人给震祝”“和男人一样有魄力。”
程家卿听见大家把傅梅夸奖了须眉巾帼,觉得不虚此行。他立住,抬起头盯着贴在门两边的对联看。
“权作马钱通神骑马共神空碧落;
母极兹子至孝念慈以孝惟红桃。”
也真敢写,人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孰不知,这比真理还赤裸三分。
正想着,齐万秋走了过来,弓身,鞠了一个躬,“请进,请进。还有我家傅妹妹,怎么迈不动步子?”
冷不丁,傅梅像对付孩子一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齐万秋吃了辣椒一样叫了起来。齐万秋妻子见势,醋意大作,心里恼得不行。人家的丈夫,怎么让她随随便便地掐呢。要掐也轮不到她呀。傅梅却微微含笑,大步进了屋。齐万秋搬动着身子,像一个会走路的矮凳一样进了屋。
齐万春的母亲坐在屋中央,手里一把龙头拐杖,身穿金色缎子面的对襟大褂。程家卿见了齐母,也不管地上干净不干净,倒头便嗑了一个头,齐万春赶紧将他扶起。
程家卿说:“见了你妈,就像见了我亲妈一样。我妈不在了,现在你妈就是我妈。”
听程家卿这么一说,齐万春的确有些受宠若惊,越发觉得以后如不赴汤蹈火,便对不住程家卿了。齐万秋把手贴在嘴,对着她母亲大声喊:“妈,叩头的是程县长。”
“什么?狗头吃了不还帐。”齐万春的母亲耳朵不灵便,但是张冠李戴的本领却不亚于滑稽演员,众人忍俊不禁地笑了。齐万春有些窘,便领着程家卿上楼。
“不碍事,不碍事,老人家耳朵不灵便,没关系的。”
“老人家就这德性,死活不肯到县城祝说人要靠地气,才能活得长。什么地气,还不是一股子泥腥气。”
齐万春是这样说的,程家卿却不同意齐万春的说法:“不过,老人家说得有道理。”说话间,众人走进二楼的客厅。整个客厅足有五十平方米,贴墙摆了一圈沙发,像个舞厅。金黄的枝形吊灯,葱绿的窗帘,朱红的地毯,颜色十分刺激。客厅一角的墙口还挂着一把剑,不知待谁为舞。再看,对称的那方墙上,也挂着一把剑。
“嚯,大得可以踢足球哦。”
程家卿关心的是屋子的面积,傅梅却向那柄剑走去,抽出来,将剑握在手里,顿时飒爽英姿起来。
“让它们一把在这,一把在那雌雄分离,太不人道了。”傅梅感叹道。
“看不出来,傅妹妹真是柔情的种子呢。”齐万秋打趣道。
“小心吃粟子,戏弄你娘。”傅梅爱跟齐万秋开玩笑。跟齐万秋在一起,就像跟孩子在一起。而齐万秋又不仅仅像个孩子,这使傅梅十分开心。
“二子,别光顾开玩笑了,去吩咐人倒茶上来。”齐万春一吩咐,齐万秋就乐颠颠地下去了。
齐万春仿佛全身上下都罩满了一个又一个幸福的光环,能请到县长来为母亲祝寿,并且还相当尊敬地为母亲嗑了头,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体面的?齐万春不是傻子,此时此刻他胸中涌起的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士为知己者死,何时程县长要他齐万春去死,齐万春可以一句话不说从从容容,面带微笑去坐电椅,就像平时坐上沙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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