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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囚-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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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羊就像一只被子弹击穿的水壶,骨碌骨碌漏出了这么些耸人听闻的“金玉良言”,令左处长和雷环山痛心不已。

当羚羊佝偻着身子半倚在桌子在罗列那些通过羚羊之手将一摞摞钞票送给程家卿以达到买官鬻爵目的的人员名单时,从羚羊佝偻的背影中,雷环山看出了羚羊的确很高大。

同时他也感到他的猥琐……身材高大者的猥琐是来自灵魂的猥琐。

当羚羊走出审讯室时,雷环山的脑海里又闪过一只森林中老虎的形象。一只以自身灿烂的色彩使阴郁的森林得到安慰的老虎。想到老虎,他的心又沉重起来。

第十五章 傅梅被免职

一边远观事态发展,一边将一颗紧绷的心缓缓松弛下来,傅梅不敢料定自己很快就可以高枕安居,但她想定佘彤没有露面之前,她的安全就像斯巴达克斯的铠甲一样,一定会很牢靠。那些只能陈放在黑暗中的事情,就像亚当、夏娃下身的绿叶一样,自己不揭开,别人就不会那么容易揭开。与程家卿相处的日子,那刻骨铭心的一段缘份,现在细细想来,倒也十分风流缠绵。他的荣光,也曾分享;他的忧惧,也曾分担。如今他的急转轮飞的漩涡之中,自己无力搭救,遗憾、痛惜之外,更多的是庆幸。

她想去见市委副书记高无极,也想去见市委组织部长老梁。可是见了面之后谈些什么好呢?是和盘托出。倾囊而泻,还是隐隐约约,闪烁其辞呢?不管怎样,市委高副书记知道了真相,一定会生气的。

事实上,高无极对程家卿的胆大妄为已经很伤脑筋。这次程家卿丑行败露,已经使高无极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高无极恨不得全身细胞涌到脑子里,一齐出主意,商量出一条对策来。1993年,程家卿是作为人才从扶河交流引进到南章市的,高副书记一言九鼎,说交流就交流,说引进就引进,先安排他当了县长,后又提他当县委书记。高副书记敢于起用犯过错误、在小节上有过亏歉的同志。这一大胆举动,令人肃然起敬。

谁知程家卿那东西,肚里全是草莽,脑中悉为糠糟,活脱脱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仅在棕榈县因流而留下的臭味,尚未散净。到了安宁县之后,一有麻烦,就搬高无极去“愚公移山”。害得高无极成了给他程家卿跑腿的角色。到这时,高无极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只等远远地离了南章市,踢了这个包袱再说。

哪知高无极尚未走,程家卿这个包袱里就生生露出一把匕首来。他妈的,搞什么不好,搞政治谋杀,谋杀未成还露了马脚,真他妈混帐。在撤消程家卿党内一切职务的市委常委会上,高无极开始一言不发,轮到表态时,又说得比谁都坚决。必须严惩,严惩程家卿,便是狠狠打自己耳光。只有这样,高无极心里才稍稍好受些。反腐开始以后,到处都听到地雷响,没想到这回响到自己脚下来了。我高无极又没错,我哪点腐败了?提拔程家卿是组织提拔的,再说当时的省委书记也是极力支持的,虽然我做了一点个人的提议。提拔程家卿时程家卿只是有点男女作风问题,好歹还和那女的结婚,和他前妻离婚,也是很正常的事,谈不上什么光彩不光彩。再说,也比那此暗地里偷鸡摸狗的干部还光明正大一些。谁会想到,今天他政治上会出问题。

晦气!晦气!真是晦气!

天空中与白云一同飘动的是晦气,窗外树梢上挂着的晦气。眼前茶杯里与茶水溶合在一起的更是晦气。蒙在沙发上的是一层晦气,墙上的石英钟的钟声听来是那么晦气。

一想到双十谋杀案,高无极就像喉咙里哽着一只蜜蜂,吞又不是,吐又不吐不出来,不吞又吐又刺痒得厉害;哭又不是,笑又不是,不哭不笑更不是。难得闲暇,可是一闲下来,就想到这件事,好像这个事与时间有勾结。正想着,的铃铃,电话铃响了,是组织部部长老梁。

“什么事?梁部长。”

“双十政治谋杀案调查组的老雷来了,说有事找你谈。”

又是双十政治谋杀案,好像天地小得只容得下一个谋杀案。

“要不要到会议室谈?”老梁在问。

“不必了。我到你办公室去。”

这是幢六层楼、外表茜红的市委办公大楼,高无极在这里工作了近十年。差不多十年的日子,就是为了能找取这幢大楼的心脏。最后他找到了,并且天天在心脏上了,可是在心脏上反倒觉得险象环生,不如退居到次要的位置上。这幢大楼的心脏跳动得很正常,只是自己为了维护这心脏的跳动,成了一驾沉重而疲惫的马车。头发斑白,依然一身朴素的中山装的高无极慢慢地穿过过道,上坡一样下了楼。他不是磨磨蹭蹭想延缓脚步,他的确太疲倦了,他的膝盖怎么也抬不到他年轻时所能达到的高度了。他没有病,可也不健康,从时新的医学角度来说,他处于亚健康状态。

据外界传说,他解脱枷锁的方法是让自己的司机开一辆老式吉普,风驰电掣一般向郊外扑去。随便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喊“停”。然后便是随便蹲在哪片田野的哪条田埂上,一个人独自抽烟,独自思考。

进了梁部长的办公室,他欢迎外宾一样伸出两只手臂,活像一棵迎客松。

“老雷,好久不见喽,我的头发也在向你学习呢。”

一边伸出手臂,高无极一边中气十足地笑着,投桃报李。雷环山也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两人紧紧地握着手,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

“高书记,很冒昧来打扰你。我们调查组的工作需要得到你支持哟。”

高无极与雷环山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以示亲切。一边坐下,一边棉里藏针地顶了雷环山一句。

“主要是省里支持哟,市里庙小,容不下大菩萨,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时不宜迟,雷环山赶紧过来:“市里对我们的支持很大,高书记也许是怪我们感谢晚了吧。”

高无极依旧笑眯眯的,他双手挽在一起,平放在小腹之上。两只大拇指互相点头致意:“岂敢,岂敢。”

组织部梁部长坐的豪华皮椅比沙发要高,因此他很不习惯这样以俯瞰的姿态与比自己更高级的官员说话。轮到他说话了,他稍稍低了低头,说:“雷检察长的意思,是想在双十谋杀案的调查中突破一下”雷环山小心翼翼、轻柔谦和地补充道:“万望高书记支持。”

“老雷啊!你是钦差大臣,我怎敢抗旨不遵呢。已经传了我手下一个去了,是不是觉得不够份量,又要来添几个。”

雷环山奋力压抑住自己的急促心跳,告诉自己:冷静,继续下去,忍一忍,你面对的是一个色内俱厉的浪尖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政坛重量级人物。况且,脚下的整个城市目前都在他的管辖之下。他虽不能呼风唤雨,但是你想拔他的一根寒毛,即使手尚未触及,他的寒毛便已长成了一柄利剑,把自己的涵养拿出来,案子要一关一关地过,不能在高无极这里卡了壳:难道任凭问题像地质沉积层一样永远存在于自己和高无极之间吗?

“不是添几个人的事,而是要澄清事实,找出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对上对下都好有个交待。”

雷环山每说一个字都如急滩上逆水行舟,一寸一寸都是咬着劲上来的。他并不紧张,但是有一种空落感,怕有闪失。不能让杜若同志失望埃杜若同志太忙了,不能再惊扰他。

“那就好,那就好,是脓胞嘛,再大也要挤破它,是肿瘤嘛,再大也要割去它。我不反对,我不反对,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哈,老雷,你不要介意。我知道你是个玩笑大王,可你知道现在的难处。提拔一个干部不容易啊,提拔一个年轻领导干部更是不容易啊,这一点老梁最清楚。”高无极把面对雷环山的脸转向梁部长。

“是啊,是埃”梁部长点头称是。这不是全市优秀机关干部培训班开学典礼,他不点头称是谁来点头称是。

梁部长是个快五十的人,白净,人很瘦小,像个功课过于认真的贫血的学生,一望而知是个拄着笔杆子在文件堆里跋涉了不止二万五千里的老机关。他行动起来恰到好处,作风文雅驯顺。

“那么,我们的意见是想对红城县的组织部长傅梅进行调查,先免她的职,然后再一步步弄清楚,没有问题自然是要重新安排的,有问题要根据问题的大小进行处理。”

“喔,傅梅,她也卷进去了。”高无极不禁蹙了蹙眉。那可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泼辣女人埃年轻,充满活力,头脑虽不是哲学家的头脑,但也不是乡村教师的头脑。不过,到底年轻,一时冲动犯出错来也难说。

“目前只是接到群众的一些举报,她在安宁做的一些事,可能群众有意见。”

雷环山尽量说得含蓄而又让对方明白,但又不让坐在他身旁的人认为自己是一团火。

“众怒难犯埃有些事,群众不理解,开拓型的领导干部、思想解放一点的干部,能做出惊人的成绩来,往往负面影响也大。”

从高无极爱护的口吻里,雷环山觉出了中国人惯有的那种长辈护雏的心理。即使儿女们并不争气,大家依然认为儿女总是自己的好,并在他们犯下过失时替他们辩解,施展手腕斡旋,不遗余力。雷环山正犹豫着,在想如何把必须要说的继续说下去,而他又不能越俎代庖。他已经说明了来意,只是尚未奏效。看起来,他是在征询,事实上,像是在干涉。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位名震一方的市委副书记。

即使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法律加百分之一的政治,也不能代替整个政治……但已如同一个游在河中心的人,无法退却。再没有人说话,场面就要尴尬。

好在高无极说话了,“我们可以召开一个市委常委会来研究这件事,但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我不敢保证。”

当着雷环山的面,高无极向梁部长布置了会议日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议就在确定的日期举行,高无极这样强调着。

1996年4月。傅梅的命运发生了转折,就像我们随处可见的道路的转弯。她在仕途上一帆风顺,搭上是快车道,然而快车道也有转弯。

这是一个樱桃花开、天朗气清的日子,在县委餐厅吃过早饭,傅梅迈着富有弹性的碎步向红城县那栋九层的县委办公大厦走去,她的办公室在三楼。今天她不到办公室,她去的是四楼的会议大厅,有一个重要的会议需要她参加。

她每迈一步,丰满的胸脯、柔韧的小腹、结实的大腿就不约而同地火热地颤动一次,显得蓬勃而快乐。似乎她身体的成熟与她在仕途上的发展暂时都达到了饱和状态。悬挂在她耳垂上的黄玉耳环,作为世界上最快乐最小巧的秋千,骄傲得根本不让人看见它的摇晃,几乎没有男人敢于朝她投去觊觎的光,她那么春风得意,男人们只能向她献上尊敬的目光,逼迫自己自卑……她是整个红城县城的焦点,一个体态风韵的女人,年纪轻轻就进了寻常女人不敢想象的常委班子。对于好的前途,没有一个估价师敢于上前估评其价值几何……不止一个女人暗自羡慕、嫉妒她福星高照的一切,也不止一个女人私下里诅咒她,她的飘带一样的长睫毛、光彩动人的大国眼睛和绷紧腰身的合作的浅灰色男人才穿的西服都是她们诅咒的对象,似乎她全身藏着的都是她们诅咒的对象。似乎她全身藏着的都是或长或短的俘虏男人的秘密武器。关于她的内心人们知道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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