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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变态哟?”傅梅问过程家卿。
程家卿可怜巴巴地哀求道:“我就像一个沉在水面下的人一样,憋不住,要拚命露出头来透气,我就想到你身上透透气。”
可以说,除了游河宾馆的508房间,凡是以程家卿天才的想象所能想象到的地方,都是两人调笑、愉情或苟合的场所。毫无疑问,无人窥破是人们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是无意窥破却是由不得人们愿与不愿的,那次是市水利局局长来检查防洪设施的落实情况。市水利局的局长很年轻,程家卿便亲自陪同,陪同的还有傅梅和板桥镇镇长,可也是因为年轻,认真过了头,直到下午两点钟才想起吃午饭。板桥镇的镇长汇报得头头是道,局长很满意,程家卿也很高兴,虽然肚子都饿了。
一行人坐好,酒菜上齐,程家卿的的确确是饿了,不仅肚子饿了,而且两只眼睛也饿得的溜溜转。坐在对面的傅梅也瞧得心里发毛,惟恐出丑,狠狠地朝他瞪了几眼。程家卿不自觉,喝了酒,被桌子面掩护好了的脚便向傅梅的脚大胆地伸去。傅梅死活不想接受,又不好避开。碰上身旁的人的腿,惊动了他们,露了馅可不是好玩的。祖宗爷,这是什么场合,该死的,傅梅在心里叫苦,想骂,又骂不出口。这火辣辣的殷勤和肆无忌惮的偷情方式,正如越泥泞的路走上去的人就觉得越勇敢,限制越多的地方,偷情的人便觉得越刺激。
程家卿无异于火中取栗的猫咪,他深知,冒险与快乐并存的瞬间所间生的快乐,比单纯的快乐强上十倍,渴望得到的人也渴望施予,程家卿脸上的笑像推土机一样有力。
在桌子底下,在觥筹交错的热闹与喧哗之下,在面部肌肉运动的同时,一双男人的腿和一双妇人的腿,像分别了十年的两兄弟,无比激动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它们不参与桌面之上浅层次的欢乐。
当两条腿的主人沉浸在难以自拔的颤栗之中时,镇长的一只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倒霉了,活该他倒霉,他看见两双腿在桌子底下勾勾搭搭,吓得脸都白了,触了电一样,猛地将整个身子缩了回来。筷子忘了捡,只一味地惊惶不已,如同大祸临头。他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看见程家卿和傅梅都用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目光盯着他。他的脑袋里有什么在剧烈地旋转着,他感到头晕,一接触到程家卿厌恶的目光,他的脸由白转红了,不像看别人做了丢人的事,倒像自己做了丢人的事被人看到了。
事后,这个倒霉的镇长无缘无故地被免去了镇长职务,免了之后又不安排新的位置,弄得他只好赋闲在家。本来一门心事赋闲也就罢了。偏偏一想到那要不识时务的筷子他就恨得牙齿直痒痒,恨不得给自己来上几个干脆痛快的大嘴巴,其中的纰漏之处,他心里明镜似的,却只能哑巴吃黄连,闷在肚里。
可他不知道,与黄海相比,他还是幸运的。
黄海莫名其妙地被车撞伤是在一个春夏之交的夜晚。当时,他人摔出去丈把远,顿时歪倒在地,头脸俱破,血流如注。万幸的是,他摔出去的时候被安宁的人大副主任挡了一下,有了一个缓冲,所以四肢完好,也没有伤到骨头。一旁的人赶紧将他送往医院,送到医院不到两个小时,许多前去探望的人便陆陆续续到了。探望的人发现黄书记的整个头部突然胖了一圈,据目击者介绍:车是一辆破烂不堪的吉普,没有挂牌照。车开得很凶,像解放前的美国大兵在中国横冲直撞。因为是晚上,路灯黯淡,大家都没有看清开车的人。大家判断:把车开得这么快的人,除了小青年,不会是别的人。大概是怕承担责任,开车的人撞了黄海之后,越发开得猛,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程家卿得到黄海被撞这个惊人的消息时,是在他与傅梅建立的根据地……游河宾馆508房间。他想等傅梅来了之后与她一道去医院探望黄海书记。
打了一个电话给了游河宾馆的经理,交待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位穿着铁锈红西服裙的餐厅小姐进来。在茶几上摆上了小小的生日蛋糕和银光锃亮的刀叉,茶几的一头是一束瓶插的红玫瑰,另一头是一瓶打开的长城香槟和两只高脚杯。餐厅小姐要将小蜡烛插向蛋糕,程家卿摆摆手,吩咐她忙她的去,餐厅小姐款款地走了。他妈的,世界上的服务员走起路来都他妈的款款的。
程家卿背对着房门,坐下来,先是打开电视,接着饶有兴趣地将一支红的、一支黄的小蜡烛插向蛋糕,然后点燃,当他点燃第二只蜡烛时,他的眼睛被从背后快速游来的一双手蒙上了。他知道是谁,他放下蜡烛,扳过她的双手,拉她坐下,蜡烛的火苗就要顺着他的手指窜进他的心尖。他的眼里是融融的火苗,她的眼里也是。
“谁过生日啊?”
看着蛋糕,她问,=
“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插两支蜡烛?我们认识才一年多,还不到两年呐。”
“一支代表你,一支代表我。”“原来如此。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值得庆贺的事?”
程家卿挥了挥刀子,咬着牙,朝蛋糕切了下去。
“姓黄的这回要滚蛋了,刚才我已经接到公安局马局长的电话,说姓黄的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里。”
“多亏你,黄海可以在医院里疗养一段时间了。”
程家卿叉起一块蛋糕,递向傅梅的嘴唇。
“吃吧。吃完后我们去医院看看老家伙伤得怎么样了?”
“真够假惺惺的。”
“这还不是全靠娘子你妙手安排。”
“这下我们可以放开手干了。”
“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让我来仔细地看看你。”程家卿爱抚地盯着傅梅看。
……她是岁月斟给他的一杯酒,一杯浅甜的葡萄酒。也许她并不知道这个。她踮起脚来,仰起身,狠狠地把自己递给了他,她忘了自己这样做究竟有多少次了,他也忘了。
尝就让他尝个够!尝就让他尝个够!
他差点后退了一步,他惧怕她意志中的固执。尤其是,他惧怕她的非女性化的泰然自若、勇敢无畏的恣情任性。
骚动的血顺着她的脚跟猛力往上冲,也将她自己的略施粉黛的脸庞和饱满弯曲的红唇逼得艳丽非凡,凭着这两瓣湿软滚烫亲昵无比的红唇,她要把他烙个死去活来,红唇就代表了她的一切。
相吻过后,她的两只眼睛大了许多,双颊红扑扑地燃烧着。他不敢看。真的,她会把他的衣服、肉体,甚至灵魂都的伤的,都瞧出破洞来的,她会的,他希望她的眼睛能变得温柔起来。她的眼睛里仿佛擎着两支火炬。终于,火炬黯淡下来,好似一曲音符回到琴箱里,她索性带着一身音符将身子枕入他怀里,脸朝着东方,若有所思,敏捷的睫毛在他左臂反复闪动。颤栗和酥痒同时袭击了他,他几乎不能自持,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对自己的姿势不甚满意,便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正好坐在他的腿上,侧着身子把脊背交给他,紧紧地贴着他的前胸,好像她是他有血有肉的一部分。加快的心跳像擂鼓一样,一记一记地,有节奏地敲打着他,令他迷醉。他不由自主,惊异着生命与万物的不可思议。
“你真美,你是我的一座宝库,这是宝库的两个大门环。”他的手伸向她的乳房。
“哼,我只不过是你的一笔债,常常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之后,又要被你借给外人。
还了又借!借了又还!还了还是债!”
“看你,说这种昏话,难道你丈夫是外人?”
“在我眼里,他就是外人,我们才是真夫妻。不过,你放心,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和你的事,给他酒,他就会醉得不像个样,倒是你家里的醋坛子……”“放了一个醋坛子在家里,在外吃鱼卡了喉咙,吃一点醋正好。”
“看你,尽为她说话,什么出水芙蓉啊,什么鲜灵芝啊,什么娇滴滴的小耳环啊,我看,都是你哄我的。哪天,我在你嘴里就成了狗尾巴草了,你对她是真心的,难道我就不如她吗?难道我不是一个女人?难道我只是你的装饰品?我就不信女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身为女人,我不也是喜欢参天的大树,喜欢剑吗?”
“你……生气了?”
她嘟哝道:“哪儿敢啊?”
“下次我请人给你特制一把好剑,一定记着!”
她不答话,远处弧光一闪。
他摩挲着她的长发,他深切地感到,他爱手下的这个女人,爱得近乎依赖。她的长发不像别的女人那么细腻,那么光滑,而是像鲲鹏展翅着的一阵风,根根有着向上的精神。这个女人,太好强了,连她的头发都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劲。你不能从她的头发上找到缱绻柔情和缠绵爱意。她的头发似乎有一种支撑的力量,手在上面,心也感到安全。
他心里说:这个女人,真是一个魔。
“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洗发不要用什么香波。洗完了澡,也别在身上撒什么香水。”
“我偏要用!”
“那你就失去了你自己的香,那可是本色的香。”
“我偏要!”
她转过身,回眸辣辣地望着他。大概是因为自己语句中的双重含义,她的脸下意识地红了,为了掩饰,更为了再次掀起波澜,她把她的红唇又一次堵在他的嘴上,以免他的激情盲目地流失。两张嘴合在一起,发出火星飞溅时模糊不清的声音。他的双手像一对孤儿,结伴在她的前胸流浪,然后遇见了猛兽一样,刹那间愣住了。哦,那不是猛兽,那是人类的恩人。无论是天真撒娇,还是火山一样一触即发的乳房,永远在充当大恩人的角色。天下的头颅都跪伏在这里,谢恩;天下的手都按在这里,找到活的源泉和宗旨。
“老地方,你来吧!”
她的乳峰在衬衣后面隐约颤粟,充满了优越性和起伏感。有一种熟稔的气息在蛊惑他。粉红色的邀请,又那么咄咄逼人。她的眼里藏着一群妖魔,现在只须放其中的一个,就足以将他整个儿地吞下去。
“不行。”
他低声拒绝道,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半花的双鬓不容许一颗雄心再花下去。但又怎么能够?他的一双本来指挥家一样认真工作着的双手突然害起羞来不听使唤兀自踌躇着,却又无法割舍。虽说半百的人活着就已烂了一半,而那烂了一半的地方,如果能贴一副名叫女人的良药,效果又会如何呢?他混混沌沌地想:东方佳丽的乳房绝没有西方尤物的来得大气磅礴,这是为什么呢?上次,到一个中立国家考察。
在“SWAN”夜总会观赏到的两个全裸的金发美女,啧啧,她们呈现的乳房那才叫乳房,简直就是导弹的弹头,尚未发射,同去的几个懦夫便吓得落荒而逃,倒是他嘴像瓢一样大张着,旁若无人地坚持到了最后。尽管看得他血脉责张,但也表明他的免疫力是够强的。那地方环境也不坏,一排八扇的日本屏风,色彩绚丽,绘制的图画上,半裸的日本歌妓,彬彬有礼。绕过屏风,就是那两个金发美人,和两对纯天然的乳房。而他怀抱的这个女人惟一的遗憾之处恐怕也就在这里了。但同时,他隐隐感到,连这遗憾之处某一天说不能见到就不能见到了。他向她的眼里望着,企图打捞出什么,脸上带着他古怪的反讽的苦笑。
“你看,我都老了。”
“不,你没老。”
“容易疲倦,就说明老了。你当然感觉不到,你是在上坡,而我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