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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生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反应。好半晌,那两个丫头才听到自她唇间逸出的几个字,轻缓的仿佛白云滑过天际:“我知道了。”
两个丫头又对视一眼,原本的兴奋劲儿受了影响般也退了大半,低低应了一声,就不敢再打扰地退出了屋去。
室内安静许久,她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感觉到眼前的灯光似乎被遮挡了一下,就有人坐在榻边,轻揉着她的小腿。
睁开眼,面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入目便是一片明黄的色彩。愣怔了片刻,视线缓缓移到来人的脸上,就对上了一双沉敛中透出丝丝柔和的眸子。
“今晚有僧人做善后超度,不用你去守夜,且歇着吧。”他握住她冰凉的手,眉间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这几日我需在宫里,暂且不过府来,你要好好爱惜身体。等诸事安排妥当,我便来接你。”
寤生直直地看了他片刻,只觉得那明黄衣袍上的金丝绣纹几乎耀花了自己的双眼,令他英俊的面容似也跟着模糊起来。她眯了眯眼,坐起身,似乎是想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胤禛。
“不认识我了?”胤禛攥紧了她的手,眉心轻蹙,“怎么这样看着我?”
寤生摇摇头,低眉看着自己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轻声问道:“皇阿玛走的时候安静吗?”
胤禛颔首:“皇阿玛走的时候很安静祥和,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该嘱托的也都嘱托了。他原本想见你最后一面,可又怕外面天寒地冻的,就没让你跑这一趟。皇阿玛说,今年春天的时候能在园子里看你那一回,已经满足了……”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差点灼烧他的皮肤,他将她拥进怀里,抚着她的背柔声劝慰:“想哭就干脆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会难受。几天没见,就这样消瘦憔悴,即是皇阿玛在天上看见了,也会心疼的。”
寤生在这种温暖气息的包围下再忍不住,哽咽出声,到最后竟软倒在他怀里,厥了过去。
“快去倒碗热水来……糖水……”胤禛急着吩咐,又不停的抚着的她的背心帮她顺气,好半天才令她醒转过来,连忙接过丫鬟手中的瓷碗喂她糖水喝。
“感觉好点了没有?”胤禛为她擦拭了一下唇角,柔声问道。
寤生提了口气,点点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就好好睡一觉。”胤禛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往床边走去,将她轻放在床上,为她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皇阿玛特地嘱咐过我,再不能让你这身子受一点劳累,你可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
寤生努力笑了笑:“我知道……”话未说完又哽噎住了。
“别多想了,睡吧。”胤禛为她掖了掖被角,“我守着你,等你睡着再走。”
“胤禛……”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袍,“……十三弟还好吧。”
胤禛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很好,这会儿在宫里,除了有些消瘦,身体还不错,从前因为腿受伤落下的毛病也基本都好了。”
“那就好……”
“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寤生看着他幽深的双眸中泛起的丝丝柔光,安心地阖上了眼……
……
大雪初霁淡日拂煦的时候,雍王府里却不再有往日热闹的气氛,举目望去,皆是一片雪白苍茫。
“主子,”小竹递上手炉,又将一袭银白狐裘为她披上,系好衣带,笑着道,“其他的主子们都已去宫里了,咱们也该走了。”
寤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过的院子,眉间若蹙地轻叹一声:“走吧。”
景仁宫是康熙出生的地方,和硕裕亲王福全去世后,康熙为悼念他,曾在这里暂居过一段时间,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
寤生从正门景仁门进,入目便是极宽敞大气的庭院。琉璃屋瓦、朱红漆门、画栋雕梁,正对着她的远处石阶之上,便是前院正殿;殿门的正上方,悬着满汉两文的竖写匾额,蓝底金字,“景仁宫”三个字透出一股端正凝聚之气。
她环视了一眼东西两座被苍柏掩映的配殿,并未往前院正屋去,而是穿过回廊去了二进院后院正殿的暖阁。小竹和小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四处观望。
早有在景仁宫伺候的丫鬟太监们前来相迎,从庭院到回廊,在两旁整整齐齐地跪了两排,头也不敢抬一下。
寤生行得很快,步伐轻盈稳健,过了回廊,才淡淡丢下一句:“都起吧。”
到了正屋暖阁门口,早有丫鬟过来打了帘子。寤生一进去,就见几个丫鬟跪在地上,低头请安。寤生在炕上坐下,让她们都平身。
她扫视了一眼窗明几净、布局大气的室内,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字上,字迹是她熟悉的行书,笔力流畅神形相济,如惊鸿流云,隽永飘逸。字幅是一首诗:“雨过高天霁晚虹,关山迢递月明中。春风寂寂吹杨柳,摇曳寒光度远空。”
想起那个人在世时对自己的眷顾疼爱,可自己此时却是一身素白,寤生心头顿时酸涩疼痛,泪又不觉落了下来。忙移开视线,拿出绢子将眼泪擦去了。
“小媞呢?”她接过小竹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不禁问道,“昨儿不是被她阿玛先接进宫来了吗?怎么不见?”
“回主子,格格跟四阿哥一处呢,这会儿大概是在阿哥所里。”小竹正回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丫鬟太监们恭敬的声音:“给四阿哥和格格请安,两位主子吉祥。”
“可来了。”小竹一笑,忙跟小笋过去打帘子。
“额娘!”弘历牵着婉媞进来,对着寤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快起来。”寤生忙道,“过来让额娘瞧瞧。”婉媞笑着扑过来扎进她的怀里,寤生将她抱在腿上,又拉着走到跟前的弘历在旁边炕沿儿上坐下,摸了摸他的头顶,唇边漾起一抹柔和的淡笑,“还是上次你跟着皇玛法从热河回来去园子了一回,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又长高了不少。”
弘历扑进她的怀里,在她颈侧蹭了蹭,闷闷地道:“额娘,弘历好想你。”
寤生伸手揽住他,笑着道:“额娘也想弘历。”
“额娘,你瘦了。”弘历扬起眼波,眸中闪过一丝忧虑,“额娘,皇玛法走时让我转告你,不要牵挂他,他只想看到你每天都开心。”
寤生眼圈一红,但仍是笑着,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我知道……我知道……”
母子三人用过晚膳,寤生又拉着弘历说了会儿话。
“……我听说你十四叔回来了?”
弘历点点头,神色有些严峻:“十四叔回来去皇玛法梓棺前哭了一场,但是对皇阿玛有颇多不敬之处,说皇阿玛不该缴了他的大将军印,还说……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会儿被皇阿玛软禁在府里了。”
寤生双眉紧蹙,心中有些不安:兄弟两人已经势同水火,额娘那里又怎么能好过?
果然,傍晚那拉氏就来找她,要她同自己一起去永和宫劝谏德妃。
“额娘昨儿身体就不适,精神也不好。今儿都哭了一天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谁都劝不进。皇上请她入住慈宁宫她也不去,‘皇太后’的尊号她也不认,现在更是连见皇上一面都不愿,非要见十四不可。”那拉氏头一回苦了脸,长叹一口气,“皇上的性子妹妹也知道一些,前儿老十四说了那么些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自然这会儿是不会让老十四来见额娘了。额娘偏偏又这样,也是在逼他啊!”
寤生握了握她的手:“走吧,咱们去劝劝额娘吧。”
一进德妃住的暖阁,就见胤禛端坐在榻前的椅上,面色端凝默然不语。德妃倚在榻上,兀自流泪,眼圈儿通红,仍在数落着他。
“……你且回去,我不想看到你。老十四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防他?你都已经做了皇上了,还不放过他,缴了他的将军印不说,还把他软禁起来,让人整天监视着他,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胤禛丝毫不为所动,声音低沉:“儿子肯请皇额娘移住慈宁宫。”
“我不是你的皇额娘!”德妃支撑着坐起,抬手指着他,“我怎么会让你这么个连亲生兄弟都不放过的人做我的儿子?!你给我滚!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做什么皇太后!”
胤禛搁在扶手上拳紧紧攥着,关节都有些发白。面色越发阴霾,他咬着牙道:“我是你生的,我做了皇帝,你不做皇太后谁来做?”
这一句大概又戳到了德妃深埋在心底的隐痛,喉间呜咽一声,用绢子捂住嘴哭出了声,哽噎地道:“你也知道是我生的你……老十四也是我生的……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怎么就要这么对他……”
“那他又是怎么对朕的?!”胤禛显然是在压抑着心头的滔天怒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他又何曾当朕是亲生兄弟过?!”
“可他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德妃已经泣不成声,“他不过是逞一时口头之快……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怎么能把他当成是个犯人来对待?”
“他在皇阿玛梓棺前对朕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就是藐视皇威欺君犯上,也是对皇阿玛的大不敬!朕没有把他关进大牢里、没有对他严惩责罚,只不过是将他软禁,正是念及‘兄弟’二字。”
“你……”德妃手指颤抖的指着他,面色惨白,忽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额娘……”那拉氏终于忍不住上前去半抱起德妃,抚着她的背心,片刻才令她醒转过来,又接过热水喂了她几口。
胤禛面无表情地起身:“额娘累了,就且歇着吧,儿子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走。路过愣怔在一旁的寤生时,他脚步顿了顿,随即并不看她一眼地大步离去。
寤生咬咬唇,走到榻边坐下,同那拉氏一起劝说了德妃一会儿。直到德妃昏昏睡去,俩人又默坐了半晌,才一同退了出来。
回到景仁宫时已经夜幕将临,婉媞都已睡了。寤生沐浴后,只觉得十分疲倦,却仍旧让丫鬟将暖阁内的灯烛都点上,自己倚进躺椅里随手取了一本佛经翻看。
深夜,胤禛过来瞧她,远远看着暖阁内透出的灯光,就知道她还在等自己,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一进里间,就见她窝在躺椅里,身上盖着毛毯,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地面躺着一本翻开的佛经。这人已经支撑不住睡着了。
暗叹了口气,胤禛放轻脚步走过去,拾起书搁到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寤生猛然惊醒,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愣怔了片刻后低低地唤了一声:“胤禛……”
“让你不要等我,你怎么总记不住?”胤禛轻声抱怨。
寤生坐起身,偎进他的怀里,想到他今天同德妃的一番对话,就觉得有些心酸。也不知是因为德妃,还是因为他。
“你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睡,尤其是冬天,太冷了。”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说道。
胤禛抚着她的背:“好了,等我洗浴完就来给你暖床。这会儿快躺下吧,免得着凉了。”
“好!”寤生笑吟吟地重又钻进了被窝里,看着他让丫鬟为自己宽了外衣,随后就去了外间。
再次有点迷糊地时候感觉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所在,她在这个怀抱中蹭了蹭,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胤禛……以后少生气好不好?生气对身体不好,也不能解决问题。”
胤禛吻了吻她的发,揶揄道:“唔,你这是在教导我了?你连皇上也敢教导?”
寤生扬起唇角:“皇上说笑了,奴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