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日,国破。
母后穿着全套的国夫人盛服,雍荣娴雅地端起水晶杯,将杯中滴了孔雀胆的毒酒一饮而尽。
“阿梅,”她在我的怀中温柔望我,“我要去见你父王和你大哥了,但是,你要活下去,”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她的灼人的目光烫得我疼痛非常,“秦国人应该会把我们燕国的宗室发往咸阳,你是燕国的公主,必定有机会见到秦王,”她的呼吸更加急促,更多的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溢出,“想办法接近他”她在我怀中颤抖着伸出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然后……然后……”她艰难地喘息着,“杀……杀了他!”一阵剧烈而骇人的喘息之后,她把眼瞪得似要夺眶而出,紧接着又喷出了一口腥浓的黑血,再没了气息。
她圆睁的眼直直地瞪着我,带血的嘴微张着,似乎随时会吐出未竟的嘱托。
我曾拥有的一切,在母后离去的瞬间,彻底倾覆。
国亡了。
父兄,母后,这些爱我的,我爱的人,弃我而去。
我的母后,留给我最后的话,令我茫然。
她不是我的生母,但却视我如同已出,在我六岁失去生母的那刻起,她就代替我的母亲来爱我,甚至比我的母亲还要爱我。从小她就教导我和我的姐妹要仁爱、善良。我把她的教诲牢记在心,哪怕蝼蚁亦不曾伤害,可是,她临终前却要我……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一片混乱,一片空白。
“母后,母后……”我大声地唤着她,摇着她。
母后,不要抛下我!
我把母后紧紧地搂在怀中,把头埋进她的颈间,失声痛哭。
为我永逝的家国,永逝的亲人,永逝的幸福。
秦人将我燕国宗室的男性全部处死,甚至连尚在襁褓中吃奶的婴孩亦不能幸免,女性则解往秦都咸阳。
我请求王贲,这个将我的祖国彻底抹灭的秦国男人,将我的父王与母后合葬,他默然应允,眼中似有怜惜一闪而过。秦国人居然也有怜悯之心吗?
我为他的怜惜,淡然冷笑。
在父王和母后的坟前行过庄重的叩礼,我缓缓起身,于心中向着从前的自己平静告别。
过去的梅公主已不复存在,我不再是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的燕国公主,国破家亡,将我曾经数不清的幸福,化为不可触碰的回忆。
碰了会痛,心痛。
痛到无法呼吸。
祭拜过双亲,我漠然登车,不再回首,向着咸阳,向着我未知的前路,进发。
第3章 第一章:国破家亡(2)
很快,就要到咸阳了。
三个月的风餐露宿后,我和我的族人终将进入秦国的都城。接下来也许会进入秦宫,也许还会如母后所言,有机会见到那个让六国之人恨之入骨,也畏之入骨的男人——秦王赵政。
由燕至秦的路上,触目皆是荒田废郭,累累坟丘,不时可见无人收埋的尸首,有的已然腐烂露骨。
萧肃、凋敝该是形容此情此景最为恰切的词语了。
六国的生灵在秦王的眼中不过是草芥尘埃,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于他又有何干?除了征服、毁灭,还有什么能在他心中激起波澜?
越近咸阳,我的恨意越浓,母后死不瞑目的脸,国破当日的惨烈景象,一路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凄凉景象,行云般轮番出现在我眼前。
不要让我见到你,不要让我见到你,赵政!我发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
除了我的命,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无所畏(更多精彩小说百度搜索:炫书)惧。或许,在母后离去的瞬间,我的生命亦随她而去,现在的我,不过是行尸走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怨念在我的血液中奔腾叫嚣。
满载燕国宗室女的车队在咸阳郊外二十里处停下。
王贲来通知我,所有的人都要下车,除簪、披发步行进入咸阳,这是秦王的命令,秦王用来羞辱亡国之人的命令。
以此向你的臣民、向天下炫耀你的武威,以此来羞辱已被你践踏到国破身死的五国君王吗?
赵政,你的心何其歹毒。
我无语下车,忽视王贲眼中的歉然,面无表情地缓缓抽出头上的发簪,任一头乌黑长发直泻腰间。
亡国之人何谈尊严。
其他女眷亦仿效我的样子默然除簪。
尔后,我带领她们,一群惶惶于未知命运的柔弱女子,在秦兵的押解下,麻木前行。
离开故国,正值深秋,此刻已是初冬。
下雪了。
雪,不大不小,飘飘洒洒;风,兜转纠缠,凄凉入骨;天,阴沉压抑,象我此刻的心情;路,湿滑泥泞,象我未知的运命。
“啊,”我一声惊呼,跪倒在地,剧痛旋即自右脚传来,大概是扭到了。我在秦兵粗暴的喝斥中冷然起身,咬紧牙根,强压几欲令我昏厥的痛楚。
王贲策马驰来,关切探问。
一路上,他对我谨遵外臣之礼,每次与我面对,言必称臣,举必尽礼。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王贲灭燕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我很明白。除却他秦国将军的身份,除却他因履行职责灭掉我的祖国的事实,他应该是个不坏的人。
但,我还是恨他。
王贲要我骑乘他的马匹,直到咸阳城外。
王贲,你是在怜悯我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不需要秦国人的怜悯。
如果你真的怜悯我,就把我的家国还给我,把我的百姓还给我,把我的双亲还给我,把我的从前还给我。
在粉碎了我所有的幸福之后,在把我打入痛苦之渊的最深层后,又来施舍我以些微的怜悯,不觉得很可笑吗?要我骑你的马,我的族人怎么办?她们要怎样经历这泥泞的二十里路?为什么只能骑到咸阳城外,怕你的大王发现你未能尽职地羞虐战俘而受责罚吗?
如果你真的怜悯我,就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你的脸,每次都会令我想起我的母后自尽时被痛苦和仇恨扭曲的脸,我的心也会因此而绞痛成团。所以,王贲,如果你真的怜悯我,请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我昂起头,对他的善意恍若未闻,漠然欲行。此时,有探马来报,秦王的御驾在一里之外,一切人等尽皆避让。
秦王?秦王!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内狂跳咚咚。秦王即将出现,这一消息带给我内心的冲激,减轻了脚伤所制造的疼痛。
秦王!
那个命王翦、王贲伐燕的男人,那个令我大哥身首异处,令我的父王死于战乱,令我的母后含恨而亡,令我的祖先血食不享,令我的家国灰飞烟灭,那个夺走了我全部幸福的男人,就要出现!
我身体的每个毛孔,因秦王的即将出现而贲张着无以复加的恨意。
我微微发抖。我期待着,期待着一睹令全天下生灵涂炭的男人,究竟长着怎样的狠毒模样!
王贲听到秦王即将到来的讯息,当即翻身上马,前去接驾。离去前,他拨转马头,深深望我,片刻,再兜转回去,向着前方疾驰而去,轻眼消失在凄茫雪中。
我和我的族人,还有押解我们的秦兵,在路边,一任风雪欺凌。
我静默地环视围聚于我四周的族人。
她们大都是与我年龄相仿的二九年华,有的可能还要更小。一些近亲我些许认得,一些远亲,深宫中的我,国破之前,从未谋面。她们的母亲或是祖母,国破时,亦如我的母后殉国而亡。
国破之前,她们和我一样,有着尊贵的身份,过着优渥的生活,不知愁苦为何物。而今,她们也和我一样。破国亡家,一无所有,茫然于未知的前路。
她们稚气未脱的脸,被风雪褪去所有人色,惟余青白。尽管双臂交抱,依然阻御不了狂虐的朔风吹透她们单薄的衣衫,她们同样单薄的身躯,在风雪的侵袭中瑟瑟发抖。
我听见蹄声纷沓,车轮滚滚,由远而近。
秦王来了。
第4章 第二章:隔世重逢(1)
赵政(嬴政)
长久以来,我作着同一个梦,从我记事起。
梦中,我迷失于一片梅林。
林中雾气缭绕,花雨缤纷,不辩方向,我竭力找寻出路,终是徒劳。前方渐生光亮,隐约可见一名白衣女子,立于一株梅树下,雾气在她四周汹涌如潮,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白色的纱衣在雾气中飘举翻张,柔亮的黑发在雾气中曼妙飞扬。
“荥铮……”我听见她叹息似地轻声呼唤。
赢政?
是在唤我吗?
“你是谁?”
我受了蛊般向她走去,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始终无法靠近。
“荥铮……”
她低柔的呼唤,深情万端,一声声,夹杂着浓浓的哀愁,直刺我心,莫名疼痛。
“你是谁?”我向着她的方向大喊。
她不语,剪水明眸,含悲望我,身形渐渐隐于雾气之中。
“别走——”我向前追去,一挣之下,惊醒过来。
醒后,一任失落惆怅肆虐于胸,从黄毛稚童到青春少年,再从青春少年到行将不惑,从无例外。
多少年了,不知道,总之,很久很久。
九岁回到秦国后,我曾将此梦偷偷讲给东宫里一个非常疼我的老宫人听,只讲给她一个人。她耐心地听我讲完,温柔地把我揽进怀中,“殿下,”她说,“也许,那是你前生的记忆。”
前生的记忆?我记住了她的话。
如果,那是我前生的记忆,那么,梦中的白衣女子又是谁?
虽然,每次都听得不甚真切,但我确信她呼唤的是我。
尽管,我为天下人所熟知的名字是“赵政”,但除了“赵”姓之外,我亦姓“嬴”,所以,唤我“嬴政”亦不为过,我确信,她呼唤的就是我。
只是,她唤我所谓何来?我不解。
我的梦,一直困扰着我。
尽管,我行将扫灭最后的障碍齐国,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尽管,我阅尽世间百媚千红,但这一切均丝毫未能减轻每次我自那梦中醒来的万般惆怅。
只是,万般惆怅,更与何人说?
我感到孤独,深深地孤独,哪怕天下在握,哪怕坐拥倾城。
自二十二岁亲政那年起,我便开始疯狂地搜集女人,我希望在我搜集到的众多女人之中,会有一个是她。
我搜集女人,也只为能够遇见她。
可是,十六年过去了,我却依然只能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无语寂寥。
她到底是谁?
又为何一直出现在我梦中?
梦中,她欲语还休的眼,轻柔低婉的呼唤,折磨得我几欲成狂。
我,能令秦国的铁骑踏平天下,却终是无法寻获梦中的神秘女子。
你在哪儿?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我深深痛恨,痛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外面大概下雪了。
我听见风夹杂着雪花扑击窗纸的声音,单调,乏味,与我此时的心境倒是甚为契合。我决计去郊外的上林苑。
那里有一片梅林,许多年前,我命人广植天下名梅于斯。
我喜欢梅花,或许是因为那个与梅花有着太多关联的梦,当我因我的梦或是别的什么事情而心绪烦乱时,我就会去上林苑,去看我的梅花。
虽然,梅花并非四时皆开,但无论花开与否,每次置身梅林,我恶劣的心绪总能神奇平复。
所以,今天我要去上林苑。
已近腊月,上林苑中的梅花即将盛放。
出城不远,我遇见了从燕国远征归来的王贲,得知来自燕国的宗室女中,有一名唤作“梅”的公主。
梅……梅……
我细细地玩味着这个名字,心中微动,片刻后,我决计去看看这名叫作“梅”的女子,反正也是顺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