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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的。”我轻轻点头。
下一瞬,人又被他带进怀中,被他紧紧搂住,紧到我快透不过气来。
“我今天特别想你,”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偏偏一大堆的事,好容易捱到现在才能来见你。本有些累了,想明天再来看你,但既答应了来看你,就一定要来,”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而且若不来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跟你拌几句嘴,怕是就寝也睡不安稳。”
听着他的表白,我的心又开始不安份起来。
此刻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若是现在跟他提及那女人,不知他会作何反应?我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比起你想见我,今天有个人应该更想见你。”
“谁呀?”他漫不经心。
“太后。”
他的身体刹那僵硬,猛地拉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我平静地望着他醉意全消,阴睛不定的脸,“就是想告诉你,我羡慕你。”
“哦?说来听听。”他长眉一挑。
“世人皆犯同一个疏失,拥有时不知珍惜,及至失去才追悔莫及,可是,不是每一次,每件事,上天都会给我们补救的机会,都可以重新来过,我母后在世时,我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地享受她的关爱,可是有一天,”我稳了稳自己因为悲伤而发抖的声音,“有一天,她突然抛下我,不管我怎么哭,怎么喊,她都不再理我,于是我就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多孝顺她一点,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多跟她撒一次娇。”我望着他,“所以我羡慕你,因为你还有机会,可惜,你却不知珍惜。”想起母后在我怀中长逝的惨景,我不觉心如刀绞。
“你知道什么?嗯?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他猛地抓起我的胳膊,恶狠狠地瞪着我,“不要仗着我宠你,就忘记自己的身份,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再不许跟我提那个人,再不许!”他的脸因为暴怒而变得狰狞。
“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望着他,“我也不需要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她纵有千般的错,万般的不是,无论你怎样怨她,恨她,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你的母亲,是怀胎,辛苦生下你,给你性命之人,没有她,世间也不会有你赵政,更不会有令六国闻风丧胆的秦王!”
“你!你!!”他气得直喘粗气,胸部剧烈起伏。
“我说错了吗?”我平静地望着他。
“你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没有。”我的胳膊快被他握断了,我暗暗抽气,忍住不呼痛。
“你真以为我不敢惩治你吗?”他咬牙切齿。
“世间还有何事是陛下所不敢的。”我看着他的眼,淡淡道。
“你!”他蓦地瞪圆了眼,身体四周似有火花劈啪作响。
他就这样恨恨地瞪着我,良久之后,长呼了一口气,语带疲惫,“为什么总是要惹我生气?”
“是你自己爱生气罢了。”
他皱眉打量我半晌,幽幽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可以如此纵容你?自从遇见你,我就开始不象我自己了。”
他又看了我半晌。
“你真的想让我去见她吗?”他低声问,手从我的臂上滑下,握住我的手。
我望进他的漆黑眼底,“那是你的母亲,看与不看是你自己的事。”
“是吗?”他微一颔首,“既与你无关,方才你又为何卖力游说?”
“我,”我脸上一热,“我才没有!”
“哦?”他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大窘,用力挣扎,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只是徒劳。最终,我放弃挣扎,恨恨瞪他。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
“走!”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将我从席上一把扯起,牵着我的手大步向外走去。
“去哪儿?”我被动地被他牵着向外走去,看着他忽而变得凝重的脸,莫名生怯。
“放心,吃不了你。”他瞥我一眼,扯唇一笑,暖昧地眨了下眼。
甘泉宫!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看清面前的宫殿,心头微震,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此时的他,不复刚才嬉笑,面色如这无所不在的夜色般沉凝。
他象感应到了我的目光,转脸看我,目光幽深,不发一语。
“不进去吗?”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该进去吗?”他象在问我又象在自言自语。ww炫③üw wcòm网
“世上还有能难倒秦王的问题吗?”
“有,”他的眼在暗夜中熠熠生辉,“比如你。”
我闪躲着他的目光,刻意忽视因为他的话再次怦然而乱的心跳。
“你若不想进去,就不要进去。”我知道他定会进去。
他直直地,定定地望着面前紧闭的宫门,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玄色的高大宫门,在凄清的月色中散发出令人喘息艰难的沉重压迫感。
夜,寒凉冷寂。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很久之后,他深深呼吸,象是作出了重大的决定,转脸对我轻扯一笑,“进去吧,外面很冷,进去暖和暖和。”听似轻松的言辞间蜇伏千钧之重。
说完,执了我的手,向随行的近侍使了个眼色。
近侍会意去叫门。
我微动,想把手从他的掌中脱出,他转脸看我,手握得更紧。
“别动,”夜风中传来他的低语,“握着你的手,我才有勇气去面对。”
第33章 第十九章:雍城旧事
赵政(嬴政)
当宫门洞开,当我的脚踏在甘泉宫的地面之上,一瞬之间,我的思绪飘回到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那个我一直努力遗忘,却注定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噩梦之日。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亲政不过二年。
那年秋天,我遵循祖制去雍城郊祀,也顺便去探望住在那里的秦国国母——我的母亲赵太后。
郊祀过后,我同母后在大政殿欢宴。宴中,我起座更衣,不想在殿外遇到了中大夫颜泄,颜泄一见我,就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扑嗵一下子扑跪在我脚前,一边不住叩头一边大放悲声,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死罪”,“死罪”。
说实话,我当时多少被他吓到,转瞬意识到定是出了大事,不然不会让素来以持重著称的颜泄如此激动失仪,我不动声色地叫他起来,把他带回了我在雍城的离宫蕲年宫。
果然不出我所料。
颜泄告诉我,当我和太后在大政殿宴饮时,包括他在内的一干大臣也和服侍太后的宦人长信侯嫪毐在配殿饮酒作乐。席间,他与嫪毐因赌博的输赢问题起了争执,嫪毐当着众人之面,公然叫嚣:吾乃今王假父,尔贼人之子,焉敢与吾抗礼!”
我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声泪俱下的颜泄,只觉浑身血液如岩浆般翻滚沸腾,如脱缰野马般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心头象关了一只随时要破柙而出的怒兽。
假父?!
一个小小阉奴竟然胆敢宣称自己是国君的假父!真是活腻了!
不对!我突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细细回想,嫪毐看上去并不若一般阉人阴柔细弱,相反,他的身形倒较普通成年男子更为高大壮硕,他的嗓音听上去也象是刻意装出的尖细,却又隐隐透出成年男子特有的浑厚。
难道——难道他并非真阉?
可能吗?
不可能吗?
难道他与母后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能吗?
不可能吗?
我想起,当初就是母后在我面前极力为嫪毐美言,又力劝我为嫪毐封侯,还是母后,对我说不喜咸阳,带着嫪毐搬去了远离咸阳的雍城故宫。当初,我还百思不得其解,母后一向在咸阳住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要移居雍城。现在想来,大概是母后为了避人耳目,为了更自在地与那个假阉风流快活吧。是了,每次我来雍城探望母后时,都见她与那阉奴形影不离,举止亲密。
母后!我咬牙切齿。
等等,我怎么忘了他——丞相吕不韦!不是他把嫪毐推荐给母后的吗?若嫪毐并非真阉,吕不韦又怎会不知,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绝对有可能!
当初不就是他一手策划了让我的父王从一个不受先王重视的质子最终成为万众瞩目的秦国太子吗?那般难如登天之事他尚且游刃有余,况这等使人冒充假阉的小把戏!
看来,骗我的不止母后一人!
我越想越气,若我猜测的一切皆为属实,母后你置秦国历代先王的颜面于何地?!你置政儿的颜面于何地?!你又置你秦国国母的颜面于何地?!
若我所猜测皆为属实,母后,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不,是你们!你,嫪毐,还有那个卫国奸商,以及所有与此事牵连有染之人,绝不饶恕!!!
没有人可以欺骗我,没有人可以玩弄我于股掌之上而不必付出代价,没有!很快这件事就会水落石出,很快我就会知道,究竟是那阉人一时酒后失德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言辞,还是我一直被人当作傻子愚弄,很快就会见分晓了。彼时,我倒要看看长信侯的胯下到底长没长那串男人该有的物件!
灭顶的愤怒和耻辱令我浑身发抖,周身的每个毛孔都呼号着无以复加的愤怒。我即刻秘密发出兵符召驻扎在岐山的大将桓齮,命他速来雍城擒拿嫪毐。
孰料,消息泄露。
在桓齮大兵到来之前,嫪毐率先采取了行动。他先是用母后的太后印玺假冒我的国君印玺号令守卫雍城故宫的士卒,并率领他的门客,僮仆,打着蕲年宫生乱,平乱卫君的幌子,于第二日中午兵围蕲年宫。
蕲年宫有贼?笑话!寡人身边最大的乱臣贼子就是你这假阉!
接到嫪毐兵犯蕲年宫消息的一瞬间,我心中刹时雪亮,即便不用验看,我亦可断定嫪毐绝非真阉,而母后与他必有奸情。看来,这许多年来,我的确是被人当作痴人愚弄了,而这其中就有我的生身之母——我最爱的女人!我的母后!!
心似被乱箭贯穿般,痛不可抑,若非强提精神,我只怕早已气至晕厥。
兵围蕲年宫?想弑君篡位吗?就凭你个市井混混?你也真敢想!
我记得那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和风习习,而我的心中却如秋江怒涛,穿空崩云。
我在一众臣子和宦人的簇拥下登上蕲年宫中高台,放眼望去,宫外黑压压的甲兵一片,士兵手中的金戈在骄阳的照耀下,折射出此起彼伏的刺目光芒,晃得人眼生疼。
我的心更疼。
母后,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政儿的吗?
我轻笑,怪不得我了。
我向着宫外的士兵高声断喝,问他们为何公然冲犯王驾。
“长信侯说蕲年宫生乱,大王有难,他命我等前来救驾!”下面有人应道。
“对,我们是来救驾的!”
“我们是来保护大王的!”
下面的士卒七嘴八舌道。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回答,看来他们只是被嫪毐蒙蔽,并非真心背叛于我,他们的心还是忠于我的。
“你们上当了,”我尽声高呼,“蕲年宫中不曾有乱,长信侯乃是要利用尔等犯驾,他要谋大逆!长信侯才是乱臣贼子!”
此言一出,下面顿起骚乱,一部分士卒当即散去,更多的则是倒戈与嫪毐的死党打斗起来。
这还不够!我看着下面的战况冷哼。
我再次向着宫外振臂呼喝,“有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死嫪毐者赐钱五十万;杀死逆党一人者,赐爵一级。”
众赏之下必有勇夫,果是至言,此言一出,我身边的随从和宦人们也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