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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很明显的,我的不信任,我的一言不发,令他再也压制不住火气。
我仍旧闭紧了口,却将眼也缓缓闭上。我努力地仰起头,令那只手的力量全部压住咽喉口,这样可以最快捷的,令我死亡。
死亡,有时的确是一件极简单却又极艰难的事。
就像此刻,当我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时,那只扼住我脖颈的手力气却在缓慢消失。直到久违的空气再度灌入我肺腑,直到那如断了线的纸鸢般飞走的神识再度回归;我方知晓,死亡,并非随心所欲。
泪珠子便顺着脸颊滚落。
我明明发过誓的,此生不再为他流一滴眼泪,为何泪珠子却不听话地冲出眼眶?在他面前,将我的脆弱与无助,赤/裸/裸/暴/露?!
多矫情!我居然为了个不值得流泪的人流了眼泪!
多可笑,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轻易伤了心!
“花锦绣,为什么你不敢睁眼看我?!”
“因我怕被脏了眼!”
“花锦绣,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解释?!”
“解释?若解释只是掩饰,我听来何用?!”
“锦绣,你到底相不相信我?!”
“我本相信你的,无条件的相信你所言每一个字,可如今,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难道就连裴少玉的话,你也不相信?!”
“裴少玉,他本身就是个骗子!我只笑自己,被一个又一个我曾深信的人欺骗。”
我深吸口气,将头高高地扬起,令那些不争气的泪珠子倒流;我用尽浑身力气攥紧了拳头,令指甲深深的刺/入肉中。血水子流出时,泪便干了;肉身子痛得狠了,心便不再有感觉了。
无论如何,我就是不肯在他面前睁开眼。我只怕多看他一眼,便会被那双深潭般的眼蒙骗,便会真的心软的再信他一回。
但无论我的眼多么紧闭,仍可清晰感觉到越发逼近的黑影子,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上我脸颊时,我身上激灵灵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闭紧了口,我努力往后缩脖子,但气息不依不饶的仍旧再逼近。逼近的气息滚烫,烧得我心底涌起一波波浪。惊愕?恐惧?莫名的熟悉之感?抑或,一点点的留恋?!
“既然你不相信我,为何又来找我?你难道忘了,方才怎么和守门的兵将说的?”
“忘了!有时候我都奇怪自己,为何该记得的记不得,不该记得的偏要时不时想起。”
“锦绣,有些话我一直不说,不是故意隐瞒你,只因我以为,凭你我的默契你会懂。”
“默契?你我何时有默契?!就算曾经有,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后,消失殆尽了。”
那气息便越发急,显然他正努力控制情绪。
良久,那气息方平缓,他再度开口,却是贴近我耳边,轻若梦呓。
“锦绣,你我真的回不去了么!?如果我说,愿意放弃一切,带你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这句话说得很慢,很轻,似乎说话的人下了天大的决心,那样的语气直令人心软。倏忽间,我与他的所有过往便都一股脑涌上心头。
曾经的好时光与伤怀,都似已变得不重要。我嘴唇动了动,很想冲口而出:只要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我便原谅你!无论你为何杀了方少墨取走石星,我都不管了。我只与你天涯海角浪迹!什么该死的九重天,该死的第三方势/力,该死的仙魔不两立,都统统化作云烟算了。
但我真的可以不管不顾么?!真的可以将一切都抛开么?眼前便有了仙池中安睡的陆秀。我的儿还在寞离处洗涤魔性,我真的可以放弃一切随陆少卿走么?!
心中便缓缓腾起一种痛,我无法形容这种痛为我带来的感觉,但我却清楚明白的知晓,有些时候,无论人鬼妖魔,在这三界六道并非可以随心而为。
我们自混沌初开之日起,便已被种种的种种束缚。那是无形的枷锁,在这种情愿或者不情愿的被束缚中,每个人都不能免俗,都无法挣脱。
艰难地张口,艰难的将每一个字无比清楚地吐出,话出口也不知伤了谁的心。
“我情愿一辈子孤苦无依,也不愿随你天涯海角浪迹。”
那一直清晰可觉的气息便骤然停滞,忽然间天地间一片静谧。这种奇异的安静中,我以为真真只剩了我自己。
良久,良久。
那呼吸音方重现,那话音便也又起。这次不止在我耳边,简直近的就要直达我心底。
真的好久,未曾如此距离下,听他说话。
但话音,出了口竟冷得似冰。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骗你。花锦绣,其实我从来都未喜欢过你,我对你只有肉/欲,并无任何情义可言,方才那般说只不过觉得你好骗。痴儿么!自打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没想过和一个痴儿携手终老。实话告诉你,当年在东海,敖润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夜我的确将她压在石台上,所以身上才会有敖润书的璀蓝。如今想来,敖润书身子却要比你细嫩几分——”
“啪!”
一记响亮耳光乍然响起。我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直令我手指发麻,就连高高举起的手臂,都震得再也无法落下。
便这般高举着手臂,他终于令我睁开了眼。但我应是目眦欲裂了吧?只觉眼中要瞪出血来,可我只是不能移开目光。
——“这蓝,名曰璀蓝,遇白则染色,而沾染过的白,在平日却是看不出的,唯撒上龙涎香,方会现形”。
“当夜润书欣然赴约,万不想这伪君子见面就动手动脚,还说最近正参悟双修之法,要润书做他的,他的——”。、
昔日敖润书的话便都涌进耳。我拼命晃头,想将这些恼人的话赶出去。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它们依旧顽固的盘踞在我脑海心底,并化作一把把钝刀子,一点点剜我的心尖。
但陆少卿却在这一巴掌下,泛起了一丝笑意。他那张白蛋壳般的脸上,迅速显出五道清晰指痕。
有一丝血水子,极缓慢极缓慢的,自他嘴角渗出。
“多谢这一掌,将你我之间最后一丝情义斩断。花锦绣,自此以后,莫怪我对你无情。”
“花锦绣也多谢道长如实说出真相,令我可以幡然醒悟。”
我深吸口气,在脸面上摆个笑意,幽幽道:“听了魔尊大人的话,我终于可以解脱,可以放心将实话讲给你听。”
“我想,裴少玉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当年我中了空空老头的魔毒,魔性大发时我们真的曾水/乳/交/融过。他的确比你更热情,更冲动,我无比欢喜他带给我的极乐感觉。那一刻我甚至以为,在他身下的自己,是片逐渐展开的叶子……你知道那时我颤抖得有多剧烈么?你知道那时我心底有多欢喜多留恋么?你为何想不到,事隔五百年,我怎肯为了个昔日朋友愿意受你屈辱!难道不是因为,我想再次重温那感觉么?难道不是因为,我想自此后日日与他笙歌,夜夜与他共眠么!”
“刺啦……”
衣衫撕裂音猛的炸起,我仍不愿闭口。哪怕暴怒下的陆少卿,已将我重重推倒在这张天大的床上,哪怕暴怒下的陆少卿,已狠狠撕破我那身可怜的衣衫。
有一丝风,不知从何而来,轻轻地拂过我赤/裸的肉身子,令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微微颤抖
☆、卷五小结局
(2):
日头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不知不觉间,已距交子夜仅剩几日功夫。
屋子里有窗。
冷风顺着大开的窗一股一股灌入。我独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地望着外间景象。
又已飘起雪。
这场雪似乎下了好久;又仿佛将将开始。雪纷纷扬扬;将天地晕染得一片晃眼的白,似他那身雪白衣衫。
一年多了吧?
我记不清已被囚/禁了多久,甚至就快忘记我是哪个。我只记得此间除了折磨便是折磨,无休止的折磨中;我不在乎肉身子所受的屈辱;只恨自己的心,竟在不知不觉间起了变化。
是对他更恨了吧?那情绪只是复杂。
这场雪下的好大呢!
将手伸出去;令雪花片片落到掌心,再看着它们融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被废掉法力的肉身子,竟比凡人还要差。更何况,我如今已不是一个人。
以手掩口,我在这阵子剧烈的咳声中,只觉头晕眼花。想要起身去拿水杯,已有个细瓷杯子递过来。微微偏头我方发现不知何时,碧落已立在我身侧。
自她手中接过杯子,就又有一件白狐皮袍子披上我身。不用猜我也知晓,接下来她又要说何。
果然,就听她说:“星君,你身怀有孕,怎能在冷风口坐着?!”
那语调里有三分责怪,却是七分心疼。我便痴傻傻地笑,目光却已再度投向窗外。
“又有何关系?他本不该来的,我倒情愿滑掉他。”
“毕竟是你的骨血,何苦呢?!”
“也是他的孽/种,更可能是另一个魔头。”
深吸口气,我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前便有了个仙池,仙池水平静无波,正中/央却有个娃娃安睡着。
拼命晃头,方将那景象甩脱。垂首,我瞧着早已高高隆起的小腹,便觉满口苦涩。
“碧落,你说这场雪何时才会停?”
“回星君的话,碧落不知这场雪何时才会停,却知这场雪已经下了三个时辰了。”
“你怎知晓得如此清楚?”
“因为星君已经独坐三个时辰了。”
就只剩苦笑,我回首,便迎上一双明显红肿的眼,显然这双眼的主人方哭过。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我只觉那双手冰凉刺骨。
“碧落,你哭过了?”
碧落便微微点头,低声道:“他又走了。”
我苦笑,道:“这段日子他很忙么!”
“这段日子尊主的确很忙。”那姑娘越发垂首,低低又道,“都瘦了不少呢。”
“魔界的地盘却大了许多。”我接口道。
便都无语,也不知两厢呆愣了多久,我只觉身子骨受不得这寒风,便将白狐皮袍子拢了拢,而碧落就麻利地将窗关和上。
“星君,您产期临近,还是不要在此坐着了。不如碧落扶您回床上休息?”
我便激灵灵打个哆嗦,一提起床,就忆起无数难熬岁月中,那张天大的床。幸而最近他频繁外出,我方得以喘息。只是那噩梦般的经历下,却是对床起了无比厌恶之心。于是就摇头,我道:“不妨事,总是躺着只觉浑身的肉都要僵硬了,这般坐着倒好。”
碧落不再劝,良久方重重叹口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尊主这一走不知又要多久,恐怕就连今年的交子夜都不能共度了。”
“是啊,最好他走得久一点。”我手轻抚着小腹,喃喃道,“他心中只剩天下,哪还记得交子不交子。如今十殿地狱已尽属魔界,就连人界都到处是他爪牙;恐怕照此速度,不出三年就连九重天都要归他所有。想是不久的将来,天上地下唯魔尊独大。这样一个魔头,怎么会在乎寻常百姓的寻常日子?”
心中轻叹,我突然觉得头痛。陆少卿越来越忙,而魔界势如破竹,表面看来三界六道魔道独大,可那隐藏的第三方势力却是个隐患。我只隐隐觉得它一直不动作,恐怕是在等待时机!
可何时才是它认为的,最好的时机?
而现下我法力被废,别说引领七星归位,找出隐藏的第三方势力,就连简单的驭云术都做不到,逃不出这偌大的魔界,便无论多少抱负,都成了痴心妄想。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侧额角,其实不止第三方势力,就连我,都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可是,到底何时,才是那最好的时机?!
交子夜。
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