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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竟是无比自然了。
我暗道还不是因为鸣萱?想来你知晓陆少卿对你不能构成威胁,便撤了敌意。本是如此简单道理,亏你还腆脸说得如此大气。想来天下间男子都有不自觉将自己捧高的劣根性了。
既然搞清楚一切,接下来的路,我们几个便都不再开言,只是闷头随着人潮走。而这般行进,大概又过了一炷香功夫,远远的我们便听到震天的锣鼓响。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只觉无比汗颜。要说三个人活得年岁都实在不小了,却还是头一回看到开坛做法时敲锣打鼓的呢!
于是便都压下心头好奇,我们三个直往前挤。而凤城人实在太多,这来看热闹的,恐怕已是倾城出动了。
我边挤边压低音揶揄陆云锦:“看来你名气不小呢!”
“那是自然。”陆云锦双手环抱,小心的将怀内菱花镜护住,生怕被这人潮挤碎。
“不是都该怕阎罗王么!”我抻头抻脑往前瞧。
“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敢情你已经有个陆少卿,自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喂,这般粗俗的话,可不该出自你口!”
“那我该怎么说才符合身份?或许我这样说——”
陆云锦一脸严肃,低声道:“凤城几百年独阳无阴,苦了满城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如今平等王体恤民情,深知民意,肯为民请命,凤城怎能不倾城而出?”
我忙捧肚子,只怕被这位心情大好的情种逗得笑岔了气。而情种已又道:“所以,这样子说话,花锦绣你可满意。”
忙不迭地笑着点头,我心内也透亮起来。却原来无论是谁,只要有情,便不会再冷脸冷心。哪怕是那高高在上令人畏惧的十殿阎罗,也会如常人般,有血有肉呢!
陆少卿一直紧扯着我的手,带领我往前挤。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一句:“可是,如若凤城当真几百年无阴,凤城又怎样延续下去。”
被他一提醒,我便也觉奇怪。若无阴的确无法繁衍生息。那么是不是说,凤城如今看到的,都是些已经几百岁的老妖怪?
想想说人家老妖怪却也不妥,我们三个随便哪个都比他们年纪大得多。而我正要问,陆云锦已道:“一瞧你们就对当年那位取经的事迹不熟悉。”
“呃?”
“他不是途经女儿国么?女儿国不是有条子母河么!难道就不许凤城也有这么一条河?”
噗!男人生孩子?!
我瞪大眼,再瞧陆少卿,也是一脸笑意。而此时我们三个终于挤到人潮最前方。当下也顾不得再混扯,只是忙忙地都拿眼瞧。
却见此处是个天大的晒谷场,宽大的场地内早已挤满了黑压压人。而正前方大概三丈多远的地界,已搭好一个离地丈许高的台子,上摆放香案。
因离得远,我瞧不清香案上都摆了些什么物件。但既然是开坛做法,必然会有香炉、祭品等等,想来此间也是如此。
而我没心思去细瞧的原因,还有一个。
就见那香案一端,果然立着两人,却正是一女一男。其中男子怀抱古琴,虽置身如此热闹地,偏一脸置身事外。而他身旁立着个女子,却是生得十分美貌。
美人我也见过不少。但此女子这张脸,我实在太熟。
花邵芳?!云少墨?!
我心咯噔一声,忙不迭再瞧香案另一端的,一身着黄道袍男子。
呃?今儿是何日子,竟令我一下子寻到三星?!
却原来那黄道袍男子不是别个,竟是楚少琴!只是,他们三个为何会在凤城出现?并要冒充陆云锦?
☆、开坛做法
我忙忙侧目瞧陆少卿;却见他也一脸莫名,显然并未料到这三个自称为民请命的;竟会是自己个师弟。
而陆云锦就压低音问我:“怎么回事?”
我哪知怎回事?!
一时间脑中纷杂起来;我不由做了无数猜想;可眼下无论我如何揣测,显然最好的办法是当面锣对面鼓问清楚。而我方要开口唤台上那几位,便觉衣袖被轻轻扯了扯。忙去瞧,却是陆云锦。
“有热闹不看;一定要破坏么?”他以手掩口;轻声道。
我便没了主意,望一眼陆少卿;见他眉头紧蹙,微微摇头,竟也不想此刻相认。于是我只好将满肚子疑问压下,只继续观瞧台上形式。
恰此时就闻得台上又是一阵锣鼓响,想来是要开坛了。我抬眼瞧天,正是亥时,乃画符极佳的好时辰。而再一琢磨,今日乃人界端午大节气,不但要饮雄黄酒吃粽子,更是一年之中,画符的上上吉日。
如今既然又是吉日又是吉时,我倒也要瞧瞧,楚少琴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花邵芳已端来金盆,内盛清水。楚少琴净手后,一脸神游天外状的云少墨也终于开窍,竟不再死抱着古琴,而是递给楚少琴一杯清水净口。待一切做罢,楚少琴便正了正头上所戴五花冠,理了理身上所着对襟黄道袍。他行至桌案前,起坛燃檀香三根,恭恭敬敬朝东三拜三叩,以单盘式席地而坐,双目微闭,头顶悬,鼻吸口呼九次,并双手成抱球状在下丹处,低低吟诵启度文。
屏息静气,我暗自佩服一声,这倒是行骗也要将势头做足了!将眼移开,我又去瞧香案之上。
香案上果、酒、香,一应俱全,并放置一只空碗,一只盛满了酒水的瓷碗,一叠赤金符纸,以及一碗朱砂,一支笔。而楚少琴吟诵罢了启度文,便起身行至桌案之前,一手持起赤金符,令一只手却是拿起笔,速速沾朱砂少许,口中念动大水咒,在赤金符上笔走游龙。
正所谓一点灵光一气呵成。那楚少琴这一番法事行起,偌大晒谷场内成千上万个人竟皆闭紧了口,紧张地瞪大眼瞧着他一举一动。别说交谈说笑的,便是连喘气声都放轻,生怕惊走仙人。
而短短时间后,楚少琴果然画就一张符咒,他结了个肘后煞,将那符咒放入一旁空碗中。猛地低喝一声,手中便多了柄宝剑,宝剑寒光一闪,楚少琴竟挑起空碗中符咒,一手端起酒碗,灌一口酒水含住,猛地朝剑尖上喷去。
“呼。”
那符咒就燃起熊熊烈火,但火势并不蔓延,只是在剑尖之上肆虐不停。而楚少琴口中便又道:“此水非凡水,一点在砚中,云雨须臾至。。。。。。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本是繁星满天的苍穹就乌云翻滚,而四周围风起树摇,不时有呜呜咽咽的风声灌入耳中。
我便望一眼陆少卿,而他双眉蹙得竟是越发紧,一张白蛋壳般的脸面上也笼罩一层愁云。
“不错。看来挺像那么回事的。”陆云锦低笑道。
我拼命抓头发,便想着也许他们三个真真是为了来帮凤城百姓,兴许是我小人之心了。方思及此,却听半空中呼隆隆又是一阵滚雷响,而闪电光就一道接着一道,将夜色耀得亮如白昼。眼瞧着,可就要降一场暴雨了。
“是有真本事的神仙啊!”
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随后便一应百应,个个都附和着。更是有些年岁大的,竟带头跪下来,咣咣磕头,并口中大呼“阎王爷显灵了!”
于是立于人群最前方的真阎罗,便哭笑不得了。
“也许他们是想求一场雨,缓解凤城的酷热。”陆云锦无可奈何地抬眼看天,幽幽道。
呃?
听他此言,我心中就一跳,猛地明白过来。
今儿这三位有大本事的,言明此次开坛做法是为了凤城阴阳平衡,怎的楚少琴所做法事,竟是大水咒?!
凤城又不是缺雨水!楚少琴,你们到底要做何?
而片刻后,我便知晓答案了!
却见半空中滚雷了好一阵子,风起树摇了又是好一阵子,便降下雨来。这场雨来势汹汹,竟连瓢泼都不足矣形容。
而狂风紧随暴雨之后,竟卷起地上泥水子,碎石子,在半空中打着旋,再兜头盖脸往各个身上、头脸上砸。
就有人惊呼:“这雨来得好凶啊!”
被这急雨一淋,场面很快就混乱起来。而忙着躲闪的凤城百姓,却因晒谷场中挤了太多人,一时间被困住。人人挤,各个拥,愈发难以挪动半步。
偏狂风更加肆虐,不但将泥水子卷起,更是忽的将人群中一个瘦小孩子卷上天,那孩子便凄声惨号着,不停唤:“爹爹,救我!”混乱的人群中立时有道音起,竟是那孩子爹爹朝天张开双臂,大声安抚早已被吓掉了魂的可怜娃娃:“别怕,爹爹这就救你!”
可他毕竟只是凡人,又怎会上天入地之术?那孩子哭大人嚎,越发令人群炸开锅。便有些胆子小的,没命往晒谷场外跑。带动其余的,皆一股脑往出拥。
人群拥来挤去,腿脚慢的便倒下,但随后涌来的人潮又自那倒下的人身上踩踏过去。后面的拼命推前面的,就有更多的人跌倒,一个摞在另一个身上。
更多的哀嚎声便响起,伴着风声雨声,直刺得我耳鼓痛。那卷上了半空的孩子还在哭号,那张开手臂的爹爹却已被挤倒。越来越多的哭号声很快将孩子愈发微弱的哭声掩盖。而连惊带吓,竟令那孩子放弃求生念头,一双眼紧闭着,小身子骨就直直自半空跌落。
眼瞧着这晒谷场就成了人间地狱,眼瞧着一幕幕人间惨剧便要发生。我心急如焚却偏无可奈何,只恨自己竟如凡人一般,没了那飞行术数。
慌乱逃生的人潮自我身周涌动,不时有满脸惊惧之色的百姓与我擦肩,并忙忙朝我唤:“快逃命吧!”
我怔愣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双脚,突然就被定住,竟是不能动弹半分。
所有的景象都放慢,仿佛一场永无止境噩梦。我定在原地,抬眼瞧半空中直直坠落的孩子,只觉心也跟着下沉。
眼瞧着那孩子就要摔到地上,如此高度,她焉有命在?而这紧急关头,却见白影一闪,竟是那谪仙一般的人物,一飞冲天。
陆少卿稳稳接住连吓带惊,已晕厥过去的孩子。他身子在半空中转一圈,再用个梯云纵,身子拔高,平飞至一处安全地界,将孩子妥善安置。而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奔了那早已叠罗汉叠起老高的人堆,自最顶上的一个个拽起,一个个交与随后赶到的陆云锦。
这二人竟充当起救援角色,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
我这才放了心,将将要长舒口气,却突地一眼瞥见,在混乱逃生人群中,有一道黄影子一闪。
楚少琴?!
瞧那架势竟是要生逃!
暗恨声好你个楚少琴,竟是踏上你师父的旧路,用法术来害人。如今将这晒谷场弄成这般,你还想逃?!我咬牙,抬腿就去追,而那黄影子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竟行动迅捷,似滑泥鳅一般。
我愈发气愤,不错眼珠地盯住那近在咫尺之人,脚下虽磕磕绊绊的,仍一路紧追他出了晒谷场。
晒谷场外便是凤城最热闹的长街,只可惜此时整个凤城的人几乎都被困在晒谷场。这平日极其繁华的街道,竟头一回冷清。
黄影子还在拼命逃,我顾不得深究为何只剩下楚少琴一个,另两位又去了何处。我只是追个不停,这好一番追,直直追到长街尽头,在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就要放弃关口,那本疾奔的黄影子竟突然停下来。
楚少琴转身,面对我。
他急喘不停,胸膛也剧烈起伏着,显然在这一番追逃中累得够呛。我瞧着那张极其熟悉的脸,就忆起许多陈年旧事,于是更加恨铁不成钢。
“楚少琴你疯了吧?!怎的视人命如草芥!你知不知道被你这番捣乱,凤城会死多少无辜百姓?!”
楚少琴半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粗气。
我愤怒到了极点,一叠声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