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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为我热烈欢呼,
迎接死亡之吻印上勇者的唇,
即便走进坟墓,
也将永远拒绝亲人怜悯的声音,
‘哭泣的眼泪使我的创口流血,
祝福的微笑则化做满怀玫瑰。
他又回忆起来,这是多年前那个月色温柔的夜晚,他还是个胆小的孩子,倾城念这首短诗给他听,告诉他勇气的真意是什么……
此时此刻再次回想起这首诗,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在安宁与幸福之中合上了眼睛。
第三章 曼陀罗
千宫万阙在烈火中化为尘埃,不可一世的凤凰帝国走到了尽头,从建国到亡国,历时八年整,宛如浮生一梦。倾城走在战后的帝都废墟上,就像走在一个陈旧的梦里。同样是在这个城市这条街上,八年前他看着春江水月的军队开进城市,身为战败者的他虽然痛苦却不感到寂寞,因为全城的居民都怀着跟他一样的心情,那时候他看见街头逃难的人群和躲藏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屋舍里哭泣的孩子时仅仅憎恨自己太弱小不能保护他们,克现在,当他以征服者的姿态踏上这块土地,他却发现八年前同病相怜的人们正用憎恨和恐惧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一个国家是强大还是弱小一个皇帝是残暴还是仁慈都是次要的,生活里顶要紧的是安居乐业,谁打扰了他们平静——哪怕是极度贫苦——的生活,谁就是谋杀幸福的刽子手。
人们愁苦的眼神使倾城感到异常寂寞。他心想,这些蝼蚁一样的人是不会关心国家和人类的历史和未来的,他们都是命运的奴隶,可自诩救世主的我甚至没有资格谅解他们,我只能向他们乞求原谅,哪怕是我把他们从即将到来的绝望中拯救出来,这就是一个人成为了神或者先知以后必须履行的责任,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越是全知全能的神就越是因为使用了超越其它生灵的力量这一不公正行为而自卑……
倾城走在街上,思绪飘飞开去。他现在很像知道,古往今来东方和西方的真神,比如基督和穆斯林的真主,在逾越以色列人击杀埃及人或用流星雨摧毁了堕落的城市时,是否也曾像他现在一样忧伤?
他当然不可能求证,旧世界的神明已经和那个时代一起消亡了,就算在当时,他们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不也是杜撰的产物吗?倾城深深叹了口气——他最近新添了个叹气的习惯——好像要把全部的思绪吐出体外。最好我也变成杜撰的产物,变成孩子们口中的传说……
他许多年前就已经下决心不再说人是非不再发牢骚,因为可靠的是非判断准则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群体和个人(并不总是可靠)的观念,可是一个人发闷的时候只有观念什么也解决不了,还是发发牢骚痛快。他现在想的是,人类历史上记载的残暴君主和为非作歹的恶人并不是因为有了力量才作恶,他们真正的心情很可能是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失去一切,那是一种病态的精神——一个病人,有精神缺陷的人,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强者。
那么真正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的人会怎样呢?倾城的看法是,他会因为伤害别人而感到眩晕(也许恶心更恰当,但决不是内疚漠然之类),眩晕是一个健康的生命体对病态行为的排斥反应,当一个人因为不得不伤害别人而眩晕恶心,他就会厌恶自己,进而希望远远的离开人群,躲藏在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地方做自己的事业。倾城眼下的心情就是这样的。此时此刻,他真正明白了创建神国的必要性……凡是超越自然(权且使用这个不够准确的字眼吧)的力量都不应该存在于自然界之中,这与神秘学无关,基本上就是一个道德问题。也许,未来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宿命,人人动懂得主动和达观是获取快乐的正当情感,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想着想着,他不由的笑起来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很为自己的精神恍惚而诧异。从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是因为再次回到了帝都城,再次靠近了神性的中枢地带吗?倾城不确定,也许他仅仅是因为再也无事可干。是啊,凤凰帝国已经瓦解,一生最重要的事业眼看就要完成了,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街上行人寥寥,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跟在他身后。孩子们的眼神纯净无暇,就像秋天的露珠一样。他们被倾城身上散发出来的看不见的神性吸引,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低着头跑过来,抱走了她的孩子。于是街上就有了哭泣声和母亲责骂孩子的吵闹。倾城想对孩子们说,别再跟着我,快回家。可他没有这样说,孩子们天真的表情感动了他,他没法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可是换个口气又能怎样?最终只有两种态度,赶走他们或者带走。一个拥有着无上魅力的神会赶走虔诚的信徒吗?这似乎是违背道德的。可如果带走孩子,他们的家人将会何等的伤心啊,难道真的就像某位先知所说的那样,善男女弃家追随真神,是为了得到森林而放弃树木的明智行为吗?为什么作为树木的父母会比作为森林的神更廉价?真理和幸福不该是可以用天平来称量的吧?在他沉思默想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的母亲和父亲走过来带走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他于是想通了。
道路两侧的街区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家家门户紧闭。城市沦陷的太快了,大部分人——特别是有钱人——还来不及逃离,尽管躲在家里,他们的恐惧和忧虑还是像烟雾一样透过门窗的缝隙弥漫在屋顶上,站在山上向下望,仿佛整个城市正在燃烧。
说起倾城如今站立的地方,倒也不能算真正的山,充其量是座大土堆而已。一座山一样高大的土堆耸立在繁华的帝都城里,这件事似乎很荒诞,如果人们知道这土山下埋葬着一座高塔,那就更会觉得荒诞了。倾城并不这么想,此刻他心中只有出离激动之后的宁静。八年时光并不算久,可对被埋在地下、深藏塔中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漫长寂寞呀……
土堆顶端开满了红色的曼陀罗花,像一丛丛燃烧的云彩,就像开在虚空里。奉命前来挖掘真理塔的人已经扛着锄头铁锹在山下等候许久了。倾城走下山来,挥手示意开工。深色的塔尖最先显露出来,接着,斑驳陆离的塔身也一截捷的浮出土面了。
太阳一点点的消失在天尽头,夜幕由稀薄而浓厚,像一床沉重的棉被蒙在大地上。启明星亮起来了。圆月钻出云层,月色出奇的好,站在水一样清澈的月光下仰望星空,人的心就会自然而然的从尘世中超脱出来,思考起人生、因果之类宏大的问题,这种感触,古往今来世人皆同。阔别八年后终于等到与阴阳明镜重逢的这一天,按说倾城的心情应该很激动,可是早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就已经耗尽了激情,如今只是感到疲倦和伤感。
很快,真理塔的正门也被挖掘出来了。有人想打开门,却惊叫着倒退回来,大声喊“火、火”!可是他的同伴们却什么也看不到。一个军官走过来告诉倾城工作已经完成了,只是塔门似乎被看不见的魔法封锁着没办法打开。倾城点了下头,对他说:“干得很好,你们可以走了。”
等到众人离去,倾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真理塔前。一团肉眼看不见的光流环抱着塔身,阻止他继续靠近。
是光明云。倾城心头狂喜,明镜还活着!
他手按门把手,正想开门,忽然感到塔内传来剧烈的振荡,仿佛一支看不见的手忽然从地上伸出来,把他推开。
为什么不接纳我?倾城朝着高塔顶端发出了灵魂的呼喊,明镜,是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倾城再次靠近,那股不可抗拒的斥力又来了。这次他确定不是明镜的力量,两次后,那力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那里有来自明镜的气机,同时也有他自己的气机……他忽然想起八年前诀别时明镜对他说的话,难道,那个保护着真理塔和明镜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孩子?他闭上眼睛,用心灵去感应塔内的存在,当那力量与他心灵碰撞的刹那,倾城几乎热泪盈眶。那是离家多年后的父亲返回故乡探望亲人时,第一眼见到自己的骨肉的感觉,幼小的生命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哪怕再陌生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呜嗷…………
大地深处传来深沉的震颤,像是婴儿的欢笑。
天国曼陀罗接纳了他。真理塔的大门徐徐敞开了。出乎意料,一对男女先他一步走出塔来。
“娘娘、义父——”倾城大吃一惊。
女娲含笑凝望着他,略带心痛的说,“傻孩子,没吓着你吧?”
倾城摇摇头。
“进来吧,”神?圣?平微笑着冲他招手,“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说完,他转身走进塔中。女娲牵着倾城的手跟在他身后,三个人谁也没再开口,一切早已有了安排。
女娲和神?圣?平在通往最顶层的楼梯口前停下脚步。
“上去吧,”女娲松开了倾城的手。
倾城点了下头,又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神?圣?平。“你们不一起来吗?”
神?圣?平洒然一笑,说道:“鼓起勇气,好孩子,我猜她一定有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倾城羞赧的笑笑,转身走上楼梯,一边走着他心想,明镜到底会对我说什么呢?当我见到她,恐怕会哭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说不出来吧……
想着想着,楼梯到了尽头。塔顶小小的阁楼里,明镜背对着她端坐在蒲团上。一只细小的萤火虫绕着她盘旋飞舞,像是一颗徘徊不去的流星。月光通过天窗流进来,把房间里照得一半清明一半幽暗,在明与暗之间,仿佛已经成为雕塑的明镜徐徐转过脸来。
“你回来了……”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两行闪亮的泪珠挂在弯弯上巧的睫毛上。
“我回来了。”倾城正对着她跪坐在地上,用儿子面对母亲那样虔诚目光凝望着明镜的眼睛,那姿势就像是趴在她的膝盖上似的。
尘封八年之久的明镜仍像从前那样美丽,不,是幽居与孤独使她更加美丽了。在满月与萤火的辉映下,她的脸上焕发了神样的光辉,一团光环包围着她,使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神圣庄严。倾城的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种奇异的饥渴焦灼感,他用膝盖跪着爬到明镜跟前,急匆匆的握住了她的右手腕。肌肤温润的触觉使他满足的叹了口气,像个孩子那样天真的想,我抓住了她,这样她就不会随着祥云飞走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凝望,任由苦涩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来,谁也没开口。时间在默契温存的两人身旁悄悄溜走,倾城甚至已经忘了楼下还有人在等候。他希望能够永远如此与明镜静静拥抱,直到世界尽头。然而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在北极星升到天顶的时候,高塔忽然振荡起来,天国曼陀罗发出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怒吼,与刚才初见倾城时喜悦的欢呼声截然不同,这次的吼声里只有愤怒。
“终于开始了。”明镜扶着倾城的肩,缓缓站起身来。
“明镜?”
“看窗外。”
倾城顺着明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西方的天幕下,一团庞大的三角锥形建筑正徐徐朝着天空生起来。
“那是什么?!”他失声惊呼。
“魔女缪斯的曼陀罗。”明镜告诉他,“确切的说是反?天国曼陀罗。”
“反?天国曼陀罗,原来如此……”倾城呆呆望着天外,连雨点落在脸上也没感觉到。
第四章 天恸哭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