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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呵,何去何从?义无反顾地离开洛都,相信他会帮我;留在行宫,或许仍将继续辗转于龙城与紫镛城,或许终将如黄叶飘零……前路无法预料!
我涩涩一笑:“其实,在哪里不都是一样?洛都,只是比扬州凶险一些罢了,真到了那一日,就是真正的解脱了,你说是不是?沸”
不是我不想离开,是不想连累他。我身旁的男子,再也不想他们因我而死。
流澈潇定定地看着我,俊眸中疑惑深深,若有所思的神色犹如午夜深沉:“假如你想离开这里,告诉我,我会帮你。”
我颔首:“好,我一定会告诉你!”
流澈潇无声而笑,眸子暗了几分,蒙上浓浓的心伤:“端木小姐……你似乎满腹心事,如果不介意……”
“流澈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截断他的话,凄冷一笑,疏离道,“往事如烟,我会慢慢的忘记,让自己开心一些。谢谢将军挂心。”
流澈潇微有尴尬,旋即爽朗一笑:“端木小姐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来,我们继续喝酒。”
翌日醒来,方才惊觉昨晚又喝醉了,都不晓得流澈潇何时离开的。
掀开衾被,披上浅红羽缎披风,走到雕花长窗下,清新的晨风拂面清凉,激醒昏胀的脑额。晴艳阳光下,胭脂海棠俏丽枝头,宛如丽人婷婷。昨夜一亭酒香与花香,一方暖光、一席浅语,似乎再无踪迹可寻。
窗畔长案上微有薄纸的轻响,但见一方砚台压着一幅薄绵白纸,清晰深墨勾勒出一钩清月、数枝海棠、一个脉脉而立的清婉女子,那女子,一如他昨夜所说的:貌若琼雪,衣带当风,暗香盈袖。
落款是:潇。落款旁边,寥寥数语,笔力峻挺自有一段风流、行云流水幽含别样情愫。仔细瞧着,却是一首词:
昨夜浓香分外宜,天将妍暖护双栖。桦烛影微红玉软,燕钗垂。几为愁多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央及莲花清漏滴,莫相催①。
想来,我睡下之后,他临时挥毫作就画像与词作,不知待到何时才从容离去。心念数转之间,后背微微渗汗,颊上已是滚热,恐是妍红如案上朱砂。
这词儿,分明是他情丝暗结,却忧我当面婉拒,以词表白。
宫娥推门进来,却不是熟悉的嗓音:“娘娘,该梳洗了。”
我转身凝眸,眉心微蹙:“你是新来的?”
宫娥约略十六七的年岁,一袭素罗青衣,越显羸弱、孤怜,尖细的瓜子脸,大而灵活的眸子,却是一脸冰霜。她神色漠漠,嗓音不显喜恶:“娘娘,奴婢是新来的,奴婢叫做阿绸,奴婢还有一个双胞妹妹阿缎,往后奴婢姐妹俩侍候娘娘。”
好个伶俐丫头!显然已准备好一番言辞。我兀自擦脸,平声问道:“哦?谁安排你们来侍候我的?”
对于我的戒心,阿绸毫不在意,平静道:“是行宫的掌事公公。”
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罢了,不管谁安插的,小心就是了,日后慢慢观察。另一个宫娥捧着托盘进来,轻盈的步子比平常略微慢了一些:“娘娘,早膳来了,今儿是什锦莲粥。”
我坐下来,宫娥盛了一碗,殷勤地端放在我眼前。她一双纤手微微发颤,我心生疑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抬眸淡淡扫她一眼,恰时,宫娥怯懦地朝我投来目光,眸心一如被石头击中的湖心、粼粼涟漪荡漾开来。我冰冷一笑,执起光洁鉴人的瓷勺拨弄着什锦莲粥,缓缓吹气。
什锦莲粥,青花荷塘鸳鸯纹碗中白粥如细雪,什锦红的鲜艳、青的娇嫩、黄的澄亮,色泽诱人,香气袅娜薰人。正举勺就口——
“慢着!”阿绸娇声轻喝,“娘娘勿食。”
唇靥轻拉出一抹淡不可闻的笑纹,冰冷的目光扫向发抖的宫娥。她深低着头,脸白如纸,瘦弱身子剧烈颤抖。
阿绸抢步上前,从发髻上取下一根银簪,往粥中一插,立时,银簪通体乌黑。阿绸面不改色,皱眉道:“娘娘,粥里有毒。”
宫娥慌步朝外奔去,阿绸迅捷追上,羸弱身子如惊风如急雨,三步即抓住逃跑的宫娥。阿绸扣住宫娥的臂膀,宫娥疼得额首冒汗,想来阿绸的手劲不小,轻轻一捏,有如男子气力。
宫娥跪到我面前,阿绸叱喝道:“你竟敢毒害娘娘,说,谁指使你的?”
我摆手示意阿绸噤声,缓缓道:“我早就知道这粥里有毒,你可知道为什么?”宫娥看我一眼,摇摇头,咬唇低首。我莞尔一笑:“以往,不管是何种膳食,你从来不会多说一句,今儿,你的话很多,而且特别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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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毒杀太皇太后,罪不可恕,天地不容。为挽回人心,为不至于落下宗室诛戮的千古罪名,接纳臣工劝谏,废端木氏“皇后”封号,赐居紫镛城,特赐锦平、锦旸公主灿春殿与秋薏殿。
四月二十日,晋阳王于浙州谴责秦王毒杀太后,联合端庆王高举“诛奸王”义旗,集合六万兵马,趾高气扬地挥师北上。消息传来,朝野震动,秦王悠坐龙椅,不显喜怒,只等着晋阳王杀入洛都。因为,秦王手中可调动的,只有龙城禁卫军一万和守卫九城城门的两万守军。
五月二十五日,晋阳王大军抵达永定门外,修书一封送予秦王:秦王如自行退出龙城,便放他一条生路,如若不答应,便下令攻城。
秦王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退出龙城,早已秘密部署好一切,就等着晋阳王攻城。一旦攻城,洛都东郊、北郊八万驻军,便会急速绕到晋阳王大军背后,控制洛都四方,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五月二十六日一早,晋阳王下令攻城,攻势猛烈。然而,秦王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东郊、北郊八万驻军为雷霆旧部,多是农民起义军,眼见凌朝诸王互相屠戮,对秦王多有敷衍,真到攻城的危急时刻,便作壁上观。
二十六日午时,晋阳王亲自前来紫镛城,复立端木氏为“皇后”,名正言顺地“自封”摄政王,为宫阙屠杀正名。
紫镛城枪戟林立、海棠纷飞,洛都再一次血雨腥风,护城河深红浅碧、一河浮尸,大街小巷血水横流、腥臭漫天,京中深院小户躲在家中,一家子抱作一团。
连续三日,四面八方皆是巨木轰打城门的巨响,夜间、午时、黄昏,不下八次,轰响响彻云霄,仿佛直要将天庭震落下凡。
二十八日午后,晋阳王攻入龙城,两个时辰后,斩杀秦王于午门。
一场屠戮,就此作歇!
三日后,皇后端木氏再次入京,仍是居于香露宫。
六月的蔚茗湖畔,彤色夕阳终于没入宫墙之外,天际处的那抹朱红与明黄,渐次暗淡。暮色四笼,晚风拂去渐起的热意,一汪碧绿的湖水,通透如一枚莹润纯净的碧玉,涟漪粼粼散开,恍如玉箫上摇曳的花木疏影。
“娘娘,天色暗了!”阿缎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
我淡淡“嗯”了一声:“待会儿便回去。”
相处一月多,容貌酷似的双生姐妹阿绸阿缎对我极是忠诚,寡言少语,终日肃颜冷脸,语声近乎冷淡无情,从不刻意讨好或是谄媚。
我望着满目繁花似锦,猝然转身望着阿缎,语气从未有过的郑重:“阿缎,我不知你们姐妹俩为何来到我身边侍候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有何目的,然而,我看得出来,你们尽心尽力地侍候我、保护我,从不多说一句,为了我,你们情愿牺牲自己。我很感动……”
阿缎直视着我,迎上我犀利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娘娘,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娘娘无需感动。”
我的疑心,她倒是无所谓,真是奇了!我越加迷惑不解,转眸一笑:“保护我也好,取得我的信任、再行杀我也罢,总之,我已经无所谓了,深陷洛都,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阿缎俏脸紧绷,面色却是如常:“娘娘不可轻生,奴婢姐妹一定保护娘娘周全。除非奴婢死了,否则,不会离开娘娘半步。”
我握住她的手,锁定她果毅的眼神,诚挚道:“阿缎,难得你们如此忠心耿耿,不管你们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某个人,我都很感激。说实话,如今我身不由己,某一刻便可能身首异处,然而,但凡我活着一日,便不会委屈你们,假若日后我能为自己做主,你们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力为你们实现。”
阿缎的瓜子脸仍是毫无所动,纤秀的身子扶了下去,“娘娘言重了。一切皆是奴婢自愿的,娘娘待奴婢好,是奴婢的福气。”
我默默看她、佯装伤感,轻叹一声,随意道:“五月里流澈将军来过行宫一次,这阵子又消失无踪了,也不知道在不在京里。”
阿缎淡淡道:“娘娘不知,奴婢更不知了。”
除了保护我的安全,姐妹们对旁的一切皆是冷漠得近乎无情,无懈可击,我几次三番试探,均不得要领。罢了,只要她们不至于加害于我,她们是何人、是何人派来保护我,又有何关系?况且,时日一长,总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我徐徐转开身,暝暝暮色中,湖畔不远处一行石榴正是浓艳,碧绿光亮的叶子,繁密绿云中托出殷红如血的花朵,红艳宛如朝阳蓬勃,明丽恍如晚霞醉人。
却有一抹烟岚色的影子切入红绿耀眼的暮色,步履匆匆,垂落的裙裾一荡一荡的,极欲冲破束缚似的。身后伴随着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媚儿——媚儿——等等我——”
媚儿?花媚儿?我凝眸望去,可不是,就是花媚儿,而跟在她后面追着的,是晋阳王的儿子凌云。心底疑惑更大,花媚儿为何会在龙城?为何会与凌云在一起?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
花媚儿垂首奔跑,该是要摆脱凌云的追逐而出宫去。待她跑至跟前,我站在中央,大声唤着:“花媚儿。”
花媚儿骤然顿住,抬首看我,震惊得不住所措,本已粉红的脸颊更是红霞铺陈、嫣然逼人。她稍稍气定,尴尬地语无伦次:“端木小姐……你……我……”
凌云冲上来,一把拉住花媚儿的手腕,气喘吁吁道:“媚儿——你别再跑了……”见我淡淡笑着,凌云笑道,“皇后娘娘也在这里,幸好你拦住媚儿。”
花媚儿愈显尴尬,纤手绞着素白娟子,连忙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从未见过花媚儿如此慌急、俏媚的神色,以往所见,她一向淡定如菊、从容如云,今儿个怎么如此无措的慌乱模样?但见凌云亲昵握着她手腕、眉宇含情的切切面容,再见花媚儿娇羞、气恼、却又无奈的容光,我恍然大悟——敢情两人郎情妾意、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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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媚儿一袭烟岚色流云纹长裙,青丝纷乱披在细瘦肩上,衬得脸色晕红而凄惶。她挣开凌云的手,勉强地朝我展颜一笑:“娘娘,天色不早,花媚儿告辞。”
凌云一把握住花媚儿的手臂,英挺的眉峰深深皱着,星眸朗朗、情意深切:“媚儿,我们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你当真忍心离开我吗?”
花媚儿狠狠咬唇,猝然转身面对着凌云,盈盈泪落、一如断线之珠:“小王爷,花媚儿一介青楼女子,不值得小王爷如此相待……假若因为我,小王爷与王爷父子失和,便是媚儿的罪……媚儿并不想这样……”
石榴花殷红如血,浓艳得直要滴下血珠。
“小王爷?你叫我小王爷?”凌云喃喃重复着,无力支撑似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遂而坚定而绝望地望定花媚儿,“你当真要我放弃?”
骤闻之下,花媚儿惊愣须臾,恍惚地颔首,泪水浸透的双眸低垂了下去。
凌云颓然放手,放开的一刹那,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