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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害皇妃是大罪,因着王绮乃功臣之后,皇帝格外开恩,没有赐连坐罪,下旨先收押,隔日赐了白绫三尺。
萧后接过宫婢手中的玉盏,轻轻抿了口,随即满意一笑。她看了看舒了口气的静公主,略蹙了眉:“没出息,这么点事竟把你吓成这样!”
静公主掌心全是汗,手中纨绢也湿了一半,她似恍然大悟般:“原来二哥早有准备?”
萧后将玉盏搁下,嗤笑着:“老四早想除掉你二哥,迟早会有这么一出!王绮就是个蠢货,倒是连妃教出来的儿子有那么点意思,比连妃心狠,竟舍得牺牲王绮!”
静公主似又不懂了,想问,可想了想终是作罢。
令妧听到这消息时已与瑛夕出了帝宫,今日想必越皇心情不会好,自然没有心思与她下棋,她便和宫婢打了招呼出来。御书房发生的事早已被疯传,先前越皇去时还是谁也不敢乱说的,如今这般情况……令妧笑了笑,任宫人们私下递话,便是要给连妃去世的事最后做个了断了。
此事说到底也是南越内室,以令妧如今身份自然不宜插手,为避免出宫途中遇见越皇而尴尬,令妧特地拣了小道离去。路旁宜人景色也无暇去看,令妧步履匆匆,却不曾想迎面却见庆王大步而来。
果真冤家路窄!
令妧心下恨恨,那一个笑得有些张狂,隔着老远便道:“公主,好巧好巧。”分明前一刻还在生死线上,此刻瞧他未带一丝一毫的异常。他右侧脸颊一道细长的伤痕正是昨日令妧的杰作,如今虽已结痂,在这张英俊素白的脸上仍夺目的很。
令妧站定,语带讥笑:“恭喜殿下。”
他的俊眉一佻,似是无比真诚:“同喜同喜。”
他同她说话越发无所顾忌,令妧已是冷笑:“此事与我何干。”
庆王似是讶异:“怎不相干?本王没事,本王的四弟也没事,公主难道不是我四弟未来的王妃?还是公主已下定了决心另选他人?”
令妧知他是故意的,也不想与他周旋,朝他欠身欲走。谁知庆王竟直直站在小道中间,伟岸身躯挡住前后的路,叫令妧一时间进退不得。他凝着她,已瞧见她眼底的不悦,他却仍是要说:“本王早与你说过,此事不是我做的,公主似乎时至今日还不信。”
令妧自是不信。她不过才听萧后说过几句话,便感觉得出那人藏心之深,庆王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岂能差到哪里去?今日看来,倒的确与王绮无关——“你冤枉她。”令妧淡淡开口。
他忍不住笑:“彼此彼此罢了,她也想冤枉本王。”
“令妧很好奇,殿下究竟让谁做了?”女子明澈眼底似一汪春水,直直睨着他,仿若是要将他一身浑浊照净,还原他本来面目。
只可惜,她盯住他良久,仍是见他嘴角清扬笑意,眸中一片宁和。
他不答,令妧又道:“你既知道不是她,为何要落井下石?”
他又笑:“连妃的事总要给个交代,本王起了个头,难得的是,他们都认同了。”
他们——这句话说得真是高深莫测,不由得叫令妧心神一荡,一丝寒气不觉从心底升起。
庆王深深凝望着她,那种不信神色引得他欣然一笑,他却依旧低声道:“连妃的事不是我做的。”
令妧略略一怔,曾有个人,也像他这样一句话要在她面前重复一遍才罢休,怕她忘记,怕她记不住。记忆中,少帝清俊脸庞再次清晰起来,令妧却恍然一怔,回神看着面前庆王。真是可笑,他怎会与世弦一样!
心中一怒,什么礼数也不顾,上前一把推开了他便往前而去。瑛夕倒吸了口冷气,匆忙抬步跟上。
庆王没有追,回眸浅浅望着,嘴角衔笑。这女子,他是越来越喜(…提供下载)欢了。
“二哥,脸怎么了?”静公主一眼见着庆王便惊呼着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口。
庆王一手挑起珠帘,冲她笑:“被你二嫂给划的。”
“二嫂?”静公主惊恐地撑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她何时有二嫂了?
“你同她胡说什么!”漫不经心的声音绕过百鸟朝凤屏风传来,萧后轻卧在锦塌上,手执篦丝团扇轻轻扇着。见那抹颀长身影入内,萧后只慵懒睨了他一眼,嘴角尽显满意笑容。
庆王行过礼,才上前坐下。聪明如萧后,定知他口中的“二嫂”所指是谁。玉珠缨络直垂在两侧,纤细的影恰巧便半遮着他脸颊伤口,他轻笑着道:“母后,儿臣是认真的,她迟早会是儿臣的人。”
萧后的脸上无笑:“你是王爷,做事要有分寸,叫你父皇见了,还以为你行为不检点!今日之事要不是王绮太蠢,哪由得你笑!刘令妧可不是王绮,别栽在她手上才是!”
庆王抿了抿唇,墨兰别院前初见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若不是胤王横插一脚,那一个原本就会是他的王妃!
*
黄昏已近,空气里已有了凉意,令妧与瑛夕才出了皇宫,在宫门口远远便瞧见允聿独自等候在外。他大约是等了许久了,干脆就在外头树下的石墩上坐了。
令妧尚未走进,他也已瞧见她,极快地起身与她见礼。令妧欠身回礼,忍不住低声道:“你是世子,坐在这里叫人笑话。”
他在她面前才能笑得丝毫不刻意,也跟着低声道:“也没什么,往日在外头惯了。皇上留殿下说话,我就等等。”
越皇自是要安慰胤王几句的,令妧越发觉得自己不留在帝宫是对的。允聿满目柔和的光,就这样定定望着她,令妧却忽而开了口道:“日后胤王的事你别管。”
允聿一怔,令妧又道:“庆王背后有皇后,你以为那么好对付吗?”
原来是担心他。
允聿心头温暖,笑得柔和:“你放心,我会小心。”他帮胤王,也就是在帮她,所以这条路,他会一路往前,绝不退缩。
他分明是要她宽心,可令妧却如何也不放心。连妃的死,她还有一事不明,便是那一事,叫令妧心里发慌,庆王似乎还藏了什么招数在身后,她不想允聿出事,他却偏偏不愿远离……
“乔儿。”见令妧不说话,允聿轻唤了她一声。
令妧回神,目光落在男子淡淡容颜上,她仍是站定与他保持着距离,握紧了手中的丝帕问:“你可知上阳郡主与连妃娘娘的死无关?”
允聿果真大惊:“怎会?”茗雨轩的试探,还有王绮的动机,老实说,他的确没有怀疑过。甚至他还以为令妧遇刺一事也与王绮有关,恨不得叫她早早伏诛!
令妧点头道:“此事,我已在庆王口中证实。”
“他的话不可信!”允聿的眸光一紧,额角却是冷汗尽出。
他并非是不信,只是不敢信。令妧凝住他惊慌双眸,低声道:“庆王确实说过很多谎话,但这一次,我信他。”
淡淡余晖将二人身影拉得好长,允聿静立片刻,忽而转身欲走。令妧朝瑛夕使了一个颜色,瑛夕忙上前拦住他:“世子爷!”
他回头望向令妧:“我要入宫去告诉胤王殿……”
“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未待他将话说完,令妧已无情打断。
胤王即便知道也不会说,胤王他想要借王绮扳倒庆王和萧后,这一点允聿不敢信,可令妧却理解,当**也曾想过为了世弦的江山牺牲掉端妃。皇权面前,哪有那么多的光明正大?
【涅槃】11
这一场秋雨说来便来,沾湿了翠叶,打落了紫薇。微风卷凉意,雨丝伴余香,薄纱轻曳,吹得缭绕烟熏散散淡淡。
瑛夕上前拉上了窗户,小声道:“公主还是关窗吧,可别沾了寒气。”
令妧冲她一笑。
绵绵雨帘,一个青衣内侍敲开了别苑大门,穿过寂静院落匆匆入内。来人一身湿气,没敢进去,于门口站定,恭敬道:“公主殿下,奴才奉命请您出府一趟。”
瑛夕闻言,忙探出头去,瞧见这一个人眼生,不觉“咦”了一声。
逶迤长裾已迈过门槛,令妧淡淡望着外头之人,低声问:“皇上让你来的?”
他仍是低着头:“奴才是接到孙公公的命令,说是……上阳郡主要见您,皇上应了。”
瑛夕惊讶望向令妧,令妧亦是有一瞬惊讶,满目覆疑,片刻,她才又问:“你说上阳郡主王绮?”
“是。”内侍低头应声,心想这上阳郡主难道还有两个不成?
瑛夕脸上的惊愕来不及隐去,一把拉住令妧的衣袖,小声道:“公主,她叫您去干什么?她不是最讨厌您吗?”
令妧不答话,廊外雨丝紧密,她望一眼,白茫茫,望不到尽头。
良久未闻得令妧开口,内侍的眼中有焦虑,目光落在锦绣长裾下那双精巧丝屡上,他才轻声道:“请公主移驾吧,午时三刻,就要行刑了。”
“公主。”瑛夕拉着令妧的衣袖不肯松,她总觉得那个上阳郡主没安什么好心。
内侍终于鼓足了勇气,将目光稍稍往上一抬,女子一袭锦衣华裳,玲珑玉带,流苏璎珞……再往上,竟是见令妧的眸光瞧过来,只淡淡一睨,三分嘲讽七分犀利,内侍一愣,慌不择路重新低下头去。那一个瞬间,他像是隐隐瞧得这位北汉公主眼底的一丝惋惜,她在替谁惋惜,上阳郡主吗?
一声“公主”,猛地唤回内侍的魂魄,眼前丝屡已不见,他回头,见瑛夕举着伞冲进雨帘,飞快移至令妧头顶。主仆二人像是又在说着什么,雨点打在伞面的声响,加上那两抹越来越远的身影,内侍听得恍恍惚惚。他一个激灵,这才抬步跟上。
冷风伴着雨丝吹进帘栊,扑面又是一抹湿气。
瑛夕有些不悦,回头就质问内侍那上阳郡主怎就偏偏要见公主。
内侍讪讪笑着,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好像郡主求着要见了其他人,都不愿见她。
令妧只听着不说话,王绮要见的那些人令妧大抵都猜到了,那些人为何不见,令妧也知道。而她呢?她为何去见王绮?
瑛夕坐在对面,目光与令妧遥遥相对,恍惚中看见公主在笑。瑛夕却是怔住,不知道她这一笑到底何意。
这不是令妧第一次进天牢,却是第一次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送行。
收押王绮的牢房是独立的,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隔开老远,可纵是这样,仍是挡不住牢中那些可怕的呻吟声、惨叫声,还有无休止的辱骂。瑛夕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
沉重的锁链发出碰撞声,倚在墙角的王绮似被猛地惊醒,她忙回头。牢笼外,一个华丽身影淡淡透出,幽黯光线也挡不住她的美,那是灿若星华的耀眼,静如莲花般动人。
王绮呆呆望着,仿佛是这一刻,她才体会到庆王那句“比传闻还要美”的意思。她惶惶扶着湿冷墙壁站起身,牢门已被人打开,王绮见她弯腰进来,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清贵高华,让王绮一眼就觉得自惭形秽。
怪不得橖哥哥心心念念要娶她为妻,这样的女子,试问全天下,哪个男人不爱?
令妧站定了步子,这才看清面前瑟缩的女子。
她长得并不十分美,现下更是狼狈不堪,她一双浑浊瞳眸定定睨视着令妧,嘴唇哆嗦着,凌乱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
令妧回身淡淡吩咐:“都退下,本宫与郡主说几句话。”
瑛夕一阵吃惊,欲说什么,瞥见令妧一个眼神,她便识趣得再不敢多言,转身与内侍、狱卒们一同退下。
令妧回头,瞧见王绮惊讶的神色,她淡声一笑:“你不就是想单独和我说话吗?”
令妧上前一步,逶迤长裾迈过牢房地上杂乱的枯草,发出令人难耐的“沙沙”声。王绮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才想起自己已在角落里,早已退无可退。王绮怔怔望着令妧,她是这样聪明,怪不得橖哥哥需要她。
令妧见她低下头去,散落的乌发遮住了半张脸,牢房内静谧片刻,闻得令妧又道:“你没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