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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今日王侯将相,明天也许就沦为阶下囚。”尘芳想到此,眼眶发红。
胤禟抚着她的脸,摩挲着手指下柔腻的凝脂道:“太医说了,你这病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所致,何苦做这伤春悲秋之叹,耗费了精神。”
“我是不是快死了?”尘芳攀着他的脖子,睁着双妙目疑惑道:“所以才对我这般好?若是这样,我宁愿得了绝症,你日日都待我这般好。”
“傻瓜!”胤禟将她紧紧搂住,痛得只想将她溶进自己的骨血里。“你怎么会死?我不允许你死!你的病不碍事,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用最好的药。”
“我知道。”尘芳哽咽,这个男人总想将天下间最好的给自己,其实最好的她早已得到。
知道吗,胤禟?你就是我的命。
表妹
今日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大臣都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忙碌。胤禟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雪纸上的四行娟秀小楷发怔——“一年三百六十日,夜夜心煎到晨熙,春光无限能几时,一朝分离君不知。”
她真得如此度日如年吗?今晨自她的床上醒来,就像从冰土中破泥而出的青草,整个身心都充斥着微弱却又富有生机的喜悦,支起身,见她坐在镜前梳妆,描眉、上胭脂,一举一动都似四月的微风吹拂过心头,暖意洋洋。
“你醒了。”尘芳放下手中的胭脂匣子,走过来替他更衣。
胤禟揽过她的纤腰,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呢喃道:“真想就这样看着你一辈子。”
尘芳轻轻侧过脸,淡默道:“快穿衣服吧,我今天有事要出城,得早点出发。”
胤禟一顿,又笑道:“大过年的要去哪?我陪你。”
“今天是二十八,我要去看小敏。”尘芳盯着他的双眼道:“她不会愿意见你们这些个阿哥的。”
“九哥,你看那小哑巴,象个小狗似的整天跟在董鄂家的丫头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还是个没嗓的。”书房下课时,他和十弟在院子里晒太阳,胤礻我指着远处在玩毽子的两人道。
胤禟坐在廊柱上,微睁开眼,只看到那纤细的身影在耀眼的阳光下镶上了淡淡的金边,五彩的毛毽像被赋予了生命,环侍在它主人的身边上下跳跃。见尘芳踢得好,几个格格和年幼的阿哥都围上前来,“八十四!——九十!——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尘芳随手抓住空中的毽子,擦着额头的汗珠笑道:“不玩了,我也累了。”
“尘芳姐姐,你踢得真好!”沂歆拍着手跑上来央求道:“姐姐教我踢毽子,可好?”
“好啊。”尘芳转身看到小敏噘着嘴,走过去柔声问:“怎么了,小敏不高兴了?”小敏指指她手中的毽子,又点点自己。
尘芳宛然笑到:“好,先教小敏踢毽子。”小敏这才扬起嘴角,对着她露出笑颜。
“姐姐最喜欢小敏的笑脸了。”尘芳轻捏着她的脸蛋,“小敏笑起来最可爱了。”
“这小哑巴笑起来更像个小狗。”胤礻我见尘芳有事走开便道:“去耍耍她也当是个乐子。”胤禟原想阻止,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口,其实自己也不喜欢那个小敏,她总是楚楚可怜的跟在尘芳身边博取同情,软弱卑微得令人厌恶。
胤礻我走过去说了两句,那小敏便流下泪来,其余几个调皮的小阿哥和格格在一旁放声大笑道:“小哑巴,小哑巴,爱装可怜是汪汪!爱装可怜是汪汪!”
小敏哭得更厉害了。几个年长的阿哥听到动静,从书房里走出来,胤祥看不过去,想去喊尘芳,却被沂歆拉住。沂歆向他摇摇头,又幸灾乐祸得瞅着小敏哭丧的脸。
胤禟冷眼看着他那些哥哥们,平素里一个个恭孝谦逊的皇阿哥,此刻却都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人上前阻止,然后他看见了正从远处走回来的她。尘芳看到眼前的那幕,身形一僵,脸上唰得褪去血色,银牙紧咬着下唇,怒意正从娇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迸发出来。很少看到她生气的模样,她总是那样淡然祥和,随遇而安。正在她上前要阻止时,胤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惊讶地看着她身后的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一天,所有的阿哥都受了罚,十弟更是被打了十下戒尺,也是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与她之间相隔的是那般遥远。
“主子,八福晋来了。”崔廷克进来打断了他的回忆,刚通报完一个披着大红羽纱雪毡的艳丽少妇便走了进来。
“表哥,你这里倒清静。”她说着,解下雪毡丢给崔廷克,“小崔子,交给在外屋的我那两个丫鬟,让她们把上面的雪珠子弹了,烘干,免得待会穿上发潮。还有让人给我上奶茶,我喝不惯那些个轻浮的茶叶,淡的没味。”崔廷克一一应声下去。
胤禟将雪纸压在书册下,看着这个表妹使唤着下人在火炉里添了碳和檀香,又要了张羊毛毯子盖在腿上,方才安稳的坐下正视自己道:“表哥,听说我那位表嫂从盛京回来了,真可惜那晚装病没来,错过了场好戏。”
胤禟好笑的看着这个自小便娇纵跋扈的表妹,她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直率,不加掩饰。
“婷媛,我知道你讨厌尘芳,但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表现的这样明显吧。”婷媛撇着嘴,又道:“刚才在书房外看到你那庶福晋,小崔子把她挡在了门外。怎么?正经主子回来了,那些个影子是不是就都嫌碍事了?”
胤禟暗暗呻吟了声,道:“快过年了,你府里就不忙吗?跑我这里来嚼舌头。”
“看着家里那位整天沮丧着脸,谁还有心思操办过年的事情,我若再不出来透透气,早晚要憋出病来。”婷媛发着牢骚,忽然看到他书案上的麒麟白玉衡川笔架,眼前一亮,走过去拿在手中细细鉴赏了番,道:“表哥,这就给我吧,我家那位一定喜欢。”
“不行!”胤禟毫无犹豫的夺了过来,婷媛随即变了脸色道:“你银子越赚越多,怎么倒比以往小气了。上次拿了你那对东瀛的玛瑙金雀镂花宝瓶,你也没眨下眼啊!”
胤禟摇首:“其他的随你拿,唯独这个不行。”婷媛转念一想,讥笑道:“定是她送的,就算是根草你也会像宝贝般供着。”
“怎么了?生气了?”胤禟见她面无表情的坐回到椅子上问道。
婷媛幽幽叹了声道:“我俩青梅竹马,又是亲戚,从小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你。”
“是你自己死活要嫁给八哥的,难不成后悔了。”胤禟饶有兴趣的问。
婷媛白了他一眼道:“他额娘的身份低微,自小又寡言少语,窝在一群阿哥里根本毫不起眼,若不是你拉上他整日和我们一处玩耍,我怎会知道他的好。你可算是我们的媒人。只是表哥,”婷媛微眯起眼看着他道:“我不明白当初眼高于顶的你怎么会对他一下子热络起来了?”
尘芳下了马车,沿着弯曲的山路蹒跚而上。这里很安静,平时没什么人上来,小敏害怕生人,这里很适合她。穿过一排茂密的矮丛,眼前是片开阔的平地,云烟缭绕处一个挺拔的身影已屹立多时,露珠打湿了他的衣衫,也浑然不觉,只是寂寞地看着面前的一座香冢,石碑上镌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描朱赤字——沈氏爱女龄敏之墓。
“你来了。”男子听到脚步声,回首看到尘芳颔首。
“您来的可真早。”尘芳放下手中的竹篮,取出里面的祭品和贡香,点上三支清香,叩拜后插在坟前,见到躺在墓碑前的一小束茉莉花一愣,随即道:“您有心了,这种日子还找得到茉莉花。”
“小敏最喜欢茉莉花,她也像这茉莉一样,虽然微小的不起眼,但却芬芳扑鼻。”男子想到自己第一次送给小敏茉莉花时,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模样,眼中浮现出丝暖意。
“她以前并不喜欢,只是因为是你送的,她便觉得是最好的。”尘芳浅笑着,伸手摘去碑沿上的一片杂叶。在小敏的眼中,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包括他暴躁的脾气,莽撞冲动的性格。“看得出,这几年你将她的坟照料得很好。我待在盛京也没机会常常来看她。”
“前些年一直在外领兵打仗,这两年我又犯了事,出来一次不容易,平日里就请了人每两个月来清理一次。生前我不能护她周全,现在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男子的神情无限凄凉,尘芳心中酸楚,良久道:“放弃吧,若小敏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落到如此田地。”
“她自幼家遭变故失了声,幸得你将她带在身边照顾,所以她很依赖你。后来我曾当着她的面立过誓,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让人再欺负她,绝对会比你更关心爱护她。可是,我却没能做到。我忘不了十年前的今天,她躺在我怀中撒手而去的那幕,我要那个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即使倾我所有,也再所不惜!”男子恨声道。
“是我害了她。”尘芳至今仍深深自责,“我不该将她从纳兰家接到宫里,我愧对舅母,愧对这个表妹,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声音,最后连你也失去了。”
“其实在最后,她开口和我说了话。”男子阴沉肃穆的脸如同拨开云雾的晴天,露出笑容。那是他今生听到的最美的天籁——“胤眩抑沼谀芎澳懔耍费|!”
除夕(一)
今天是大年三十,尘芳一早便梳妆好,带着完颜氏和兆佳氏并府里的几个阿哥和格格随着胤禟进宫,往年她在盛京可以远离这些个繁琐的礼节,今年却再也推脱不了。
宫里上至皇太后、皇上、妃嫔,下至太监、宫女皆都忙忙碌碌。皇太后忙着接受一帮媳妇,孙子媳妇的叩拜,皇帝忙着给王公大臣写春联,赐“岁岁平安”的荷包,还要带着皇子、皇孙们去太庙祭祖。宫女、太监们则忙着打扫,收拾供器,准备筵席。到了正午时分,皇太后又领着女眷来到太和殿参加典礼。
胤禟乘焚锦奠酒完,礼毕乐止之际,侧眼看向大殿西面。她今天隆装盛饰了一番,浅粉色的百子刻丝旗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是支在冬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旗髻上插着玫瑰紫的宫花,更映衬出肤若凝脂。她转过脸看到自己,嘴角梨窝隐现,旗头上栗红的蕙穗随着她的盈然一笑乘风飘扬。胤礻我看到胤禟凝滞的模样,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尘芳的璀璨笑颜,一时也失了神。
下午在宜妃娘娘那里侍茶,尘芳知道宜妃素来对自己不甚喜欢,行过礼叩首后,便带着兰吟坐在角落里,五阿哥的福晋和子女们也都来了,整个厅堂里闹轰轰的,旁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弘旷的额娘呢?”宜妃突然想到朗氏,问完颜氏道。
婉晴忙起身道:“她近日身子不爽,所以没来。
“是吗?”宜妃狐疑着看向尘芳,一旁的兆佳氏也道:“正是,她还让我代她向您磕头请安呢。”宜妃方才作罢。
婉晴坐下,瞄着坐在远处的尘芳,想到朗氏昨日的抱怨哭闹。“爷说,从此有她在的地方我就不许停留半刻,明天宫里也不准我去。我是弘旷他额娘,是入了族谱的正经庶福晋,难道连家宴都不能参加吗?”
她知道,至此朗氏是彻底失宠了。
“哟,尘芳妹妹,你怎么干坐在那里啊,几年未见越发出落得水灵了!”五阿哥的嫡福晋他塔喇氏走过去,拉着尘芳细打量了番道:“看看这脸蛋,这皮肤,活脱脱像个从江南水乡来的大姑娘,嫩得像刚抽出箭芽的兰花似的。”
他塔喇氏这一高声吆喝,厅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