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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人清眸之中渐渐有流水蔓延开来,饶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由泛了愁意。看着依旧拿着纸鸢带站在门口的雅宝,忍不住的长舒了口气,走到雅宝跟前:“雅宝,我送你回师父那里,可好?”
雅宝大眼微微露出些微神采,旋即便黯然,摩挲着手中纸鸢:“师父会找不到我。”
叶闻人一窒,也是,若是师父能够时时待在雅宝身边,也不用将雅宝送到邱家去了,为的不就是集叶邱两家之力护着雅宝周全。
“三金……”雅宝忽的低道了声,“一定很痛吧。”
她被闻人那么重重推到在地,定然会极痛的。
叶闻人不曾听的明白,“你说什么?”
雅宝却在此时抬头,高高举起手中破损的纸鸢:“闻人,我们去放纸鸢,可好?”
叶闻人眉头倏地皱了起来,到底是谁又将纸鸢给了雅宝,他伸手欲夺,雅宝却是难得的手脚麻利匆匆将纸鸢藏在身后,软着笑颜,道,“闻人,我这次定然不会发疯了,我保证。”
真的,我保证。
※
回到邱家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四周早已经昏昏暗暗起来,门口的红灯笼早已燃起,在昏暗之中倒添了好几分温暖意味。推门进了府,一抬头却是一怔。
袁红雨在陈妈扶持下端站在门口,长廊上灯火通明,一个人影不见,却也将袁红雨脸上肃然之色显的分分明明,威严自生。
“跪下!”袁红雨猛然喝道!
万三金一愣,双手紧握成拳。她今日已经憋了好长时间的火了,她秉性到底是骄傲的富家女儿,前世里她哪里受过这些等闲气,无缘无故的叫她跪下,为的是什么道理?
大不了,她离了这邱家便是,凭着她现代人的经营理念,还敌不过这些老商贾?视线一落,落到腰间垂挂的香囊,她眼中蓦然掠过些微厉色!
啪!
一记绣着洪福齐天的蝙蝠形状香囊已经摔在了地上,极清淡的麝香之气登时在夜空之中蔓延了开来!
正是陈妈今日塞给她的那方藏着麝香的香囊!
袁红雨的神色倏地变的有些微古怪。
陈妈脸色早就变了,忙不迭的将那香囊给捡了起来,厉声喝道:“万三金,你做什么!你莫要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居然敢顶撞大夫人,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你快出去领罚!”
“三金不过是个婢女而已,位卑份低,却也知道苍穹大地铮铮铁骨,槿花之心,朝夕可改,可这种欺善作恶的行径三金断然不能从的。”她冷冷看向袁红雨,“就算因此大夫人恼了三金,恼了万家,我也无所谓。”
袁红雨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个香囊,周身隐约有冷冽气息蔓延开来,仿佛极冷,又仿佛极冰,在已然完全沉寂的黑幕之中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略略抬眼,声音已不若刚才那般愤怒,却如精钢一般带着不容违抗的森严。
“跪下!”
万三金站的极直,方要说话,忽听到一声重重跪地之声!
居然是陈妈跪了下来了!
这一番变故来的太快,万三金尚未反应过来,陈妈已经涕泪纵横,连连伏在地上磕头不已:“小姐,小姐,我不敢了,我已经再也不敢了!可是,我全是为了小姐您啊!”
“为了我?一次两次,居然还要第三次?”袁红雨的声音此时几乎已经完全消融在暗夜之中,不过是三个字而已,却仿佛带着透心似的凄然,今夜无风,闷闷的几乎让然喘不过气来。
万三金心中咯噔一声。似乎那香囊的事情完全与袁红雨无关,而自己仿佛听到了些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又似乎窥探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境。又或许这不过是袁红雨掩饰自己主事身份而演给她看的一场戏?
正在惊疑不定之间,袁红雨已然定定看了过来,眼底的复杂光芒却一点点的让万三金僵硬如铁,背后已有寒意上头,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袁红雨眼底光芒几乎在她后退一步时便敛了下去,转瞬之间,似乎已然苍老许多,声音淡淡的:“香囊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置,雅宝的事姑且算你不知者不罪,只是若是以后雅宝还让你带他出去,我必要罚你。你下去吧。”
万三金愣了愣,下意识看了陈妈一眼,迟疑了下转身就走。
有些事情她是管不了的。
陈妈依旧匍匐在地上不停磕头,就着暗红的火色,青石板上晕染出来的暗色污渍已经慢慢渲染开来,沉闷的叩头声在寂静之中分外怆然。
“咚!”
“咚!”
“咚!”
……
或许人生已然绝望,但最后,各人心中又有几分愁苦悲色?想当然的自以为是,到最后却已全是怅惘。
无人察觉,暗夜之中有一个人影静静窥探,唇角扬起,一抹冷笑隐匿下去。
淡淡的麝香之气在温暖的夜里,静静流淌。
第四十二章
午夜时分,月白风清,空气中弥漫着春日里清浅湿润的气息,天地万物早就沉寂于寂然困倦之中。倏地,一道尖锐的惊叫划破冷寂黑夜,刹那间,开启了一个聒噪吵闹的夜晚。
万三金被惊恐到面部狰狞的香叶拉下床铺,只来得及抓了件外衣胡乱穿上身,跌跌爬爬的赶到三夫人的芙蓉轩,芙蓉轩里早就挤慢了闻讯赶来的下人。
所有人挤挤塞塞的将三夫人周围团团围住,或幸灾乐祸或焦急,各种情绪各种表情在这个时候全部显露在她这个旁观人的眼里。
云念裳跪跌在屋子里抱着一物嘤嘤哭泣,鬓乱钗斜,花容失色,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仿佛失了所有的主心骨。偶一抬眼,那双媚眼里的绝望与悲伤仿佛蕴在骨子里,昔日的骄傲与蛮横刹那间被击的千疮百孔再也不复。
这样的三夫人,哪里还有那日初见时的肆意嚣张,后来的温和俏皮,也不过个失却了一切的小女人罢了。
借着月光与屋内的烛火,万三金方才看清楚云念裳抱着的……是一只猫?长长的秃尾巴,还有那豁了一半的耳朵,眼熟的让人发指。那只猫已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玉郎,死了?
负责玉郎日常饮食的春儿颤栗着跪在地上,一见她过来,立刻抓狂似的将万三金推上前,尖利的声音生生刺痛了耳膜:“三夫人,一定是她下毒毒死了玉郎!是她下的毒!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万三金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的踉跄了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双尖锐的指甲已经生生划了上来,带着凄厉决绝的情绪,几乎让人躲避不及!
“是你!是你害死了玉郎!是你害死它!”
万三金惊骇莫名,下意识伸手去挡,瞬间,指甲划过皮肉的尖锐疼痛伴着鲜血刺入眼眸。肩膀忽的被人从后用力扣住,眼前一花,一个人已经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万三金抬眼看去,但见红衣烈焰,相貌妩媚到了极致,几乎让人觉得面前不过是一团火。
未轻寒肆意轻狂的眼眸里却是淡漠如水,他淡淡横了一眼仍要扑过来的三夫人,眼底里不知怎的全是嘲弄的意味。:“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未轻寒这句话说的分外古怪,一个念头在万三金的脑袋中快速闪过,尚未成形,忽的一阵疯也似的狂笑响彻云霄之中,她从未轻寒的怀里看去,但见云念裳披头散发目呲欲裂的跟疯婆子在几个中年奴妇的桎梏里挣扎不休,面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无,凸起的小腹在她纤弱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疯子,她居然会因为一只猫不顾自己的肚子!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再这么下去,云念裳绝对会先流产!
再这么下去,她恐怕先会小产!
万三金下意识想要奔过去,可手臂忽的被人牢牢控住,未轻寒睨了一眼过来:“若我是你,就好好站着不动。”
什么意思?
云念裳尖锐的尖叫声几乎已经到达了人类极限,双臂不断挥动,挑染成红寇色的指甲在灯火之下闪烁着慎人的光芒。奈何身体被旁人牢牢控住,根本动弹不得。强烈的恨意从她的周身都蔓延开了来,吓的身边的中年奴仆同时松开了手。
一挣脱开了桎梏,云念裳恰如脱缰一般,以着强烈的杀气直接往万三金这边奔了过来。
“你杀了玉郎,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这样理所当然的恨意,这样无遮无掩的杀气,饶是万三金冷静,都免不了吃了一惊,一时僵在未轻寒怀里不敢动弹。
就在云念裳已经逼到万三金跟前时,未轻寒神色忽变,眼底同样蕴起极淡的杀气来。
在他不曾明白过来时,他怎么可以允许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在他跟前动她?要动,也要问问他答应不答应。
他左手蓦地伸出!
面前人影忽的一晃,重重将他的手臂撞了开来,那人却因为冲势不稳而跌坐在地上,紧接着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如火一般瞪着他。
瞪的那般凶狠,仿佛她已然察觉自己对云念裳动了杀机一般。
可是怎么会,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普通人,怎么能够洞悉他的杀机?
未轻寒也同样瞪着灰头土脸的万三金,心中的震惊几乎要破了他一贯的淡然,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惊骇的瞪她。
为什么?
万三金瞪完未轻寒,转而看向身后的云念裳,重重一巴掌甩了过去。
“云念裳,你若是想因为一只猫而害死你自己的孩子,你还配做什么母亲!”
冷冽的斥音在寂静的夜空之中带着迫人信服的威信,恰如刀锋雪剑,挥斥方遒,刹那间刚才还是疯癫之状的云念裳僵直了身子。
云念裳自七岁被春风阁老鸨奇货可居如大家闺秀般教养起来,仗着才情与相貌,一路行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被人打过。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居然将她满身的气焰给打落了下去,一时整个人如霜打了茄子一般瘫软在香叶身上。
“香叶,还不扶三夫人进去,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冷肃威严的声音一出,原本还是嘈杂的院子刹那间寂静无声。众所瞩目之下,袁红雨在陈妈的扶持下慢慢走进院里,虽然是深夜时分,相比较众人的衣冠不整,她的衣冠发饰都整齐端庄仪态大方,似乎根本不曾入睡一般。
香叶一愣,忙将云念裳扶了进去。
袁红雨严厉环视四周,威仪陡生。众人都晓得袁红雨的厉害,一时都惴惴不安,空气里蔓延起一阵肃杀冷冽的气息。“今日的事情,若是有人透露出去半句,家法伺候!”
“是!”
“退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夺路而逃。
芙蓉轩里寂静无声,满院子的人早就走的干净,连屋子里的灯都灭了,独留下游廊上那两只大红的烫金灯笼与清冷的月色交相辉映。
万三金没有走,只是定定的看着袁红雨。
不知何时,未轻寒也没了踪影,也不知何时离开。
哗啦!
春日的第一道闪电伴着轰雷声瞬间划过苍穹,在森森夜色之中蔓延开来,狰狞出数不出细微的触角。
第四十三章
〃毒,是下在水里的。与你无关。〃
袁红雨忽的开口了。
万三金身子忽的一僵,借着陈妈手里的琉璃灯,万三金真真切切的看见袁红雨眼角的细纹与眼底的冷酷,心中蓦地发凉。
袁红雨算的可真是极好,明知三夫人将玉郎当作心头宝贝,玉郎一死,三夫人本就体弱,就算不能小产也绝对会大伤元气。香囊的事不过陈妈的一个念头罢了,原来她早已布好了局。似水流年早已偷换,或许曾今纯真无邪,到如今,也为世事练就分明算计。人心,原来也可以冷酷如斯。
不过是一方小小宅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