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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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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踢又咬,从尔忠国手里挣扎出来,疯了般扑过去,连连踏了十几下,才把火踩灭。身份证被我踩进泥巴里,几乎看不见。我蹲下身正打算拿手抠出证件,尔忠国又将我拎起来,喝斥道:“疯了不成?”
“放手!”我几乎在咆哮,“都怪你!都怪你!他一定在上面涂了碳化钙,遇水就会燃烧。你这个大笨蛋!全是你的错!”我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他头上。
尔忠国二话没说,将我往地上一掼便上来脱我的鞋——刚刚踩了身份证的那只——随手将鞋向外一扬,扔去足有五十米远的地方。
“你干什么? 就会欺负人!”我气恼地叫道,忍不住哭起来。
“找死吗?谁知道鞋底会沾什么东西?”
“不用你管!我死了干净,省得受你罪!”我坐在泥巴地上,光着一只脚,倍感难堪——遭受乔泰的戏弄不算,还得遭受尔忠国的侮辱——干脆耍起泼来。
尔忠国伸出一只手给我,厉声道:“给我起来!队伍就要出发追击鬼子,不许拖后腿!”
那只手上有我咬过的两道深深的牙印,还冒着血珠。活该!我怨毒地骂道。
没理会他递过来的手,我从脚上拔下另一只鞋朝他的手砸去。“我恨你!我恨你!狗特务!”
“好啊,反正要恨一辈子呢,省着点儿用吧。”他一把抓住我袭击他的鞋子,夺了过去,一甩胳膊,又扔了出去。
“啊!”我大叫一声,看来他决心跟我对抗到底了。
“反正已经丢了一只,剩下一只也没用,不如都扔了!”他冷冷地说着,迈开大步往回走,不再管我。
变态狂!我光着脚坐在泥地里恨得咬牙切齿。
我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顾不上骂他,赶紧站起来拿棍子挑出那张身份证。当我拨开泥巴,再看去,哪里还能看到身份证的影子,全烧“毁容”了,只剩下一张斑斑驳驳的塑片,坑洞遍布,翻过来背面亦然。
“乔——泰——我要杀了你——!”我发疯般地吼叫起来,声音在山野中回荡,穿透力极强,相信几里地都能听到。
一大群士兵背着枪,急急忙忙列队集合,看样子这就要开拔。
哎呀,我还没吃晚饭呢,饿着肚子怎么行军?我赶紧往回走,这才深刻体会到没鞋子穿的脚踩在满是石块的泥巴里是什么滋味?我细嫩的脚板不仅怕疼还怕冷。
我踮起脚尖,像跳芭蕾舞一样踩着泥巴向前走,心里恨死尔忠国了。若不是他非要把身份证带出来淋雨,怎么可能中了乔泰的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恨恨地想,当然,池春树除外,他无论如何不该算在坏东西内。
对不起了,春树,我没能拿回你的身份证。以后万一回到二十一世纪——唉,就算回不去,幻想一下总可以吧——只能重新补办啦。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返回那张身份证旁,将它的残骸拨到旁边一个土坑里,盖上泥,掩上草,算是厚葬了它。
紧急集合的哨音响彻空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尔忠国飞奔着向我跑过来。我还以他不再回来了呢。
他跑得很急,好像刚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晾着。
我停下,一直看着他跑到我面前,心想他一定是后悔把我丢在半步之外了——他可是言出必行的人啊。“把我丢在这荒郊野岭倒是对我的恩赐,不必每天看着你那张乌云密布的脸,也不必忍受你的侮辱和非难。”我冷眼看着他说道。
他好像没心思跟我斗嘴。“糟了!”他第一句话就这么说,“乔泰逃走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只蚊子突然乱飞在我的脑内。“逃、逃走了?”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逃脱?洞外有士兵把守,身上有镣铐铐着,他会地遁吗?还是会缩骨功?
“已经派人搜索去了,他逃不远,一定能捉到他!”尔忠国蹙着眉头说道。
但我不这么想。
从之前的种种迹象看,他早就做好了逃跑准备,否则不会那样镇定。既然他预谋好了一切,会轻易让人捉住吗?夜色就快降临,地形又复杂,借助夜色和地形的掩护,他一定想方设法不被人捉住。
现在想来,乔泰真的很聪明。但是,他太可怕了!
那一组猩红的字放大了,个个带着狰狞的笑容钻进我的脑子里。一个激灵,浑身发冷。
搜索队五人一组,分成十个小队,向不同方向追过去,但终究没能发现乔泰的踪迹。
“他要求见我那会儿就该杀了他!”我拿着筷子狠狠地扎向米饭,米饭被我戳出两个深深的洞。
“你敢吗?”尔忠国讥讽地扬起嘴角。
“为什么不敢?他这种人一逃脱,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你想过吗?”
“他一个骗子能卷起多大风浪?”尔忠国不屑地说道。“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是野狼的晚餐了。”
“如果他没被狼吃了呢?他手里有十几条人命哪!他一次就谋杀了十五个人,你说他有多狠毒?”我心惊胆颤地说道。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他如何下得了手?
“他告诉你的?”
尔忠国不屑的样子令我反感。我背向他。
“战场上哪天不死人?我当兵那会儿,一次杀过三十多个敌人,算不算狠毒?”他冷幽幽地说道,听语气并不似在炫耀,却似很无奈。
我僵住了。嗯,是够狠毒!
他的目光扫到我的后背上,我感觉得到那股寒气。
他和乔泰其实是一类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厉角色,只不过一个有杀人执照,一个没有。一个合法杀人,一个违法杀人。
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了。国民党军队一度丢掉的阵地失而复得,日本鬼子也撤退回原阵地,双方打个了平手。但是如果以伤亡人数算胜负的话,这场战役的代价实在大了点。鬼子那边死的多半是伪军,而国民党军队损兵折将远远多于鬼子。再算算细账,被鬼子抢走的粮食,未来得及收割的被鬼子烧掉的晚稻,被烧光、摧毁的市镇、村庄,被惨杀的百姓,被强。奸的妇女……
但无论怎样,长沙保住了,鬼子的如意算盘没能打成,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空的日历每撕去一页都浸满中国人的血与泪,但每撕去一页,离光明和胜利就接近了一点点。
历史,无论如何演变,它的进程总是铺满了人类相互厮杀、劫掠的血与泪,悲与痛——唯独找不到那些曾经的爱。
爱,是无法写就通篇历史的,它仅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捧沙,点缀了历史,尽管单薄,却异常伟大,金子般闪烁的光芒璀璨了——也掩盖了——历史的悲凉。历史得以喘息,不那么沉痛,不那么绝望,因为——还有爱,寂寥地在远方呼唤……
我们乘坐的军用卡车颠簸在泥泞而崎岖的山道里。途中,从周围人的议论中,我还知道了一件事,那天跟乔泰一道失踪的还有一个女人,是个护士,是她帮助乔泰逃走的。那个护士先是麻倒了看守,打开乔泰的镣铐,再趁大家用餐之际,伙同乔泰溜到车库,将值勤士兵催眠,拿到钥匙后开军车逃走。那个帮助乔泰的护士不是别人,正是驱妖那天指着我、认为我就是妖孽的那个年轻女人。恰恰就是这个女人第一个跳出来揭发乔泰的劣迹,并出手在乔泰脸上留下她“愤怒”的指甲印——很会做戏,这样不会有人怀疑她的真实动机。
我和尔忠国暂时回不了武汉,因为有庆功宴在长沙等着“立功”的将士们。尽管这次会战只能算跟日寇打个平手,但当时的宣传可谓大鸣大放、热情高涨。
“会战胜利”“湘北大捷”的宣传报导,迅速传遍了全国各地。海外贺电多如牛毛、纷至沓来。胜利的消息经过国民党方面电台和报纸的宣传一时间铺天盖地,宛若抗战已然胜利了……
尔忠国拒绝公开露面的行为被默许,毕竟他的身份特殊,不便于曝光在媒体面前。但是一些小范围纯粹军队内部的庆典活动是不可推却的。
尔忠国应军部邀请,穿了便装带我去一家大饭店参加军政界内部的“祝捷宴会”,据说当晚会有高级别人物到场。
我虽然不愿意前往,但能亲眼一睹当时的场景也是难得的历史机遇,何况尔忠国是言出必行的人,怎么能食言把我放在半步之外呢。
开始众人一番寒暄之后还保持谦逊风度,互相夸赞友军配合默契,功高一等,后来,几杯酒下肚,肠子暖了,胆也大了,便自顾自吹嘘起来,尤其身上挂彩的更是有了炫耀的资本。
宴会越来越精彩。因为一个比一个能吹,一个比一个能起哄,再说没有记者在现场,不必担心丑态被抖落出去。
不认识的人互相举杯豪饮的逐渐多起来,划拳的多起来,自吟自唱的人也多起来。再后来,打情的、骂俏的、唱戏的、喊叫的、谩骂的,让宴会厅变成了生动活泼的狂欢节。连舞曲悠扬的音乐声都没能盖住一众人等生死交臂后的肆意宣泄。
有几个当官的醉醺醺的来到我们这里,抱了尔忠国称兄道弟灌酒不说,还上来搂我,被尔忠国拦住了。有个瘦高个儿的师长明显喝糊涂了,拔出枪逼着尔忠国把我交出来罚酒。尔忠国恼火却不敢发怒。
“我陪你喝。”我端起酒杯说道,“您把枪收起来,万一走火不太好。”
这位师长歪歪扭扭、好容易找准地方收起了枪。“好兄弟!有种!我跟你喝!”他拍拍我的肩膀。
天!我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兄弟了?看来这位师长大人猫尿灌得太多,连男女都没法分清楚。
他一饮而尽,瞪着眼珠子看向我手里的酒杯。“该你了!奶奶的,我就不信喝不倒你!”
尔忠国的神情突然变轻松了,典型的幸灾乐祸。
我一咬牙,咕咚咽了进去。好辣!谁发明这种东西的?害人不浅哪,既不好喝,又不利健康,偏偏逢宴必备。
那个师长像怕我耍赖似的,抵住酒杯底端,让酒杯底儿朝天这才肯罢休。我以为他灌完酒可以离开了,但他并不善罢甘休,又骂骂咧咧起来。“奶奶的,你小子孬种,没放几枪就当缩头乌龟,躲进山里装死。要不是我带弟兄们拼死抵抗,你他妈的能安然无恙地来这里喝酒。老子我快打成光杆司令了,咱一个军九个团的兵力就补充了三个团。今天不撂倒你老子誓不为人!”他唾沫星子乱飞,我不得不后退。
醉鬼不依不饶,见我往后缩,更来气,伸手便要揪住我,尔忠国这才拦在中间。“他该死!我替您放倒他。”尔忠国赔笑道。
“你小子够义气!来,我敬你!”师长憨笑着,脑袋垂在尔忠国肩上,酒杯早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不过片刻功夫,竟然倒在尔忠国身上打起呼噜来。
贴身侍卫兵立即被召唤来背了这位师长下去歇息。
“这位女士不知如何称呼?”一个脸色发白的军官一摇一摆、喷着酒气走到我跟前。
我假装没看见他,指着天花板惊道:“哎呀,好大个的蚊子!”
这军官晃着脑袋,歪着脖子顺着我手的指向仰头看去,“哪儿?什么蚊子?”
在他仰头之际,我立即闪开,躲到远远的地方。那个军官运气不佳,就这么向上一看,头一晃,人便瘫了下去,紧接着被人抬走了。
好在喝醉胡闹的仅占少数,大多数还是文明赴宴的将领,因此这类丑态毕露的场景也算难得一见。
我带着看西洋镜的心态环视着周围的人,参加祝捷会大多数人穿着军装,像我和尔忠国这样着便装的反而惹人注目。
“他娘的!见到我也不打招呼?”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我的肩膀紧接着被人勾住了。听这声音好像是……
一回头,看到了陆副团长那张黝黑的脸,酒气挺大,只是皮太黑实在看不出喝高了没有,但从他那脑门、下巴和颧骨部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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