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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燃掉了谷里的好几盏油灯,连夜K书呢。”烟络说到此处,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片刻过后,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我最初被师父捡回谷里的时候,师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是很好,常常生病,常常犯迷糊,师父那时候的记性很差,几乎记不清任何事情,却独独对医术了熟于胸。后来,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一个迷迷糊糊的人,谷里一团乱七八糟了三个月,自那之后,师父就慢慢比较正常了。”她偷偷吐了吐舌头。
李希沂剑眉微蹙,沉默不语。
“王爷在想什么?”烟络仰头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
烟络一愣之后,笑道:“师父之前的事情,烟络从来不敢问。”师父当年不是很正常的时候,她虽然好奇地不得了,也还是不敢问。后来,师父总算正常了,却天天板着一张俊脸,她就更加不敢问了。
“你的容若师父任由你一个女子独自出谷远行,就不曾担心?”李希沂岔开话题。
烟络笑意璀璨,从腰际摸出几枚花花绿绿的小丸,道:“这些东西都很管用的。我的药箱里种类更多。”
李希沂笑答:“本王从未听说过翠寒谷会用这些东西。”
“嘻嘻。”烟络笑着收好那些药丸,“所以师父叮嘱不可以自报师门啊。”
李希沂静静地笑着,举目远眺,视线所及是一片森然的崇山峻岭,缓缓说道:“此行一去千里,怎会真正放心?”
“唔?”烟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片延绵起伏的群山重重叠叠。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嘛!
第20章
梁山御猎囿。
深幽的山谷里一排排偌大的帐篷迎风耸立,气势宏伟。四周是翠绿的松柏成林,层层叠翠。山风阵阵,清香四溢。
烟络坐在自己的帐子里,静静收拾着带来的必需药材,其中当然有她自那些辛辛苦苦养活的青霉菌之中,粗略提取得来的青霉素。烟络看着那个白色的瓷瓶,拿在手中反复把玩。那个小小的瓶子里装的一丁点儿粉末,是在这个年代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东西。1928年英国的细菌学家弗莱明首次发现了它,7年后,才首次批量提取成功。千百万患者的生命因此得以延续,人类医学史自此改写。现在这些粗制的青霉素纯度欠佳,只能勉强应用,并且因为考虑到可能引起的严重过敏问题,眼前只能用于口服。烟络小心翼翼地收好瓷瓶。未来的这几天里会有怎样的风波,着实难料,所以她只好竭尽所能地防患于未然了。
“小姐。”帐外帘前传来清风的声音。
“何事?”烟络上前掀起门帘。
那个蓝衣小童低眉答道:“皇上设晚宴为可汗洗尘,王爷差清风前来通传,小姐可有准备妥当?”
烟络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胡服,笑道:“已经换好了衣裳,这就可以出发。”
清风闻言后退,转身带路在前。烟络随他不紧不慢地一路走去。
山中夜色初至,凉风徐徐,拂面而来,松柏高远的香气绵绵不绝。这样干净而清新的味道,同样出现在他的身上。以前,她曾经怀疑过,那样一个生于皇室长于皇室的男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清爽幽远的味道。而今,她却依然相信现在的他不管做着怎样的事情,内心里仍旧是两年前翠寒谷里那个和气温柔的白衣男子,从未改变。
小径两旁柏枝松枝如剪影,苍劲简洁。雾气渐浓,阴冷尤重,她不由担心起那个虽然素有心疾,却从来不以为然的男子来。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烟络随清风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不远处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卓尔而立。他身后是一片在夜色里分外醒目的白色花海。百合的幽香和着松柏的清气,如泛着粼粼波光的微澜一阵一阵轻轻袭来。那个金色猎装的男子侧过头来,一脸淡淡的神色看着她,不语。月色皎洁,星斗稀疏。他清俊的脸庞在月光里隐隐泛着柔和却幽凉的光华,一身高贵的金色华服,服帖地勾勒出男子健康紧致的身形。烟络不由轻轻咽了一口,自始至终,他都不像是一个病弱的男人啊。
清风躬身退下,烟络立在原地,也没有上前,只轻声问道:“王爷怎会在这里?”
李希沂看着她停住的身影,笑意很淡,“方才路过,顺道停下看了几眼。”
烟络见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也懒得多想,笑答:“说起来,我也开始想念翠寒谷了。”她缓缓上前,站进百合花田里,弯腰轻轻拂弄一朵盛放的花朵,低眉沉思,良久不语,之后侧头笑道,“王爷觉得百合如何?”
那个微微失神的男子淡淡答道:“花形华贵,香气馥郁,本王向来不太喜欢。”
烟络水眸清澈,笑意柔和,“王爷这样的人,若是不为今日时局所累,应会活得相当恣意快活吧。”他于这里失神,也许不过是在怀念当年的桔梗花田里淡然的袅袅清香罢。
李希沂浅浅一笑,道:“烟络以为本王可有选择的余地?”
烟络凝视着他无华的深邃黑眸,柔声道:“人之一世,多半不能尽如人意。王爷的难处,烟络也只是隐隐可以猜到。然而,若非身在其中,又怎会真正明白?”
李希沂迎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全无笑意,低声道:“本王还是不太甘心。”
“王爷……”烟络蓦地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笑了笑,道:“全怨我太贪心,让王爷为难。”
李希沂笑意清冷,“烟络,本王断不会舍弃江山。若因此不得女子真心相守,本王也不会计较。”他要得江山,不是为了自己,甚至他一生努力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唯一念念不放的她,是他此生为自己谋求的唯一一事,可叹的是,就算他真的为这个女子放弃了江山,她又会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若不为江山,那么,此生他将一无所获。但是,这样的无奈,她是不是明白?他宁愿她只把他看做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男人。
烟络浅笑,也不出言戳穿,话语柔和,“王爷能这样想,也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李希沂浅笑不语,侧过身去,无言地看着月光下那片皎洁的白色花田,不带一丝情愫地低声说道:“当年梵志拿了两株花要供佛。佛曰:‘放下。’梵志放下两手中的花。佛更曰:‘放下。’梵志说:‘两手皆空,更放下什么?’佛曰:‘你应当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到了没有可以舍的境界,也就是你免去生死之别的境界。’”说罢,他微微仰头,悄然凝望漆黑的夜空之上那轮洁净似雪的新月。月如银钩,而人影相映,那道努力挺得笔直的背影之中,透着几许不甘与挣扎。
“放下?”烟络静静地看着他修长清冷的身影,在他身后轻轻地一字一字地缓缓答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两袖一甩,清风明月;仰天一笑,快意平生;布履一双,山河自在……这样的境界虽是高远,世上又得几人能有这样的福分与修为?往往看不破也放不下,不是罪过。”
李希沂缓缓回过身来,正眼看她,“仲先生当年倾心所授,本王还是无法参解。”
是无法还是不愿?一生若无所求,一生又有何意义?烟络自嘲地笑了,“容若师父言传身教,烟络不是也不曾心领神会?”她吐了吐舌头,继续笑答,“烟络既不想出家为尼,师父教授这些东西的缘由,在烟络看来,不过是要教烟络明白,要做到真心体寂,哀乐不动,不为外境流转迁动是多么不易。王爷又何必强求自己心如止水,觉性明朗?”
李希沂笑意浅淡,缓缓问道:“烟络不曾有过遗憾?”
“怎会没有。得不到和已失去之时,烟络也会看不破放不下。可是,至少能够说服自己试着去接受,倘若实在万不得已,就只好选择逃避或者遗忘。可能因为我一直没有这样深重地付出过吧。烟络一向很为自己计较,没有希望或者希望渺茫之事,全数尽早打住,并且从不敢奢望太高。既然明白地知道自己承担不起太沉重的结局,所以在开始之前就选择了逃避或者放弃。烟络实在不能算是勇敢之人。”她侧头而笑,“王爷与烟络不同。”
李希沂好看的唇角微扬,道:“烟络以为本王不会为自己计较?”
那个一身紧致合宜的鹅黄胡服的女子在月光下笑靥如花,话语愉悦,“王爷不是?”
李希沂笑意涌上眼角,透出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桀骜,他的嗓音格外低沉动听,“自今日起,烟络大可静观本王是如何为自己计较。”
烟络闻言,在他傲然的目光里微微一怔,不语。
新月如钩,松柏似海。
月色皎然若镜,松香清淡似雪。
幽谷里一袭金色华服的男子浅浅而笑,风一起,带起那一袂颜色华丽的衣角,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他转身前行,前方传来他幽冷低沉的嗓音,他缓缓地说:“七年来,东突厥虽灭,但因西突厥阻扰,至今仍未归顺我朝。当日,杜槿曾经质问本王,七年前他爹杜宇风将军血染沙场,此事是否就此成了过往。”他低声冷笑,“本王怎会任由四万将士热血付诸流水,又怎会坐视突厥久日不降,更有甚者,关中道二十六万大军兵权,怎会由另一人主掌?”
烟络素手微微抬起,迟疑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于身侧拽紧,不由暗自叹气,他真的要把自己逼到何种地步才会罢休?这些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啊。她神情严肃地紧盯着身前那个不再回顾的男子,他正不紧不慢地负手走着。她深深换了一口气——师父啊,所谓哀乐不动、不为外境流转迁动谈何容易?他这样的生活,又该是如何劳心劳力?她至今还相当清晰地记得,当年在心脏内科的时候,那个脾气好到不行又有着一颗强韧心脏的老师,总是笑眯眯地对着形形色色的病患不厌其烦地絮絮地念,要无欲无求啊要宠辱不惊啊……而身前的这个男子却在犯着大忌。
烟络凝视着他在月光之下清冷无比的背影,幽幽叹息,一面无言地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行去,两人已是无语,烟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近不远地跟着,直到听见前方传来清晰的谈笑之声。
她于沉思中抬起头来,一眼望见不远处的一大片灯火辉煌。那里人影晃动,酒旗飘香,乐音萦绕,巧笑不绝。她站在那个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侧,想起身陷的时局,刹那间有恍若隔世的错觉,之后,她微微侧头仰望他清俊的脸颊,却看见他一脸微寒的神情,不由低声唤道:“王爷……”
李希沂闻言缓缓侧头,低眉对上她略微担忧的双眸,轻轻一笑,“不妨事。”
烟络浅笑道:“今晚之宴不过只为洗尘,总不至于纷生事端吧。”
他瞧见她眼里的神情,却也只是浅浅一笑,答道:“本王倒愿图一时清净。”
烟络在他柔和的目光里乖乖地点头,顺从地随他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一一拜去,有老皇帝、皇后、贤妃、太子、诸位亲王——当然还有清冷如常的苏洵。在遥远的对视之际,那一刻她忽然不加掩饰地笑靥如花。
没有办法啊,她微微叹息,在那个唯一的男人面前,她就完全无力控制自己脸上的笑意啊。而一身寒意的他,竟然也在此时有了游丝般地柔软表情。顾方之忽然一脸璀璨的笑意,贴到苏洵身旁,一手支颐,调侃道:“死丫头好大的胆子。”
苏洵淡淡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呆子,你其实很欢喜,对不对?”顾方之持起酒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