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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严重了。”安王忙道,“这些都是后宫的事情,陛下无需这般自责,攻下西戎国三座城池,这般大捷是大周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周列祖列宗也都会为陛下这般伟功而欣慰不已。”
“十三皇姐真的这般认为?”司慕涵凝视着她,似笑非笑。
安王垂下眼帘,“臣不敢欺瞒陛下。”
“不过若是当年继承皇位的人不是朕而是十三皇姐,那如今大周的国力必定会更加的强盛。”司慕涵淡淡道,声音软绵柔和,便像只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罢了。
安王心头大惊,连忙跪下,“臣不敢!”
“十三皇姐这是怎么了?”司慕涵失笑道,随后弯下腰亲自将她扶起,“朕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十三皇姐这般,倒是失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手足之情。”
“陛下……”安王的脸色很难看。
别说在现在她做了那件事的情况之下,便是在寻常,她听了这话也不可能仅仅当做玩笑,这般多年,尤其是这几年,陛下已经成了不可能说出这般玩笑话的帝王了,陛下这般说,究竟是何用意?是发现了什么,还是……
若是发现了什么,为何不直接降罪?
甚至还对赵氏宠爱有加?
司慕涵松开了手,仿若没有看见了安王的惊慌,幽幽叹息一声,“想当年母皇还在的时候,朕与十三皇姐是何等的融洽,只是这几年,却越发的生疏了……当年母皇还在,如今一晃便也十六年了。”
安王微微抬头,神色有些恍惚,“是啊,都这般多年了……”
“前几日佑儿跟朕说不喜欢长大,因为长大了便会有许多烦心的事情。”司慕涵岔开了话题缓缓地说道,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话家常。
安王的心已经无法如同以前一般有条不紊地揣测,便是应对,也无法从容,“二皇子……臣嫡子出嫁之前也曾经这般跟臣抱怨过……不过,孩子长大了总是会这般的……”
司慕涵笑容淡淡,“十三皇姐是个有福之人,嫡子嫁了一个好人家,前些时候又添了嫡女,听闻世女也说了亲事了,可惜朕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便一连失去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陛下……”安王的脸色苍白了一下,只是背着光,显得并不明显,“陛下得天庇佑,后宫众位君侍必定能够为陛下再诞下皇嗣的。”
司慕涵沉吟会儿,“再得天庇佑,也敌不过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安王脸色遽然一变。
司慕涵哂笑一声,“让十三皇姐笑话了,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原本朕以为柳氏虽然不懂事,但是也不是个狠毒之人,却不想看走了眼,虽说这是后宫之事,也有凤后在管着,但是,后院不稳,身为一家之主,朕也是难辞其咎。”
“恪侍君?”安王有些愕然,隐隐见却也仿佛松了口气。
司慕涵看着她,微笑道:“自然是柳氏,否则十三皇姐觉得会是谁?”
“臣不敢妄言。”安王低下头。
司慕涵笑容未变,“朕知道十三皇姐想的是谁,是赵氏吧。”
“臣逾越。”安王虽然已经极力地压制着情绪,可是声音却还是显得有些急促。
司慕涵仿佛没有听出来似的,“也不怪十三皇姐,这般多的事情的确是发生在朕带了赵氏进宫之后,便是凤后他们也是如十三皇姐这般觉得,不过……朕相信不是他。”
安王缓缓抬头,却没有说话。
“十三皇姐你知道吗?”司慕涵微笑却认真地道,“自从朕见到了赵氏之后,朕便相信,他是上苍赐给朕的,凤后他们觉得朕被迷了心智。”顿了顿,又问道:“十三皇姐,你是否也是这般觉得?”
安王眼底闪过了一抹极深的忧虑,“陛下……”
“朕自从得了赵氏之后,方才觉得朕的人生还有意义。”司慕涵缓缓道,“自从当年阿暖出事之后,朕便再也没有这般开心过,赵氏……她是朕的珍宝,是上苍赐给朕的珍宝,朕真的该好好地感激上苍。”
安王看着司慕涵,却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十三皇姐怎么了?”司慕涵微笑地看着她。
安王还是没有说话,额上仿佛可以依稀看见经脉的搏动。
司慕涵微微蹙了蹙眉,“十三皇姐该不会也是觉得朕被男色迷了心智了吧?”
“赵氏他……”安王倏然厉声道,只是话没有说完便断了。
司慕涵看着她,“赵氏如何了?”
安王咬着牙,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是脑海当中却又浮现了白日间安王正君那苍白而绝望的面容,还有他那声声哭泣……还有儿子喜得嫡女之时的喜悦和幸福……
话最终无法说出。
眼帘缓缓垂下。
便在她垂下眼帘的那一刻,司慕涵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暗沉。
半晌过后,安王方才缓缓地挤出了一句话,“陛下……赵侍君毕竟是民间男子出身,不宜过多宠爱,以免乱了后宫的章法。”
司慕涵没有立即回答。
安王身子几乎已经僵硬的没有了感觉,木然抬头。
司慕涵她抬头的同时,微微笑道:“十三皇姐放心,朕自有分寸。”
“陛下……”
“赵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却也是个单纯良善之人,如今这般多事,想来也是新进宫的缘故。”司慕涵继续道,“待时间长些,凤后他们与他熟悉了,便也不会再有这般多的事情,嗯,或许待明年诞下了皇嗣,便会好些的。”
安王的神色遽变,“陛下——”
“怎么了?”司慕涵笑盈盈,“朕说错了什么吗?”
安王动了嘴唇,可是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说也说不出来。
“十三皇姐放心。”司慕涵继续微笑道,“朕心里有分寸,赵氏便是生下了孩子,朕也不过过多的宠爱,朕不会让朕当年的悲剧在朕的女儿身上重演的,朕更不会让上苍赐给朕的珍宝走上如同朕生父那般的命运,十三皇姐,朕已经失去过了挚爱之人一次,不会再失去第二次!朕也不会如同当年母皇一般,为何大周而牺牲自己心爱之人,朕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朕心爱之人,便是付出性命也再所不惜!”
话落,随后缓缓补了一句,“在母皇的心中,最重要的是江山,而在朕的心中,最重要的却是挚爱之人。”
安王浑身一震,然后,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司慕涵转过身,“时候不早了,想来安王正君也等的着急了,安王去陪他吧。”
安王看着司慕涵的侧脸,在心里的万般挣扎之下,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行礼告退。
夜还是一样的沉,风还是一样的冷。
眼前的景色,更是一样的萧条。
唯一不同的是,温和淡然的气息已经从司慕涵的身上消失。
剩下的只有阴沉。
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阴沉。
她微微抬头,看向了夜空。
没有月色,只有隐隐的几颗不算是清晰的星辰点缀着夜空。
便是连天,也是这般的萧条。
母皇,儿臣已经给了她机会了,所以……您不会再如同当年平王之事一般责怪儿臣了吧?
司慕涵静静地站在了风中,仿佛,天地之间,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许久之后,远处的冷雾缓步上前,“陛下,这边风大,不如……”
“冷雾,你来朕身边伺候有多少年了?”司慕涵打断了他的话,低下了头看向他缓缓问道。
冷雾一愣,垂头道:“奴侍忘了。”
“忘了?”司慕涵低喃道。
冷雾微微抬头,“奴侍的责任便是服侍陛下,时间于奴侍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奴侍方才忘了。”
“不重要?”司慕涵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凉薄的笑,“忘了好,忘了,心便无需这般难受,这样日子也会过的好一些。”
冷雾眼露疑惑,正想说什么之时,却见一宫侍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而来。
“陛下——陛下——”
一边跑来还一边喊着。
冷雾神色一沉,向司慕涵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过身,上前几步,拦下了那跑得气喘吁吁的宫侍,同时也认出了那宫侍是凤后身边的近身,只是却还是斥责,“什么事情这般没规矩的,也不怕惊扰了陛下?!”
那宫侍看了一眼司慕涵,立即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侍……奴侍是凤后身边的近身宫侍……凤后请陛下……到颐安园的雪梅楼一趟。”
司慕涵神色微沉,“什么事情?”
“是……是……二皇子……出事了……”那宫侍战战兢兢地说出。
司慕涵脸色倏变。
……
司予述和司以晏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武场的入口处,因为纸条上面没有写清楚究竟在武场哪里见面,他们只能在入口处等着,而也要躲开巡查的侍卫,只能在暗处不起眼的地方等着。
不过他们没有等多久,便看见了匆忙赶来的庄铭歆。
司以晏一见庄铭歆,便将其他的都抛诸脑后,往她奔了过去。
“大皇兄……”司予述阻止不及,只能跟着跑上去。
幸好这时候巡查的侍卫方才过了。
庄之斯也是看见了司以晏,看着跑到了她的面前的司以晏,手不禁伸出,本能地想将眼前思念不已的男子拥入怀中,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脸上扬起了久违的笑容,“大皇子……”
司以晏眼睛红了起来,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司予述上前,看了看两人,“先进去吧,练武厅晚上不关,武场的师傅也应该在守岁。”
庄之斯看了司予述一眼,“多谢四殿下。”
司予述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握着还在发愣中的司以晏,“大皇兄我们快进去吧,否则待会儿巡查的侍卫便回回来了。”
“饿,好!”司以晏木愣地应道。
三人悄悄进了武场,到了练武厅内。
晚上的练武厅内也留了一盏灯,虽然不亮,但却也足以让两人画衷肠。
不过司以晏还只是呆呆地望着庄之斯。
庄之斯也没有说什么,仿佛这般看着她便已经足够了。
司予述没有觉得自己当了电灯泡的自觉,因为司予赫交代过,要一直陪着司以晏。
半晌之后,司以晏方才缓缓回过神来,“我……”话没有说完,便注意到了一旁的司予述,看了看她,犹豫了会儿,便道:“四皇妹……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说话……”
司予述蹙眉。
“只是说话而已。”司以晏眼露哀求。
司予述看了看庄之斯,又犹豫了半晌,“我便在门外等着。”
“谢谢你四皇妹。”司以晏感激道。
司予述看向了庄之斯,眼中露着警告。
庄之斯明白她的意思,郑重其事地承诺,“四殿下放心。”
司予述方才退了出去,在关起了门之后,也没有走远,便坐在了外面屋檐的石阶上面。
曲着膝,抬头看着天。
而此时的天,连最后几颗不明亮的星辰都被黑暗吞噬了,入眼有的只是黑暗。
除夕的欢乐并没有传到武场。
一切都冷冷清清的。
父君,又是除夕了,你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