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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秦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然后走到了程氏的跟前跪下,“大师,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受不住的。”
程氏仍未停止。
“舅父。”程秦改变了称呼,“秦儿求求你先吃些东西,即便是一点也好!舅父,秦儿知道你担心陛下,可是你也不能这般折腾自己啊!这些日子你只是喝水,几乎都没有吃过吃食,还这般日夜不停地诵经祈福,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舅父,秦儿求你了!即使是陛下也不会想舅父这般不爱惜自己的!”
程氏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
程秦大喜,“舅父,我们先吃些东西,就一会儿,吃完了秦儿陪你继续诵经!”
说罢,便想扶程氏起身,然而程氏却拒绝了。
“舅父——”
“秦儿。”程氏缓缓开口,声音有气无力,“我是不是很没用……”
程秦一愣。
程氏抬头看着眼前的佛像,“从她出生开始,我便未曾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未曾给过她一丝保护……即便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我也无法给她任何帮助,甚至是现在……我也帮不了她!我在这里念了这般多的经,可是……她却还是躺在那里……还是……”
话落,他合上了眼睛,泪水随之落下。
“舅父不是的!舅父的诚心定然可以感动上苍,陛下定然会安然无恙的!”程秦忙道。
程氏睁开眼睛,“她虽然有很多缺点,也虽然做错了许多事情,可是她是一个好皇帝,她很努力地去做好一个好皇帝,她不该遭受这些的,不该的……你若是有眼,便帮帮我,便救救她……若是要真的要拿我的命去!将我的命拿去,让她活着!她还年轻,她的路还长!她还可以为天下苍生造福!我求你——求你——”
“舅父……”
程氏没有再理会他,继续诵起了经。
程秦愣住了,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佛像,心乱如麻。
他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舅父说她是个好皇帝,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可是……
可是他的那些死了的亲人又该如何?
如今她染了疫症,是报应吗?
可即便她死了,他的家人,也都回不了……反而会有更多更多的百姓受难……若是她这个时候死了,甚至可能天下大乱……
他没想过自己可以亲手报仇,可是,他却不止一次地诅咒她!
如今,是他的诅咒应验了吗?
是吗?
程秦看着程氏一脸的沉痛虔诚,呆愣了许久,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他做不到在这里如同舅父一般诚心地为她祈求上苍。
他真的做不到!
程秦像是逃难一般夺门而出,然而,却撞上了站在门外的人。
司予述一直站在门口,只是却未曾预料到程秦居然会连这般一个人站在门口都没有发现,因而被他这般一撞,也踉跄了几步。
程秦大惊,在一阵的慌乱之后,方才后退,然后抬头,便看见了司予述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容,眼眸随即因为惊愕而瞪大。
司予述双手负在了身后,目光清冷地盯着他。
程秦呆愣了好半晌,然后方才慌忙行礼:“见过……见过太女……”
司予述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半晌,然后,又越过了他,看向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事发生的程氏,随后,缓缓道:“照顾好大师。”
话罢,便转身离开。
没有责难也没有怒意,只是淡淡的交代。
出了佛堂,重新走入了夜色,然而,程氏的那番话却始终萦绕在了她的耳边。
她是个好皇帝。
好皇帝……
可她为了当好这个皇帝,牺牲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人?
司予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头一片冰凉,若是她如愿登上了皇位,是否也会变成这般?几十年后的她,是否也会是第二个永熙帝?
或许,她会走的更加的悲惨。
因为这个世上,她没有一个深爱的人。
她爱牡艿埽墒撬仓溃沼幸蝗眨儿也会离开她。
他会有他的幸福生活!
而她,又会是孤单一人。
她不爱白氏,即使白氏很好,可是,她的心,无法生出任何的涟漪。
而白氏……
或许也是不爱她。
他只是嫁给了她,所以,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母皇,你这一辈子或许过的很苦,可是,却也很幸运,你爱过人,即使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父君,你还有许多深爱你的人!
父君!
父后,蜀父君,甚至是豫贤贵君!
他们都深爱过你,至少,曾经深爱过你。
而我,却从未有过被人深爱的感觉。
司予述低下了头,轻轻地嗤笑出声,嗤笑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想着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爱?
没有又如何?
她也一样能够走下去,也一定要走下去!
司予述抬起头看向前方,长长的宫道上被一盏又一盏的宫灯照耀,即便也再黑,人总是可以用各种的方式驱散黑暗。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事在人为!
她迈起了脚步,心宁静如水。
“太女殿下!”便在此时,身后想起了一道带着轻颤的声音。
司予述转过身,便见程秦跑了过来。
“太女殿下……”程秦在离司予述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太女殿下,方才奴侍并非有意的。”
司予述看了他一眼,“无碍。”说完,便又欲转身离去。
“太女殿下请留步。”程秦又道。
“你还有事?”司予述蹙眉道。
程秦看着她,“太女殿下,奴侍能不能求求你进去劝劝大师?自从大师从交泰殿回来之后便一直跪在佛像面前诵经,上一次吃东西也是在昨天午时了,而且也只是吃了一小半碗米粥而已,太女殿下,奴侍知道大师是在担心陛下,可是大师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继续这般下去,大师一定会撑不住的!您是太女,若是你去劝劝,大师可能会听的。”
“本殿劝不了。”司予述想也没想地拒绝。
程秦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便拒绝,“太女殿下……”
“你若是担心他,便时刻呆在他身边照料,若是有什么情况便立即去请御医。”司予述继续道,虽然声音很平静,但是却让程秦听的浑身冰冷,“体力不支最多只是会晕厥,不会有性命之忧,等大师支撑不下去,他自然便会停下来。”
“你怎么可以这般说?!”程秦厉声道,语气像是在控诉,“即使大师没有得到正名,可是他始终是你的祖父!是陛下的生父!你怎么可以这般绝情!”
司予述没有动怒,不过也没有改变注意。
“上回你为了我在观星殿烧纸钱的事情差一点便杀了我,我便认为你是一个有孝心的人,一个有孝心的人,绝对不会是坏人!可是你如今却为何这般狠心?你可以孝顺全宸皇贵君,为何要对你的祖父这般狠心?”程秦继续喝道。
司予述仍是没有动怒,只是缓缓地道:“本殿听闻你姐姐一家子出了意外都死了。”
程秦一愣,随后怒道:“关你何事?!”
“若是如今你有一个机会救活他们,你会去做吗?”司予述继续问道。
程秦又是一愣。
“你会吧,即使你明知道自己会撑不住,即使你明知道身边的人会担心,可是你还是回去做,因为那是你最亲的人,只要有一线的机会,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如何艰难,你都会去做,去努力!”司予述声音渐渐的有些锐利,“如今大师便是这般,既然如此,本殿为何要去剥夺他的希望?”
程秦张了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话根本便是歪理,可是他却找不到反驳她的话!可是即使她真的是为了大师着想,难道便不能用另一个更加温和更加温情的方法吗?为何要这般冷漠绝情?!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这般不顾一切。”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本殿便没有这个机会。”
说完,随后转身离开。
程秦没有追上去,只是愣愣地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的视线,在长长的宫道上,便只有她一个人,悬挂的宫灯将她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孤寂苍凉。
这样的背影,这样的场景,让他的心头浮现了这四个字。
随即,一股酸楚涌出了心头。
直到背影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程秦方才惊觉自己的心中感受,面色随即转为了苍白,他怎么会有这般感觉?
即使他知道不该迁怒于太女,可是,他不该有这种感觉?
他居然心疼她?!
……
交泰殿,寝殿外室,李院正和简御医相对愁苦无比,即使他们愿意将性命豁出去,可是,朝和殿的主子没有点头,她们也不敢擅动。
而永熙帝,自从昨日下午晕厥之后,便没有再醒过来。
她们也尝试过请豫贤贵君决断,然而,豫贤贵君却什么也没说,便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话一般。
“如今这般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简御医焦虑道,“若是陛下因此而出事,那……”
李院正摇头叹息,“凤后不肯,陛下未曾醒来,没有人下命令,便是你我愿意冒险可是总不能拿全族的人一同去冒险吧?”
她是不怕死,反正也活到这个年纪了,可是家人,族人,却不能不顾。
“如今只能等陛下醒来了!”简御医也只好选择等待。
这话方才说完,那边,在内室伺候的冷雾便匆忙掀了隔绝内外室的帘子出来,“两位大人,陛下醒了!”
两人闻言顿时起身冲进了内室。
内室中,药味更浓,同时夹杂着某种让人恶心的气味。
永熙帝此时正依靠在了蒙斯醉的身上,任由着蒙斯醉一点一点地喂着她喝药,然后,方才喝不到几口,便又呕吐了起来。
冷雾快速上前伺候。
不过是几日的时间,永熙帝整个人都受了一圈,面容暗黄消瘦,脸庞两边都已经凹进去,露出颧骨,那双沉静威严的眸子此时也仅剩一丝的清明,双唇此时也裂了开来,整个人憔悴的宛如是油尽灯枯之人一般,
待永熙帝呕吐完之后,蒙斯醉便接过了旁边宫侍递上来的温毛巾替她擦拭着嘴边的秽物,然后又开始喂药。
自从他留下来之后,一切近身伺候的事情都未曾假手于人。
若不是他一直沉默不语,若不是那露在了蒙面白布外的眼睛一直没有情绪波动,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对永熙帝是用情至深。
蒙斯醉为何留下来的缘由这里的人都清楚。
可是若不是用情至深,又如何会愿意冒这般大的危险,而且照顾的如此精细?
一碗药,这这腾腾居然喂了小半个时辰。
李院正两人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蒙斯醉喂好了药,然后方才上前开口:“陛下,臣等有事禀报……”
永熙帝虽然折腾的够累,但是眼中却还是有一丝的清明,她靠在了蒙斯醉身上,看着两人,虚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