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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绷紧小小的脊背,强自镇定着同他尖声轻道:“青痕……有些倦了呢!”
他挑起眉,这才淡淡应道:“怎样?”
“岐华,我先去你的寝殿歇息片刻好不好?”
他似是笑了一下,两道眸光炯炯落于我身上,却不应我。
岐华,你就如此讨厌青痕么?
否则,你为何突然间对我如此冷淡,虽然你心内不喜欢青痕,可是青痕并非是故意要赖在你的幽冥殿不肯走呢。
我歪下脑袋,将一双小手藏在背后,小脸上俱是满满的甜笑,一眨不眨地歪头瞧着面前的他。
他“啪”的一声合起面前的簿记,一双眸内已然深了数层下去,低头瞧着我望向他的甜笑,不动声色地接道:“青痕不怕么?”
我喜出望外地格格笑出声,顾不得身下那些个狰狞可怖之至的物什,拔腿就往他的后殿奔去。
青痕怕呢,可是,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呢。
我偷偷睨一眼身后,再竖耳听了半日,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费力地沿着其中一根床柱,攀上眼前那座巨大无比的床榻。
只当瞧不见面前那些个飞逝而过的异象,从自个的衣袖内小心取出那方粉色的锦帕,晃头晃脑地左右瞧了一大圈,竭力踮起小小的双足,举着双臂,【。52dzs。】用采和仙娥一早给我的针线,要将之缝在他正面的那幅床幔一角。
一颗心,在衣襟下跳得就连青痕自个都能听见呢。
不过是短短数针而已,竟然死活扎不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指尖都被扎出血洞来,有一次,差一点将手内的锦帕落在身下。
最后一次,勉强才扎了一针去,头顶上的那方锦帕竟然突然间叫人夺去,耳畔,随之传出他的沉声。
我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应声猫下身子,抱紧自个的脑袋。
“小鲤鱼,这是什么?”
“我在问你话。”
“这是青痕呢!”
他冷笑:“这是青痕?”
这是青痕呢。虽不甚酷肖,但等你瞧见那副小小的脸庞和鱼尾,定会记得你当日亲手所捏的青痕呢。
这方粉色的锦帕和丝线,都是我同采和仙娥要来的上好物什,是只有天庭才有的稀罕宝贝,一定不会像你手腕上的黑色物什那样容易朽坏。我将它绣上青痕的模样,这样,等有一日,等你无意间瞧见它,你才不会忘了青痕。
这样,即便青痕的那一幅经过你面前时,即便你当时不在,或是刚好没瞧见它,你也可以在某一日瞧见我一早藏在你面前的这方锦帕。
青痕不要你忘了我呢。
这一刻,他脸上的沉意冷得怕人,这副形容,我屡次在他脸上见过,一如之前他屡次碎了他给我的粉色鱼筋。长指再一用力,那方锦帕竟然生生在他指间化为了道道青烟。
我只觉心如刀割,再也顾不得畏惧,飞身自那座足有丈余高的床榻之上,一头朝他扑过去。他一动不动,长臂接住我小小的身形,我才要去夺,等到再掰开他的大掌,掌心处,已是空空荡荡,空无一物。
他一下挥落了我,头也不回,大步扬长而去。
前殿,清晰传来他的谕令。
语气平静如斯,听不出一丝方才的戾气,却分明宛如利刃,一下一下落于人身上,向殿门处的那些个冥将命道:“来人——”
“是。”
“叫莫颜即刻来见我。”
“是。”
“莫颜参加帝尊!”
“送她出天门。”
“是。”
天上云舒云卷,我轻轻埋首在厚厚的云霾间,任凭清冷的月华覆住我。渐行渐远,愈行愈远,即便我紧紧闭着眼睫不去瞧,身下,必已是千山万水,万水千山。
第十章 玄机
耳畔,风声渐急。
越往下界走,竟仿似是自春日直接进到严冬,冻得人簌簌发抖。我紧紧攥着莫颜的一片衣角,将自个藏在他脚下的云霭间。即便是如此,左右那些疾风照旧割得我浑身都痛呢。
再走了约莫几个时辰,四下才渐渐有鸟兽之音传来,一派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春日气息。不时有过路的大小仙家们,在远近的筋斗云上高声向莫颜招呼着,一个一个,都是竭尽谄媚之意。
“武德星君见过莫颜神将!”
“济水河神见过莫颜神将!神将一向可好?”
“神将好走,老朽太白不送!”
……
身下,已然愈行愈缓,分明是在往下堕呢。我蓦地支起小小的脑袋朝下望去,眼前,竟然又到了那两条水道的分岔口。
天际,已是暮霭微露,漫天的云霞自山巅处徐徐托着那一轮红日,映着山林间袅袅的白色雾霭。
“莫颜只送青痕到此处。余下的路,要青痕自己走。”
见我不应,他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才要踏上那朵来时的筋斗云,又回过头来冲我低声道:“最靠近日头的那一条水泊,即通往天柱。”
“青痕怎么还不走?”
“青痕不是心心念念一直念着要去天柱的么?怎么又不动弹了?”
我背过身去,佯作低头是去瞧我自个在水中的倒影,一张小脸几乎贴到了河面上,只当听不见他的问话。
他笑:“青痕不理莫颜?!”
可是我偏不要同你讲话呢。
就连一只洪水中的五彩鸾鸟他都舍不得平白取了它的性命,可是青痕巴巴地跑去求他,不过是叫他帮我改一下生死簿记,他都不肯应承呢。
你们一个个,心里也必定都在笑话青痕呢。
身后,传来莫颜的朗声,含笑向我高声道:“那好,莫颜就此告辞!”
我歪过脑袋,只管盯着自个身下的河水瞧得起劲,眼角余光却分明窥见那朵祥云果然应声而起,一点一点,自河面往远处飘去。不过片刻,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悄悄转过小脸,摆下小小的鱼尾,在水下轻轻转了一圈。但只见满眼春山青青,春水如碧,只有林间的燕雀不停绕着高低相间的花树翻飞啁鸣,整座山谷、天地,又仿似只剩下青痕一个人。
我再望了片刻,这才沉下小小的身形,奋力往他方才所指的水道急急游去。
愈往前行,两岸的繁花开得愈盛,白日里的烈日也随之愈发耀眼。
由河入江,再由江入河,直至繁花落尽,累累垂垂的枝条间仿佛是一夜间又再悬出各色各异的青涩果实。
没有了鱼筋,我只能趁夜,趁着万籁俱寂四下无人之际才敢偷偷近岸,小手费力地攀住那些湿滑的江堤,在岸边的草坡内,寻找一些勉强可以入口的野花用以果腹。
繁星入水,整条江水仿似那一夜的春江水平,在我身旁织成潋滟璀璨的星河。
那些野花都太过浓艳生涩,纵然在这江水中洗上几遍,也洗不去入口的那股艳俗气味。我藏身在一棵枯死的垂杨树下,从手内的花束间胡乱揪了几朵,填进自个的嘴巴。
不过才啃了三两朵,头顶之上的夜空猛地叫一道电闪劈开,夹带着惊雷阵阵,将远处山峦的重影霎时间照得雪白透亮。
我一下丢了那些花束,忙不迭地摆着小小的鱼尾,一头自树下冲出,支着脖颈,昂首朝漆黑的天穹望去。
夏夜惊雷,其实是再寻常不过,可是青痕在这江水中等了半日,都不见有半点雨水凌空落下呢。只有那一颗一颗的星子,高悬在墨染一般的穹顶之上,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睫,好像人的炯炯星眸。
不知为何,随着天气见暖,青痕的气力也日趋减弱,有时不过才游了数里地而已,竟然就浑身无力。有一次,差一点就叫江心的一处漩涡卷了去。
我自水下轻轻探出脑袋,再往上浮了浮,一双小手攀住江水中央那一处凸起的礁石,想要趁机歇一口气。
一直等到晨起的雾气慢慢自江面散去,左右才偶尔有一两个仙家路过。
“你听说了没有?”
“连仙长都听说了,小弟我岂会不知?!”
“唉,听说冥帝帝尊为此一连取了数十位上神的性命,听说是连坐。”
“也是他们该死,自作孽。竟然一个个吃了通天的豹子胆,敢私下串通,勾结玉帝帝尊跟前的文昌星私自篡改自个的功德簿,妄图蒙混过关。”
“就是啊,这些人的脑筋平日那么好使,也不知是哪里鬼迷了心窍,不就是想多活几年嘛,至于如此铤而走险么?!”
“是,一个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也不想想,即便玉帝帝尊那里改了功德簿,送到冥帝帝尊那里,以为冥帝帝尊当真会识不破?就凭了他们几个所改的功德簿,就可以平白延了他们的寿数不成?那咱们三界中还有没有天则法则?这功德簿、生死簿谁都可以改,你改我改,大家都改,岂不都乱套了?!”
“真是痴心妄想!”
“这下好了,长命倒没成,来了个即死。唉!”
“我一早就说过,二位帝尊各辖其职,原本就是天地创世一早定好的绝妙牵制。由玉帝帝尊掌管功德,凭着修为,你我这些人大可在玉帝帝尊所管的功德簿上添上一笔,功德添了,冥帝帝尊那里所管的寿数才能一应添了。但是否能就此添寿,仅凭功德簿并不行,还得要冥帝帝尊亲自审过生死簿记,亲笔勾批过才作数,那阎君可不归玉帝帝尊管不是?”
“咱们这些人,也无需终日担心阎君会徇私,因为天则一早就定好,那家伙是不是照着功德簿所记,来增减咱们的生死簿记,有玉帝帝尊在旁瞧着哪!再说,就凭冥帝帝尊那……性子,你就是借给那黑心黑面的家伙几个胆,估计他也不敢轻易徇私!”
“嘘……”
“无需介意,兄长我只不过就一说罢了。不过,就拿两位帝尊而言,我还是更偏向那一位。我和某些人不同,他们一个个可以舍身成仁,我可做不到,我还是爱惜自个的老命多些。”
“你别说,咱们三界中,还真有些不怕死的家伙们,眼里只瞧着玉帝帝尊手中的功德簿,那个巴结样,连我都看不下去。一个个整日妄想着名垂千古,名垂史册,何时死,几时死,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在他们眼中,根本毫无裨益。”
“小弟和仙长所想一样,要那些虚名有何用?修为,自是必须要有的,也是必须要修的,否则无以添寿。但,若真是要拿命去求那些天大的功名,小弟和仙长一样不敢苟同。”
“是,你功德再高,名声再盛,功德簿上所记的有天高了去,若是惹恼了冥帝帝尊,他一样可以立时取你性命。这种事,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天则多了,悖逆帝尊当死,也是天则法则所定之一。这些人就是死脑筋,摆明吃力不讨好的事非要去为,真是愚不可及!”
“听仙长一言,小弟着实是受教得紧,怪不得仙长你明里暗里一直都有所偏颇,小弟今日才算是真长了见地!”
“不过,小弟还是以为,仙长你有些时候还是委婉些得好。你瞧,即便是白水,够风光了吧?能不能成上神,何时能成,也得靠她有修为。即便有了修为,也得玉帝帝尊跟前的人肯认是不是?即便玉帝帝尊跟前的人不敢有失公允,但,也要她先有了修为方可哪!如果真成不了上神,冥帝帝尊即便想让她再多活几年,那也得大家众目睽睽看着哪!”
“不不不,话也不能这样讲。既然你不把兄长当外人,兄长今日就不妨再多言几句。即便大家同样是上神,彼此一模一样的功德修为,送到冥帝帝尊那里,冥帝帝尊偏偏判你比另外一个少活几年,谁能说他判得不对?!再说了,咱们上界德高望重却白白枉死短命的,又岂在少数?要那些修为名声又有何用?就连那些凡人都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时候天要你死,你能奈天何?!”
“咱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