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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回头再瞧一眼师傅,他也实在是罗嗦得紧,他既然都能说服老怪物派人送我去见岐华,自是知道他一定会出手救我。这个道理连青痕自个都懂,只不过那些蠢笨无比的家伙们尚且不知道罢了,师傅他自个怎么反倒糊涂了?
“缘池仙翁,你敢出手救她?!”
“老龙王,此去幽冥殿天遥路远,方才她受了二位仙友的重击,小仙若不输些真气给她,怕她才走到半途,已然就送了小命。”
“识时务的,赶紧给本龙王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你们一个个都给本龙王听好了,速将这个小妖精给我送到冥帝帝尊的幽冥殿前!如若帝尊不肯见她,就赶紧按我东海龙宫的规矩处置,赶紧送她归西去!听清楚没?!”
“小的们遵命!”
“等等,回来——”
那老怪物又像见不得人般,附在其中一个喽啰的耳边嘱咐道:“大公主他们此刻怕已经先行到了幽冥殿,记得千万别让大公主瞧见她,如果正好赶上瑶英醒来,记得,一定要等她不在场时才去禀报给帝尊??”
他斜睨着师傅与我,越说声音越低,仿似还有更见不得人的勾当,竟不敢当众言明。
说到最后一句,这才提高了音调喝道:“听见没有?”
那些猥琐不堪的家伙们连连叩头不止,仿似吓破胆一般连声应着:“是是是,小的们都记下了!”
我有些奇怪,为何非要等到那白水神女不在场时才去通知岐华?青痕并不笨呢,我骨碌碌转下眼眸,莫非他是怕瑶英看见我会心软,反而会去向岐华求情不成?
我气得不行,拼尽全身力气昂起自个的脖颈,青痕岂会要你们这些人的怜悯,即便没有白水神女的好言,岐华也一定会救我。
“青痕,青痕??”
师傅犹在我身后念叨不停,而那些得了令的水族们岂容他再耽搁,不等他再多言,已然在那老怪物的连声怒喝下,拖起我的身子腾云驾雾而去。
第二十八章 一口忘川水
2010年11月29日12:17
天上云舒云卷,足下的云朵带着青痕飞越过山川,飞越过一道又一道的人烟,也飞越过四季更迭的景致变换。
原来,幽冥殿竟然和玉帝帝尊的宫殿一样是在云间。
原来,它距洞庭府,竟有如此之远。
不知是因着那些道行浅薄的水族脚力极差的缘故,又或是青痕自个的体力不支,记不清经历了几番的日月更迭,竟好比有数月那么久,不过才行到半途。青痕先前的伤势加上金蝉丝的功力,剩下的路途,竟再也强撑不住,硬是被这些喽啰半拖着前行。
眼前,已经可以看见那些高耸入云的宫阙,直插入云端,在镶着金边的云层内,闪着耀目的霞光。一重又一重,一眼竟望不到尽头,就这样绵延着,从我的面前一直往后铺展,仿佛一张极大的画卷,又远比青痕在九仙山上见过的任何一幅画卷还要寥廓。
除了那些宫阙,在那些琼楼玉宇之间,青痕甚至可以望见一个又一个来往穿梭不停的仙娥和手持兵刃的冥将。
原来,他果真是天地间至尊无比的冥帝帝尊。
身后的虾兵见我看得入神,手中再一用力,金蝉丝登时又将我捆紧了数寸,一个失足,跌在那些人脚下。
我强忍着痛,遥望着宫殿的琼楼处。
耳畔,传出断喝。
“鲤鱼精,小爷已经陪你一路奔波至冥殿之外了,你若真有本事,赶紧求冥帝救你,要没本事,赶紧受刑,免得爷等白费时日!”
“爷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乖乖喝了这碗望川呢,还是甘愿身受剥鳞之刑?”
一路上,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告诉我所谓东海龙宫的规矩。
如果我愿意和世间同样有轮回的众生一样死法,临死前,则必须要饮下忘川水。如此这般,在下一世才不会再记得这一生的肃杀报应,免得那些冤死屈死的生灵,下一世还要苦苦纠缠住这一世的仇家和行刑之人,再抑或图谋报复。据说,喝下忘川水之后,便不会再记得今生今世的任何人与事,也自不会再记得自个死前曾有多么痛。而且据这几个虾兵蟹将假惺惺的劝说,喝下忘川之后,非但来世记不起这一世的痛楚,就连这一世赴死之时也不会再觉得多么痛。
而如果我不肯喝下忘川水,则必须要生生忍受剥鳞之刑。
之于鲤鱼而言,一旦,被生剥了鱼鳞,非但痛不欲生,更是必死无疑。非但痛,而这种蚀心之痛更会伴随至下一世,直至三世结束之时,直至三魂七魄亦随着我的肉身灰飞烟灭。
可,青痕若要喝了这一碗望川水,三生三世之约,也止于今日。来世,青痕将再也记不起与他的过往,就好像在奈何桥前蓄意要忘记绮霞的张瑞文。
不,青痕宁愿这一世死,也不要忘记他。
青痕虽从不肯当着师傅和赤霞等人的面承认,青痕甚至还跟赤霞说,说我喜欢玄蛇精呢。其实青痕心内,没有一天不想他。
虽然他不是凡人,不能轻易给我一滴眼泪,可我还是喜欢他。喜欢他身上的香气,喜欢他抱着我,喜欢他亲我的滋味。
更何况,他说他也喜欢青痕呢。
他若知道我来找他,他若知道我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就一定不会再对我避而不见,必定会和以往一样,将我抱在他怀内,低头冲我笑。
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我愈想心内愈欢喜,金蝉缚身之痛,竟也不觉得十分难忍了。
再往前爬了几步,仰起小脸,向殿门之前的那几位冥将好生求道:“青痕,要见岐——”
我忽然打住,想起自个那些堆积如山的课业,眼角余光瞄一眼我身后那些凶恶无比的虾兵蟹将们,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这才强抑着自个心头的嫌恶改口道:“青痕,想要求见冥帝帝尊。”
此刻,还是青痕的性命要紧,只要能够尽快见到他,青痕权且佯作屈服状也不甚打紧呢。反正师傅和赤霞都不在眼前,那些面目可憎的仙众们,更是听不见我此刻的言语,而眼前这些喽啰和冥将们,天生也不认识青痕。
岂知那几位冥将冷声应道:“你不过是一个逆鳞而生的鲤鱼精,你以为你是何方神圣,要见冥帝,即时就可以见?”
我强抑着心头的计较,绽开笑脸,脆生生应道:“可是,他一定会见我的。”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冥将上前一步,俯身向蜷在他脚下的我劝道:“这位小姑娘,我看你确实有几分可怜,就实话告诉你吧。今日,是冥帝与东海龙女的大喜之日,此刻,别说帝尊没空见你,就连玉皇大帝来了,他也未必有空见他老人家。而且,帝尊一早就吩咐下来,今日,不管任何人求见于幽冥殿外,一律不见。”
他身旁的那一个,又接腔道:“帝尊,法力无边,手握天地万物生死之计,若真像你所说的,帝尊果真有意救你,你又怎会有今日之劫?别说是你此刻站在幽冥殿外,就是上天入地,帝尊若真不要你死,更无一人可以让你死!帝尊,颁下此道谕令,不过是不想再看见你!”话音未落,脸上已布满倨傲之意,一旁的那位冥将也看着我,连连摇头,似是怜悯。
金蝉丝着实捆得我太紧,我费力地仰着自个的脑袋,望着自个头顶之上的两个人,心口仿似被什么人一下一下地扯着,一阵痛过一阵。
绮霞,青痕果真渐渐懂了。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心才会疼,当那个人不要你了,心竟比喜欢他还要疼。
他终是喜欢白水神女远甚过喜欢青痕,他果真如那些神仙们所言,不顾法则与天则,再一次破例救了她。
先前,他已经救了她一次。
只为了能让白水的波澜再起,他贵为帝尊,却硬是用自个的一滴血将她的魂魄养在青痕的宝物内。
而这一次,他非但又一次救活了她的性命,更要让青痕眼见他娶她。
此刻,他明知青痕就要送命,却依旧不闻不问,任凭我在他的幽冥殿外自生自灭。
岐华,你是在怨恨我伤了你心内喜欢的人么?
可是青痕并没有要伤她,青痕原本想要为绮霞报仇,没成想她竟为了搭救一个该死的张瑞文,白白将自个挡在我的掌力之前。
岐华,连你也不信青痕么?
那些个虾兵蟹将眼见我发呆,其中一个则趁我不备,上前一大步,一把攥过我的小脸,将手中的忘川水对着我的嘴巴就灌了下去。
我猝不及防,被他硬生生灌了一口进去,一连咳了数声,差一点被他呛死。待看清他手中之物,怎奈手足都叫金蝉丝捆住,只得强忍着心头的恨意,死死咬着自个的牙关,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拼命扭动着自个的脖颈避闪着,任他泼了我一头一脸一身。
这些无耻之徒,不过是怕我下一世来找他们算账,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次意图偷偷灌我忘川水,青痕岂能让他们得逞。
可,任凭我再怎样挣扎,喉内那一小口的忘川水硬是再吐不出,就这样滑入我肚内。
我气极,一双眼眸瞪得溜圆,岐华,青痕偏不要喝忘川水。
可,我皱紧眉头,竟再想不起谁是东海龙女。谁是东海龙女?他又为什么要娶东海龙女?他不是说他喜欢青痕的么?
难道他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么?可是,他亲了我,还??那些,还不是喜欢么?
“小鲤鱼,我确实喜欢你。”
“却不是你想要的喜欢。”
可,什么叫不是我想要的喜欢?
青痕的道行尚浅,他们告诉我,如果一个男子亲了你,并且和你有了肌肤之亲,就表示他喜欢上了你,你就可以和他要一滴眼泪了。可是,他虽然不是人间男子,青痕误打误撞以为他是,和他有了许多次的肌肤之亲,即便他不能像凡间男子一样轻易给我一滴眼泪,他为什么还要和东海龙女成亲?他不要青痕了么?
就在他的冥殿之外,天雷终于响了,随之,有暴起的电光,重重击在我的身上。
我大声朝冥殿之内喊着他的名字,只盼他能出来见我。
“岐华,救我——”
豪雨,倾颓而下,鲜血沿着我被天雷打回原形的鱼尾,迤逦而出。可我,竟然觉不出痛,金蝉丝,再也吃不住力,在我的肌肤之上,断成数段。
再接着,是小小的鱼尾。
它是我们鲤鱼身上最娇弱之处,离了鳞片的包裹,根本禁不起雷电之刃,硬生生自我的身上裂开,好像一只丑陋的壁虎。
然后,是腰肢,也断了。
青痕,原本身量就小,此刻,只剩下小半截身子。
我忽然觉得脸上好痒,奇痒难忍,竟比痛还让人难过,遂,抬起手臂,抹一下自个的眼睫。指尖处,隔着滂沱的雨注,竟看见一颗晶莹的鲛珠,于彼处,熠熠闪光。
青痕,在死之前,果真掉下了眼泪。
青痕先前受过那么多切肤之痛,竟从不曾让我因为吃痛落下眼泪。
青痕先前见那些人动不动就哭个不停,我心内原本还嫉恨得不行,以为是那些人眼泪不值钱或是故意在我跟前气我。直至今日,等青痕自个有了眼泪,竟才知晓——原来,绮霞说的果真是,只有自个心内痛到极致,那些泪珠才能自眼眶中溢出。
那些虾兵蟹将眼见我手中幻化之物,登时,一个个现出觊觎之色,这种鲛珠,极其罕见,其价可倾城,并不是所有的鲤鱼精落泪都会有,也并不是每次泪落都会形成,他们当然垂涎三尺。
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自个怀内掏出一本札记,以最后的心力,胡乱书着。不过片刻,即已书成。再将其装入那只木匣之内,未免他们不应或变卦,更学着那些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