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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悠怔在原地,转头望着靠在窗边的俊朗身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重新抬首,眼眶却已变得湿润。
“小悠——”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钟宁紧紧地拥住她。
“你……”她深吸一口气,才幽幽地道:“别担心。手术很快就——”
“小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好不好?”钟宁打断她,急切而忧伤的眼神让她的心,在一刹那间酸涩到了极点,“我去跟大哥说,我们取消手术——”
“钟宁。”纪悠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迷蒙,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好似要倒下去。
气氛,在陡然间降至冰点。
“你……答应过我的。”虽然心痛,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是上天给她耻辱的印证啊,他答应过陪她一起忘却的——
她的话让钟宁彻底怔住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孩,用一种绝望到谷底、痛苦不堪的眼神,然后慢慢地放开手,慢慢地退后,仿佛面前的人已成了令他畏惧的存在。
颓然跌坐进身旁的一把转椅里,他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话音中的痛楚,深沉得令人发抖。
纪悠看着他,轻扯唇角凄然一笑,在泪水倾眶而出前急急逃了出去。无力地靠在外廊墙壁上许久,直到心情平复,她才茫然若失地推门走进手术室。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钟医生看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准备工作。
诧异地抬首,静默了片刻,纪悠才点点头。
钟医生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和无奈,“那小宁他——”
纪悠却打断他,“是我的决定,与他无关。”
闻言,钟医生一怔,然后苦笑,“好,我知道了。”他示意旁边的一位护士小姐打亮手术台的灯光,“纪小姐,手术要开始了。”
在那位护士小姐的帮助下,纪悠躺在了手术台上,强光的刺激让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而已,一切的尘埃,都将落定。
很快的,麻醉剂开始生效,纪悠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变得模糊不堪……但一切似乎在冥冥中早有定数,上天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忘不掉最后一刻、钟宁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不要……
心,开始挣扎。
为什么当他脸上那抹痛楚化开,她的心也会变得那样痛?
“别担心。”是护士小姐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这种手术十分容易,只要三到五分钟——”
不,她想放弃了!
她反抓住护士小姐的手,用残存的气力摇动着。
拜托,求她读懂她的意思吧!
“钟医生,钟医生!”果然,护士小姐惊讶地叫了起来,“纪小姐好像对麻药有不良反应。”
“什么?!”钟医生闻言大为诧异,他边戴白手套边走过来,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按药效,她现在应该正在逐步失去意识当中——对了!”他猛然醒悟,代替助手握住纪悠的手,立即沉声道:“纪小姐,你是不是想放弃手术?”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纪悠点头。
“太好了!”她听见钟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
七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钟医生扶着纪悠走出来。
“小悠——”钟宁一看见他们就紧张地冲上前。
“好了,小宁,”钟医生把纪悠交到弟弟手中,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我把纪小姐‘完好’地交还给你。手术‘很顺利’,不过麻药有一定的副作用,你回去后要多加注意,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了。”钟宁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纪悠身上,语带伤感。
“咦,小钟先生,你还难受什么?”整理完手术室的护士小姐笑眯眯地走过来,“手术不是都已经——”
“咳,小吴,你去忙你的吧,”钟医生打断她,“这里我会交待。”
“好的,钟医生。”姓吴的护士小姐乖巧地一点头,脚步轻快地绕过了走廊。
“小悠,我们走吧?”
纪悠倚在钟宁怀里,他忧虑而温柔的口吻让她的心有一种涨痛的感觉,几乎要忍不住直接开口告诉他真相。
趋车至酒店,一路无语。
直到进了套房,他扶着她在窗边坐下,才在旁边低低地开口道:“肚子饿吗?你刚做完手术,我让他们弄些清淡的东西上来,嗯?”
纪悠摇头,“钟宁——”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她的举动让他诧异,“小悠,你怎么了?”
“我……我没有拿掉孩子。”她说得很轻,些微泛白的娇靥上却依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美丽而温暖。像是暴风雪过后,天空初霁时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钟宁的声音是颤抖的,紧张地抬头看着她。
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过纪悠弧度优美的脸颊,但唇角仍是扬起的,“在麻醉生效的最后几秒,我后悔了……”她看着他,眸中是一种释然和爱怜的笑意,“我告诉钟医生,取消了手术。”
“真的?”钟宁呆呆地问。
“嗯。”纪悠点头,俯首看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暖。
谢天谢地,宝宝还在,她终究没有舍得剥夺掉他降世的权利。
仿佛从悬崖边将之抢救回来一般,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刻艰辛,她望向窗外的云天,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该死的混蛋!”钟宁却突然爆出一记低声的咒骂。
纪悠却笑了,“你在怪钟医生?”
“当然!”钟宁懊恼地一撇嘴,“他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是我不让他说的。”
钟宁闻言挑眉,一直忧心忡忡的俊颜上终于也露出笑意,“小悠,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他伸指轻抚她的脸,“好吧,心痛的感觉我们平分。”说完,起身在娇唇上轻轻一啄。
“答应我,对于这个决定,你永远不会后悔。”他看着她,目光回复幽深。
“……我不知道,”她却如是说,“但我会努力。”
从来不愿意许下无谓的承诺啊,他该明白,一段感情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经营。历经层层阴霾,事到如今,她愿意忘掉以前的一切,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已足够。
钟宁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一字一缓地道:“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后悔的。”
尾 声
一年以后。
午后的阳光正绚烂,满庭的香花甜蕊撩人春思,燕雀在廊外呢喃,床上却有一位美人儿在兀自沉睡。
“宝贝,我要去上班了,你还在睡?”钟宁穿好衬衫走过来,单膝支在床上,俯身在娇妻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去行不行?”迷蒙的星眸微睁,纪悠主动抱住丈夫,“我想要你留在家里陪我——”
钟宁笑了,“有然然陪着你。乖,下午的会议很重要,我会尽早赶回来。”
“那几时回来?”纪悠抱着他不放,睡意朦胧,但不忘亲吻他的脸颊、唇角,带着十足的挑逗。
她好想留他在家里喔,陪着自己和宝宝。
“小悠——”钟宁有些承受不住,终于搂着娇躯一翻转,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别玩火,嗯?你再挑战我的意志力,我就打你屁股!”他看着眼前娇美至极的容颜,双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没有,”漂亮妈咪调皮地轻扯嘴角,干脆动手去解白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你老是冤枉我。”
“好了好了,”钟宁止住她,实在吃不消她此刻的甜腻、粘人,“别害我开会迟到,嗯?我回来买礼物给你们。”
“不要!”她干脆地拒绝。
他笑,“为什么?”
“因为会浪费时间啊……”纪悠叹息了一声,把脸贴在丈夫胸前,聆听他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属于春日午后的安宁和温暖,“开完会就回来吧?”她抬起头看他。
“好,我答应你。”钟宁抱着怀中娇躯坐起来,在粉颊落下轻轻一吻。
“不许骗人,”她回亲他的嘴角,“否则我和然然会生气的。”
“我保证。”
……
不知睡了多久,纪悠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光线已变淡,日薄黄昏,天色向晚。
“蹬蹬蹬……”外面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纪悠下床,感觉睡了一个半天的肢体越发酸软,推开门就看到佣人张妈妈提了一大篮子新收的干衣服上楼,嘴里嚷着:“少奶,你醒啦?我正好把你们的衣服送进来。”
张妈妈老家在湖南,说话家乡味很重,还习惯把“少奶奶”的后一个字省略,直接叫成“少奶”,这一点却反而老让钟宁笑她有广东腔。
纪悠到现在还不大习惯所有的事都有人代劳,想接过张妈妈手中的一篮子衣物,“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我会把这些衣裤分门别类存放好的。”
“不行,这是我要做的事嘛。”张妈妈却坚持。
“可是这些事从小到大我都会做,”纪悠笑,“而且很轻松的——”
“很轻松也不行。”张妈妈懒得跟她再硏嗦,直接提着干衣篮走进房里,“少奶,你觉得空,自己找点别的事做嘛,不要老来跟我抢啊。”
我也不想跟你抢嘛,纪悠在心里苦笑,只好作罢。
她可不想自己的好心换来她的危机感。
张妈妈在里面一边折衣服一边碎碎念:“说起来,少奶,你们母女俩还真像——”
“是啊,爸爸妈妈和大哥都说然然有好多地方长得像我。”谈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宝贝,漂亮妈咪就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不是长相啦。”张妈妈的语调不变。
纪悠疑惑地睁大眼,“那像什么?”
“你们哦,都很能睡——然然每天吃饱了奶就是睡,你也差不多啦。”
真的吗?
可怜的妈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那是产后调整不好,再加上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才——
忽然传来隐隐的门铃声,张妈妈放下手上正在忙的活,“可能是少爷回来了,我去开门。”
“你忙这里吧,我去开好了。”
“少奶,你又要跟我抢了不是?”张妈妈一脸警戒地看向年轻的当家主母。
害得纪悠哭笑不得,“好嘛,那你去开。”
这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真是不够通情达理,人家只是想早点见到亲爱的老公而已。
“少奶,这些衣服也是我的,你别动。”张妈妈像防贼一样地盯了她三秒钟,才“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纪悠百无聊赖地又倒回床上。
等了片刻,没听到楼下有动静,她按捺不住好奇爬下床,正巧肚子也有点饿了,遂决定下楼去找些点心。步下楼梯,屋子里居然没有人,她跑到窗口,见张妈妈正在院门口和一个邮递员说话。等了一会儿,她才拿着一封信折返来。
“少奶,你的信。”张妈妈一推开门就嚷。
“哦。”纪悠随口应了一声。不晓得现在还会有谁给她写信,住在同一个城市,小苏他们不是打电话就是发邮件,写信这种沟通方式已经变得很古老呢。
湖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