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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纪小姐,幸会幸会。”赵锐立即打蛇随棍上,起身向她伸出手来,纪悠只好勉强笑着应付一番。反正这趟差事是她自己硬着头皮讨来的,是福是祸都怨不得别人。
“纪小姐生得如此美丽动人,老王你可真是享福啊!”赵锐愉快地落座,大力拍拍王组长,“什么时候让兄弟也跟着沾回光?”
“呃?她们这种小丫头片子,我哪敢去惹她们?”王组长两大杯红酒落肚,神智似乎反而愈加清醒,“你别看我这一身肥肉,这胸腔内装的可是对太座大人的一颗赤胆忠心——嘿嘿,我可是出了名的新好男人呐!”
纪悠在旁边听得好笑,她的乌云大上司根本就是在打太极,又趁机标榜自己一番。
赵锐听他说得热闹,目光越过他,又幽幽地落在她这边,纪悠一抬眼,不期然和他对视个正着,脸皮不由地一阵发烫。这男人的眼神深邃得可怕,就像一个黑洞,容易把人吸纳进去。
“赵总,组长,你们慢慢喝,我去一趟洗手间。”她站了起来。
“去吧,去吧。”王组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单手伸过去一把搂住赵锐的肩膀,按下了他似乎想站起来的举动,“来,赵老弟,我们接着喝,今天来他个不醉无归啊……”
纪悠躲进了洗手间里,平复自己有些烦躁纷乱的心情。
看着镜子中的女孩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原本该是怎样的青春惬意啊!如果没有那一场噩梦,没有那一个俊美但如魔鬼一般存在的人,她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对她而言绝不是个好地方,她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评定一场交易,把自己当成待价而沽的流莺。对一个已心如死灰的人,生活的确还是坦诚一些比较好。
如果这个赵总愿意慷慨解囊,为她支付医治外婆的一切费用……纪悠在心里问自己,她该怎么做?痛快地把自己卖出去?
正想着,洗手间狭小的门里突然挤进一个肥大的身躯——
“组长?!”纪悠吃惊地睁大眼睛。
这家伙可别是醉糊涂了!
“瞪什么瞪?我还没醉呢!”胖嘟嘟的上司一进来就盛气凌人,“哎,我问你,小白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姓赵的那个——咳,直说了吧,你怎么还不回家?”
“生意还没谈成,我干吗急着回家?”纪悠还真装傻。
“得了吧,有你在这里,我也甭想谈成什么买卖!”王组长眼角吊得老高。
“这你可冤枉我,”纪悠在心里苦笑,但仍继续装傻,“我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干吗赶我走呀?”
“你真不走是吧?”王组长叉着腰挡在门口,颇有些猪八戒闹高老庄的架势。
纪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组长你还是先看看你背后——”
她的话没说完,王组长身后已响起一声足可惨绝人寰的尖叫:“天啊——女用洗手间里有色狼!还是个吨位级的老色狼!”然后一串“蹭蹭蹭蹭”的声音,一抹娇小的淡蓝色从仅可看到的空隙里疾飘而过。
“我?什么——”纪悠猜想王组长此刻的表情应该是十分的郁闷,他转过身去望着门口愣了半天,然后掏出手机,一边往外挤一边对她说,“算了,那我不管你了,我得先打个电话去。”
咦?突然要打什么电话?纪悠心生疑虑。
不知为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地浮上来。
她对着镜子细细补好了妆,然后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走回包厢。
“纪小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赵锐表现得一脸关切。
纪悠淡淡地笑笑,对他摆一摆手,“是我手脚比较慢,承蒙赵总挂心了。”
“女人都是这样的啦,整治一张脸比画画还要精细,我在家里和公司里见得多了,统统一个样——见着镜子就恨不得把脸都贴在上头!”王组长看也不看她,径自又是半杯红酒落肚。
话匣子打开,干脆大放起厥词来。
纪悠在心里笑他不是趁机教训她刚才在洗手间里的无礼顶撞,就是对家里太座高压的反弹。
“是这样的吗?”果然有人已先替她质疑了。赵锐舒适地端着酒杯,目光下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抬头笑道,“请容我不客气地说一句,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实在是对女人的无知和无怜。”
说得好!如果不是因为身处这等微妙的境地,纪悠倒是蛮想为他鼓掌。
单为这句话。
“胡说八道!”王组长脸皮厚,丝毫不介意,依旧笑呵呵地伸手过去拍对方的肩膀,“女人这种东西我身边多得去啦,我家里有一大一小,公司里又成天有叽叽喳喳的一群,我对她们怎么无知啦?”
赵锐的目光又落在娇柔美丽的身躯上,“相处得久并不代表了解她们。纪小姐,你说是吗?”他刻意把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弄得低沉柔和,极富有磁性,纪悠的心猛地一惊。
现在她的身份到底是评估者,还是不幸落入网中的猎物呢?
纪悠勉强笑了笑,“赵总说得对,组长说得也没有大错——凡是人都是多棱镜,女人也不例外,你们大概各把握住了一面。”
“哦?”赵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
纪悠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杯被人放在桌上玩味品评的红酒。
“是啊,这是我个人的愚见,还让赵总见笑了。”
赵锐还真笑了,一口喝干杯中的液体,“纪小姐果真聪慧无比,这话明褒实贬,恐怕是在暗讽我和你的大组长都是盲人摸象吧?”
纪悠在心里苦笑,她可没想到这一层,是你先生自己歪着头撞过来的,还把她的胖上司拖下水。
王组长突然抬手看看表,插嘴道:“待会儿我有位朋友想进来打扰一下,赵老弟,你不会不欢迎吧?”
惊讶只在赵锐脸上停留了一秒钟,他立刻笑着接道:“什么话?我们生意场上大家见面都是朋友,老王你的朋友就相当于是我的,焉有将朋友拒之门外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王组长搓着手掌,呵呵而笑。
奇怪,还有什么朋友来吗?纪悠在心里十分纳闷。
不知怎么,方才那股不安感又渐渐聚拢来,搅得她有些胸口发闷。
然后包厢门忽然被打开,夜总会的一个侍应生走进来,“王先生,二少爷来了。”
随他之后,走进来的那个身影让纪悠一下子如坠冰窖,从头寒到了脚,连心也是。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娇颜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虚软在沙发上。
钟宁从一进门就直直盯住她,黑眸里的那抹深邃让纪悠根本看不透他现在究竟想计量些什么。他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似乎想碰她的脸,接收到她惊惧的目光,伸出的手又颤抖着放了回去,然后低低地道:“……这里也是我们家的产业。”
呵,很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纪悠在心里冷笑。
那么率土之滨呢,难道就该“莫非王臣”么?
“小钟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鄙姓赵,真是幸会!”赵锐似乎也一下子降格成“王臣”了,毫不在乎钟宁对他们的全然不理会,径自满面堆笑地走过来。
钟宁的眼光只锁在纪悠身上,对对方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叹了一口气,轻柔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嗯?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休息,跟两个大男人流连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他此刻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一种可以将人催眠的魔力,纪悠几乎要顺着他的话开口,心志却在突然间挽救了她,回过神来,冷冷地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她根本不想再把眼光浪费在他身上半秒,就随意转了开去,结果恰巧落在旁边的赵锐身上,纪悠的目光与他对视,猛然发觉已没了先前令她不安的某种东西,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种惋惜。
他在惋惜什么?
哦,肯定以为她是钟宁的女人——
是了,钟宁刚才的一番举动,不知内幕的人看见,没有一个不会这样以为。
钟宁也转过头去,第一次正视赵锐,因为纪悠过多地把目光停留在了后者的身上,让他觉得不舒服,“原来是知源的赵总,”他冷冰冰地开口,“久闻不如一见,幸会。”
赵锐已从脱下的外套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小小规模,不成气候,以后还要多仰仗钟氏的扶持。”
钟宁并没有接过,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不必了,这种东西你已经送了很多到我的秘书手上。”
“是吗?”赵锐尴尬地讪笑,退后一步,“那么,我先告辞了。”他拿起外套,勉强笑着退了出去。
钟宁没有任何反应。
“赵总——”纪悠有些无意识地站起来,轻呼出声。
她不想让自己未成型的交易就这么被钟宁破坏。
后者一把拉下她。“你想跟他做交易,是吗?”钟宁紧盯着纪悠的眼睛。
他怎么会一眼就看穿?
纪悠猛然扭头看向王组长,那颗圆滚滚的大脑袋却选择在同时垂了下去。
不敢回视她?!
纪悠好不容易平复些许的心又全然揪了起来。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出卖她?!
前一刻还俨然一副保护者姿态的胖上司,转头却痛快地把她卖给了钟宁!呵,对了,在商言商,在他眼里,钟氏的二公子开出的价码当然比赵锐这个小小的房地产老板阔绰得多啦!
纪悠的心痛得快滴血。
钟宁抓着她的肩膀,苦笑道:“小悠,别傻了,你是那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轻贱自己?”
纪悠一把甩开他,双眸已快喷出火来!
“你少再来管我的闲事!这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明明是你让我陷入这么不堪的境地!哼哼,做过了掠夺的猎手,又想来扮演游说的僧侣——上流社会果然都是虚伪的动物!”
“我听说了你外婆的事——”钟宁看着她,眼眸里流露出一种乞求的表情。
一提到外婆,纪悠的心里就又酸又苦,双手抓着皮包痛苦地低下头去,“这是我的家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但是我想帮你。”钟宁说。
纪悠猛地抬起头,“帮?你还有什么立场帮我?”冷冷地摇头,“这话你如果在那晚之前说出来,我会很感激你,但是现在——只会让我更恨你!”她站起身来,“让开,放我走。”
钟宁却执意拉住她的手,“小悠——”
“卑鄙的男人,你还想怎么样?”纪悠低头看着他,眼神冰冷到无以复加。
钟宁一把将娇躯攫入怀中,语音里隐忍着极大的怒意:“如果非要卖,为什么不卖给我?我可以出他的十倍,甚至百倍、千倍——”
没有回答,纪悠给了他一杯冰镇啤酒,满头满脸。
这是他该得的,她之前得到的羞辱远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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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钟宁怀中逃了出来,一口气逃到了夜总会的大门口。
夜风吹过,娇躯打了个寒颤,抬头看满天稀疏而疲倦的星星,泪也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悲哀到无以复加的人生?
身后有一串急切而笨重的脚步声传来,纪悠一听就知道是谁,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