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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严父、他的慈母、总是替他背黑锅却只是宽厚笑笑的大哥、调皮又懂事的小妹,与他天人永隔,死了,都死了!
唇内溢出血丝,霍去疾木然伸出舌尖将这缕腥甜仔仔细细舔回去。在没有报仇血恨之前,在没有替父亲申张冤屈之前,在没有将那些吸食贫苦士兵血肉的国之蠹虫绳之以法之前,他会保存自己的每一滴血每一分精力。
冻得青白的手指更用力地将冰片压下。被体温逐渐融化的雪水渗入伤口。霍去疾冷得牙关叩叩,浑身上下抖成一团,只有捂住冰片的手指依旧稳定。
察觉已经到了自己能够承受的极限,他松开手,任残余的雪水缓缓淌落。他发狂也似大力反复揉搓身体,直到皮肤变得如血般殷红才停手。
幸好是在冬季,否则他即便不死在追兵手里。也会因伤势化脓引起高热而死。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霍去疾才由衷体会到父亲严厉到无情冷酷的训练究竟给了他多大的帮助。
将手能够触及的身体都狠命搓了一顿,他终于感到了几分暖意。他把兽皮外衣重新穿好,裹得严严实实。再平躺在雪坑泥地之上,放松自己的身体。
平心静气地将帐册流利默诵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遗忘一个数据,霍去疾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时他才允许自己进食。冻僵的兽肉比石块还硬。他足足用去一个多时辰才将不足拳头大的肉团细嚼慢咽入腹,再嚼了几块冰。这就是一餐。
疲倦地闭上眼睛养神,傍晚他抵达这处山麓,遥遥看见一座大庄园静立于嶙峋山石之侧。如果讨食经过的清凉山山民所说不错,那座庄园就应该是太平皇庄。
腮帮子咬了咬。对这位公主殿下,霍去疾真不知道应该去恨还是去感激。她用自己的生辰礼物变换来善款,其中一部分购买了厚实军衣送去边关给将士御寒。这本是好意。却给霍家带去了灭门惨祸。
但霍去疾也知道,如果要给父亲洗冤。恐怕还是要向太平玉松公主求助。要置霍家于死地之人来头太大、靠山太硬,若不是能与之势均力敌者,根本就啃不了那块硬骨头。
并且,太平玉松公主若是得知,那些送去边关的军衣内里填充的全是稻草而不是棉花,她也难以忍受吧?!霍去疾沉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将家门惨祸迁怒到行善举的公主头上,实在不理智。只是郁气实在难平哪!
其实父亲被冤,除了这次的事儿以外,还有前情在内,霍去疾不是不清楚。那些人视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已然不是第一回了,否则父亲何至于这么多年都不得升迁?
将自己的谋划仔细想了两遍,霍去疾抱着银枪,头搁在枪杆之上,半睡不睡开始打盹。白天他绞尽脑汁给追兵设*阵布圈套,将他们引得往南边去了,却不敢保证能骗他们多久,他必须时刻提高警惕。
果不其然,大约到了下半夜,霍去疾猛然睁开眼睛,蹑手蹑脚缓慢起身,将耳朵贴在雪坑洞壁之上静心聆听。他受过严格的斥候训练,哪怕地面铺着厚雪,他在坑下还是能听出异常动静。
来者共有六人,他们都弃了马匹,步伐轻盈,几乎无声无息。但是,他们毕竟不是轻功卓绝的江湖游侠,他们的体重还是将积雪压得往下沉。
能够察觉几乎微不可闻的轻细雪沉之声,就是霍去疾躲避追兵的一*宝。那些人都不知道,他从小耳力就超人数等。这么安静的郊野,他们自以为谨慎小心,却不知大地已经透露了他们的行踪。
将来若有不测也去了九泉,霍去疾完全可以挺着胸膛,骄傲地告诉父亲和兄长,他不仅活着逃到了京城附近,还用种种手段干掉了十三名追兵,并且现在又让那些人分头追捕。人越少,自然越好下手。
眼里掠过残忍血光,霍去疾将耳朵更紧地贴在坑壁之上。他慢慢将枪杆伸直,忽然眼瞳微缩,手臂轻轻一抖,枪尖剧颤,枪身刷地抽往雪坑靠东的洞壁。
不多时,风声带来压抑痛呼。霍去疾侧耳静听,有点失望,居然只暗算了两个人。猎户用来捕猎大型猎物的尖刺陷坑相对于人类来说承重能力上佳。他如果不加把力震松陷坑之上的积雪,那些人不会掉进坑里。
除去那个由猎户布下的陷坑,霍去疾还在附近雪地里利用枯树、山石、雪洞做了不少手脚。若没有自保手段,他也不敢专门往深山密林里跑,并且能在追兵围剿中活下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一队追兵应该是被他的小手段又给引错了方向。但霍去疾已经毫无睡意,他用积雪仔细将银枪的枪尖擦拭了两遍。天光虽微弱,却将枪尖照得锃亮,似有丝丝寒意向四下扩散。
盘膝默然坐了片刻,确定再也听不见人类活动的动静,霍去疾缓缓站起身,动作轻得连洞壁之上将坠未坠的雪都不曾惊动。他手脚并用沿着雪坑斜坡向上爬,在出口附近,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他才将用来当门的雪堆扒开,露出狭窄洞口。
洞外唯有呼啸朔风与夜枭凄啼之声,霍去疾不再迟疑,脚后跟使劲,身体有如利箭嗖地窜出了雪洞,闪身躲在他早就将位置记牢于心的洞旁大石后面。银亮枪尖在半空划过弧光,隐隐有嘶嘶破空声响。
徐徐吐出胸中浊气,警惕却半分不减。霍去疾很清楚,他越靠近京城,对方就越害怕,必然会使出更大的力气来抓他。而一旦脱离清凉山,他的倚仗就会减弱几分,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探头四望,再次确定雪光不能照见的阴影中并没有人隐藏,霍去疾紧紧攥着银枪,猫腰离开大石。然而,他只往前跑了几步,便听得满含戏谑的微咳声响,随即便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小子,你也抬头看看天上,咱家可等你不短时间。你这眼珠子莫非是摆设?”
霍去疾眼瞳微缩,如狸猫般轻盈的步伐突地变向,向斜刺里的山壁扑去。他想利用山壁的凹形风洞暂避,最起码紧贴壁面的后背不用操心,可以全力应付面对面的敌人。
可惜,这名追兵的强大远远超出霍去疾的预料。脑后恶风骤响,他心知不妙想要闪避,速度却比来人慢了好大一截。眼前金星乱闪,喉中甜意大起,在后背遭受沉重一击之后,他喷出大团血沫,人也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于地。
银枪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山壁上,积雪哗啦啦滑落,几乎把霍去疾全身都给掩埋进去。他被呛得直咳嗽,大口大口吐血。他咬牙试图爬起身,伸长手想抓着自己的武器,然而踩住他背脊的这只脚却无情宣告了希望的破灭。
“小子,老实点!少吃些苦头,还能落个全尸。否则,”这人阴惨惨怪笑起来,尖利嗓音就像被割了喉咙要死的鸡鸣,“否则咱家会使出百般手段好好炮制你!”
霍去疾闷声不吭,却相当乖巧地停止了挣扎,任由这人将自己捆了个铁紧,嘴里结结实实堵上破布。他并不是就此认命,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他要留着力气寻找可趁之机。
但这名追兵也是聪明人,狞笑着捏断了霍去疾的双手双腿重要关节,让他不能行走更不能使用武器反抗。将霍去疾夹在腋下,完成任务的追兵撮唇发出古怪叫声,而后施展开身形风驰电掣般疾奔。
路上不断有人骑着马加入队伍。越来越多的人将亲手逮住霍去疾的追兵围在当中,脚步匆促地向山外狂奔。霍去疾有点奇怪,感觉这些追兵很是慌乱,似乎在躲避什么。尤其是那名捉住自己的追兵,根本不顾后面人的死活,有人掉进雪坑或者陷阱,他从不停留。
这是为什么?是否对自己有利?霍去疾的心忽然没有刚才被捕时跳得那么慌乱无助了。L
☆、第五章 天降救星
霍去疾很快就知道自己被抓实在不冤,这名阴阳怪气的追兵不仅异常熟悉如何在夜晚的清凉山安全行走,而且武功高强。他随父亲习练的是战场杀敌之术,讲究的是在万军阵中如何克敌制胜,与江湖武人的法门大不相同。
而这名追兵,不说别的手段,光是在雪地之上无声无息有如鬼魅一般脚不沾地的轻功就足令人瞠目。但即便知道逃离的希望渺小无比,霍去疾还是强忍双手双脚的剧痛,在脑中飞速盘算种种可能。
在没有套出帐册下落之前,他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如今在世上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可以被对头拿来威胁他。但是为了得到帐册,对头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折磨他。
在心里冷笑,霍去疾不怕受刑,就是把他的全身骨头都打断,他也绝不会吐露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世上奇人异士太多,也许有人有手段能够让他不由自主地说出真话。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路过那个山间小村时,他用身上所有的财物请托了一位乡民,在一个月以后将他写下的血书送到太平皇庄去!
即便太平玉松公主不会仅凭一份血书就做什么,这件事想必也会给她留下印象。假如她有心,或许就能查出点什么。霍去疾知道这件事能办成要靠运气,但他孤身一人面对大队追兵,不得不相信自己会鸿运冲天。
事实证明,霍去疾确实是个有大运气的人。抓住他的人之所以急着离开清凉山,不为别的,只因为太平玉松公主近几日宿在太平皇庄。皇庄之外两里地的地方。驻扎着特意赶来护驾的龙骧军一营兵士,随扈公主的内卫也不是吃素的。
追兵们最不希望面对的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逮住霍去疾的这名头领很快就发现,似乎影影绰绰有火光。他的人绝不可能打起火把,那么来者的身份便非常引人怀疑。
微一思索,头领果断吩咐众人分头行动,用他们的行踪引开来者。他低头冲霍去疾阴笑,劈手一掌把人打昏。奋起全身功力。竭尽全力飞奔。
然而,这名头领却发现,无论他怎么改变行进路线。遥遥身后还是有人紧追不舍。眼里掠过凶光,他找了个山石间的缝隙把霍去疾塞了进去,自己则隐匿于道旁冰雪之下,打算伺机行动。
不多久。人声便清晰可闻。有人在问:“殿下,您当心着点儿。千万别摔了。”
追兵头领的心猛跳一气,殿下?!是哪位殿下?想到来者可能会是谁,他脸色变得阴沉,随后便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掌把那小子给打死。现在动手是否还不晚?他一时蠢动。不过他听出来者众多,又唯恐于自己性命有碍,这番犹豫之下终是错失了良机。
“小白。你仔细嗅嗅,把人找出来。”武令媺骑在雪豹白面身上。拍拍与自己齐头并行的白糖,指挥它去干活。
话说,那道内有四象之白虎奇兆的血红光柱,让武令媺很不放心。她记得,上回隐有杀气纵、横的血红光柱是为曾经把原主置之死地的金甲士所有。那名金甲士还只是单纯被光柱笼罩,而这次出现的多半也没好事发生的红柱还带着白虎杀星异兆。
因此,哪怕已经夜深,武令媺还是命令内卫和皇庄里经常在清凉山受训的精锐们倾巢而出,她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若是危险,定当扼杀于未暴起之前;若白虎红柱的杀意其实并不是针对自己,她也能得个心安。
从安排人手到冲上清凉山开始寻人,中间过去小半个时辰。让武令媺心有惴惴的是,这其间白虎红柱一直都没有消失。而且无论她在皇庄的什么地方,只要向红柱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