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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深秋已经非常冷,楚晗脱掉外面一层湿的,两手放在口边不停哈气,只能自己发电发热烤干衣服。反而房三爷身上衣服永远是湿的,弄不干,也不怕阴冷的湿气。
楚晗心情大好,捂着脑门笑了一会儿,对某人说:“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你……”
姓房的小子打断他的废话:“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脑袋不是箩,自己不能想明白啊?”
呵,还挺傲气?楚晗又赔笑脸:“嗯,前两天是我误会了,我脑子抽了忘吃药,我经常忘吃,还大老远跑到吉祥戏院找你吵架,是我……”
“不用道歉,原谅你了。”房三爷眉梢的墨色水汽荡漾开来,眼皮淡淡的一动。
“我……#¥¥%&*”楚晗原本满腹想要与对方和解与亲近的善意,就剩下理屈词穷四个字了,特别没治地瞪着对方。他回想起,自己当时是被倒吊着从大漩涡里生拖硬拽出来,无数条鞭子样的东西缠住他,缠得他浑身上下都是红肿灼伤,活脱了一层皮。果然一只灵物暴走起来,手法也着实残酷暴虐。
楚少爷维持一贯的良好修养与家教,还是诚心诚意道谢:“无论如何,我权当替我和罗老板老七同志拜谢小千岁救命之恩。我不太方便现在就告诉他们实情,只能先委屈您了,以后向他们解释,成吗?”
楚晗双手抱了个拳,聊表谢意。
“跟那两个人无关。”
房千岁抬头昂着下巴注视远处湖面灯火,嘴角勾起弧度。
“算我还你的。
“不欠你了。”
……
楚晗心里明白,小千岁是说,还报他在大理冒险开启佛幢触动锁龙井那一次所经历的险境,这回两人两清了。
世间生物皆懂知恩图报,更何况是个很有灵性的神兽……原来就是来报恩吗,了解了。楚晗心里流过那么一丝淡淡惆怅。
楚晗在王府的小吃店买了两块芝士三明治,又瞅见旁边那个摊子不停旋转的冒着肉香的烤肉炉子,而且烤的是牛肉。他一想,又买了一大包土耳其烤肉。
楚晗左手三明治,右手烤肉,给这人看:“你选你吃哪个。”
房三儿果然伸手指着烤肉,眼底放光,游了半晌也饿了。这人胃口大开时,估计能把肉摊烤炉里那一整挂肉都吞下去。
楚晗立刻把右手挪开不给,下巴一抬示意:“你去把沈承鹤捞出来才能吃。”
房三儿仰脖哈哈乐了,一股子傲气得意,尾巴都要甩出来了:“我不去,有本事他自己爬出来。”
楚晗心软:“你以为他自己爬得出来?你厉害,饶了他,再游一趟把他给我拎出来。”
房三儿吹气扬起前额上柔软的头发,看着楚晗:“我不带别的人游水。”
这话说得楚晗那时耳朵一热,眼神避开了:“那你去地宫里给他指个路。速去!!”
房三儿一脸吊儿郎当:“我不认识那个隧道怎么走,我一下去就迷路,你不知道?”
楚晗起身抡上去就踹了房三爷一脚,当然没舍得踹太狠,把烤肉一把拽给这人:“混蛋吧,给你肉吃,慢慢儿吃你的!我走了,我自己去救人。”
房三儿咬一口烤肉卷饼,哈哈大笑,也很畅快,却在楚晗拔腿要走时一把扥住他脚踝不放,“好,我去我去。”那副姿势表情,像要抱住楚晗一截腿满地打个滚儿耍赖要糖。但是看在楚晗眼里,房三爷偶尔耍赖的神情一闪而过,情绪迅速收敛至嘴角,然后就松开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若即若离的。
让楚晗心里总觉被一根看不见的柔软的丝线牵了心。
这世上二十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那番心思。他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那种四肢无力心口发酸魂不守舍的感觉如何抵御。
第三话。地宫
第二十一章人间蒸发
两人于是没有再走水路,而是从来时的旱路重新进入地底隧道。
楚晗私心里反复回味三爷那句“我不带别的人游水”,脑补起假如这人抱着沈承鹤从水道游出来……很多事果然禁不住想象力进行夸张和扭曲,他顿时认为那个画面很不和谐,他无法接受。
他俩走得不快,互相都有故意磨蹭的意思,也不着急。
房三儿模仿楚晗原先的口气问:“姓沈的那位,是你很重要的什么人吗?”
房三儿用混不正经的表情笑着问的,楚晗也笑:“嗯,是啊。”
从某个层面意义上,沈承鹤确实对他很重要,俩人打小就在一起,包尿片的时候就对着喷口水、滚被窝,铁得像亲兄弟,所以才会厮混在一起。但这种“重要”,应该不是房千岁想问的吧,或者楚晗自以为对方不是探讨“兄弟情”那一层意思。
承鹤人又不坏,就是嘴特欠抽。有这么个人搁在身边,每次犯病暴躁的时候抽一抽解闷,楚晗觉着这人挺好使唤的,是个开心果大宝贝。
可能是走过太多遍,地下的路途竟然比他暗暗希望的要短,熟练转过几个岔路口就接近大厅。
楚晗抬高探灯,音量不高不低喊了一句:“鹤——”
探灯光圈打开黑暗视线,扫了一圈。楚晗又看了看,心想这傻小子人呢,在这里乱跑跑没影了吗?他估摸着沈公子这时正蹲在哪条墙根儿底下双手抱头发抖,或者已经被看不见的小鬼儿们逼到墙角哭晕了。
两人在格局开阔的大厅附近找了一圈,没看到沈公子,又往四周几条宽敞岔路上走了走,还是没找到人。在某个路口上,房三儿从地上拎起沈公子的背包。
房三儿问:“你确定这人不认识路?”
楚晗皱眉:“他脑子应该没那么够用。”
楚晗是这会儿开始着急,但是没敢表露出来。倒不是说沈公子是个大笨蛋,这人智商也不低,但这底下四通八达,岔路很多,从每个路口联结点引出与五行八卦位相符的八条迷惑性岔路。对五行术一窍不通的沈公子,除非临时修改大脑源代码开个挂,开天眼,或者再召唤出一条神龙襄助。
两人于是分头找,一个走八卦阵左半边一个走右半边,把所有能走通的路线与走不通的死胡同全部摸了一遍。
没有找到沈承鹤。
再次碰头时,房三儿脸色严肃阴郁,楚晗有些心慌了,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了。
房三儿低头翻开沈公子背包,野外装备,备用衣物,电子通讯设备,包括食物和水,都留在里面。这人能去哪?显然是临时出了状况。
楚晗在黢黑水汽笼罩下面色发白,而且被周围愈发浓郁的湿气弄得心情焦躁很不舒服。他茫然四顾,吼着:“鹤鹤!!!
“承鹤!……承鹤你出来!!!
“别开这种无聊玩笑!跟我回家!!!”
回应他的是令人沮丧的呜呜呜的回声,整个儿地宫发出空洞洞的颤响。
两人甚至跑回大厅把地上横七竖八各种物件都看了一遍,破烂的柜子,屉桌,罗汉床……生怕是被沈承鹤这人躲在哪个柜子里耍了。每个角落都看过,楚晗眼睛太用力,眼珠干涩开始疼了。
房三儿提议:“你出去打个电话问问,他可能早溜出去了,没告诉你。”
楚晗茫然摇头:“不可能。”
房三儿反问:“你就肯定他不可能出去?”
楚晗声音艰涩难受:“咱俩刚进来时,我习惯性‘看’了一下,入口那地方,没有他刚出去过的摩擦痕迹和灰尘迹。除非他会水遁,你认为他会吗?他自己有本事从那个湖游出去?……他根本就没有出去过,绝对就没出去,他一定还困在这里啊他还在里面啊!”
房三爷陷入沉默。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场意外,让这个后半夜演变成对沈公子的全城大搜捕,情势急转直下。
沈承鹤的那辆越野车还停在胡同口的街边,一夜未挪地方。清晨车窗上被贴一张罚单。
这人在城里有几个不同住处,平日狡兔三窟,也不常回部队大院的老家,因此失踪时家里丝毫不知。只要楚晗不说,沈家人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宝贝少爷不见了。楚晗不敢惊动沈家人,也不情愿找他爸帮忙,或许就为因为某些事而心虚,最终想想还是去麻烦刘队长和罗三大爷。
罗老板热心肠而且随叫随到,指派一群办事伶俐的伙计,按照楚晗给出的名目地址,把京城所有沈公子可能留宿的地址和流连的酒肆夜店翻了一遍……影儿都没有,这人人间蒸发了。
刘雪城挺讲义气的,一呼即来,带了一队专业的侦查员在地宫里察看。隧道这一夜被一百多盏探灯照了一个明亮如昼。原先考虑到遗迹堆积太厚,不宜挪动,考古人员是打算将那些器物就地保存,将来开发成个“大翔凤地宫博物馆”之类的文化产业项目,没准还能再跟联合国教科文申个遗。没想到这片遗迹尚未开发,就再次出现失踪人口。几个探路的侦查员个个眼神警觉脚步谨慎,恨不得每人腰间拴个绳子,拴成一串蚂蚱,生怕走着走着被什么黑洞吸进去。
地宫里所有墙体非常结实,没有任何破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房三儿站在角落,背贴墙壁,颈子上还缠着黑纱,沉默不语。
刘雪城都没注意到这人,以为是罗老板麾下哪个小弟在站岗。倘若注意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背景审查并刑事侦讯。
罗战下地进来,一眼看见房三儿,凑近过来端详这人。罗老板这么些年讲话仍有江湖老大气场:“小房子,你听大爷跟你们说哈,年轻人啊,开玩笑闹腾闹腾没什么,可得有个限度……你今天要是知道承鹤在哪,就赶紧告诉我们,把人放出来,这可玩儿得太大了。”
房三儿摇头:“人不在我这儿。我不知道。”
没等罗老板再发话,楚晗直直地盯着房三儿过来了,脸色发青。
楚晗双手撑墙,以一个包围禁锢的姿势,将房千岁关进自己两臂之间。两人眼对着眼,楚晗低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真不知道?”
他直视房三儿眼底的清澈纹路,又觉着自己不该这么问,不应该怀疑对方。小千岁其实一直性格挺大方的一个人,不矫情,不记仇,肯定也不至于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得,就因为承鹤那几句不太尊敬的挑衅玩笑话,就能把这人给弄没了?多大个事儿,不至于的。何况两人刚才一直在一起,一路上挺开心的。
楚晗忧虑地问:“房先生,你告诉我怎么办?”
房三儿毕竟与沈承鹤无亲无故,没什么感情,淡漠地说:“沈公子应该是被抛到那边儿去了,已经过去了。”
楚晗两手攥得都疼了,抵着墙,用低沉的恳求的语气说:“还能把他弄回来吗?
“你能过去吗,过去把他领回来成吗?
“我……我如果把这人给弄丢了回不来,我都没法向他爸爸和我爸爸交待,你能再帮我一次忙吗?”
楚晗心里十分后悔,愧疚,却没有张口埋怨房三儿耍沈承鹤的恶作剧。
他脑子里闪过挣扎着掉进大漩涡粉身碎骨的人,想起毫无气息的澹台敬亭,这时真恨不得出事的人是他自己。
回忆起当时两人离开时,回荡在隧道里的一声声凄厉嚎叫,他家鹤鹤好像曾经喊过“卧槽老子怕你们了楚晗你丫快回来我不要一个人儿待在这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