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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向公孙策点了点头,便拉着小翠往街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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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小翠咿咿呀呀蹦蹦跳跳,说不出的欢欣喜悦,展昭低头看着小翠,唇边不觉带出笑意来。
忽见小翠仰起头来,眼睛瞪得滚圆,指前方道:“大哥哥,蝴蝶!”
展昭抬头看时,果见前方似有白蝶翩飞,心中奇怪,有心逗小翠开心,一个提气纵身翻将过去,伸手一捉,便将白蝶笼于手中。
蝶一入手,便知不是,那边小翠已然拍掌叫道:“大哥哥好厉害!”
展昭微笑摇头,伸手将掌中物事给小翠看,道:“你看错了,不是蝴蝶。”
小翠咦了一声,低头看时,见只是一方小小的碎纸屑,不由失望摇头道:“原来不是。”
说着鼓起腮帮子,“呼”的一声,将纸屑吹落地去,展昭笑笑,不以为意,拉起小翠继续往前走。
待两人走开了几步,那落于地上的碎纸屑忽的动了一动,蓦地扇开双翅,翩翩然原地旋了一旋,这才愈飞愈高,越过檐角,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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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恶疾】…七
第二日的天气不算好,阴测测冷嗖嗖,日头掩在厚密的云后,些须洒下些寡淡的日光来,半点暖意都无。
街面上传来疏落人声时,伏桌而眠的端木翠方才醒转,乍看到周遭家什,一时间竟忘却身在何处。
昨夜事毕,她将狸姬送入炼狱。
这是长老吩咐过的——
“戕害上仙,万死不足赎其罪。要她永堕九重炼狱,日日哀号,夜夜惨呼,披发沥血,周而复始,无止无境。”
也许这人世间,最痛苦的并非是死,而是死不得。清醒的知道死不得,于是加诸于身的种种苦痛,永无止歇。最后一点得脱的希望都被掐灭,对她来讲,没有将来某一天,有的,只是命中注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噩梦。
死,对她来说,更仁慈些吧。
可是显然,在长老眼中,狸姬的命与上仙的命,是划不上等号的。
就如同在人间,王孙公子的性命,比之贫民百姓,要金贵的多。
罢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纵使是神仙福地,众仙家还不是被分作了三六九等?财神趾高气扬,瘟神东躲西藏,玉帝王母稳坐殿上,一干小神苦苦奔忙。
端木翠自嘲地笑笑。
炼狱虚掩的巨大铜门之后,冲天的烈焰正炽,忽而幽碧惨绿,忽而赤红如血,憧憧鬼影虚无缥缈于四壁,这里已是地下最深处,但呜咽喑哑如泣如诉哀哀恸哭之音,仍像是从更深处而起,自脚下的泥土缓缓渗出,丝丝缕缕,透衣而入,漫过体肤,侵入骨髓,生生世世,都在你耳畔絮絮低语,甩不脱、赶不走,与你至死痴缠。
“这就是我的下场?”狸姬眼底映出赤红焰光,喃喃低语,竟是痴了。
举步前行,背影说不出的单薄凄凉。
鬼使神差的,端木翠叫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狸姬站住了,生平第一次,她的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转而为妖,她自称狸姬,鬼仆尊她一声狸姬娘娘。
在那之前,武则天废萧姓为枭,史书提及她时,称她为枭氏。
再之前,是为淑妃,犹记得那日天光大好,高宗亲自在她鬓边插上一朵牡丹,馥郁娇花压低了云鬓,她伸手去扶,冷不丁碰上武氏讳莫如深的眸光。
更远之前,她还是萧良娣,徜徉在后宫花苑,在太子惊艳的目光中红了白玉双颊,眼睫低垂,团扇轻收,欲迎还拒,娇羞无限。
那最最初的时候呢?
眼中含着泪,她终于忆起最初。
那时候,她还叫萧晚儿,与女伴嬉戏于萧家高高的院墙之后,春末的落花遍洒秋千架,抬眼便看到四四方方的一角天,明净如水。
女伴羡她美貌,说:“不知我们晚儿,将来会嫁得怎样的如意郎君。”
她高高昂起头:“谁也不嫁,要嫁,就嫁给皇帝。”
彼时心高气傲,一心要做天子枕边人,哪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命如悬珠。
再然后斗宠输于武后,死不瞑目,立誓为妖,生生扼武后之喉。
造化弄人,她如愿作妖,武后却不知投胎何处。
接着被温孤尾鱼挑引,动了升仙之念,用尽手段,哪料得抬首处已是炼狱?
一步步,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若当日没有立那毒誓,哪怕不能投胎富贵人家,作个平常农妇也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粗茶淡饭,荆钗布裙,养儿育女,含饴弄孙……
都说再世为人重新投胎,她连这最后的希望也失去了。
沉默许久,她才轻声道:“我叫萧晚儿。”
声音很低,但固执而坚决,就像少女时,那般固执地说:“谁也不嫁,要嫁,就嫁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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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刹那,脑中还闪过狸姬的脸,平静而又悲伤。
“我这是怎么了,”端木翠苦恼地伸手按压鬓角,对自己的恍惚很是不解,“竟可怜起妖怪来了。”
这些个妖怪,索性便狠毒狰狞到底好了,是杀是收她都不会难受,可是像昨夜狸姬那样……
忍不住又伏回桌上,将头埋在两臂之间,一通呻吟叹气。
下一刻,忽的想到什么,腾地跳将起来。
“我真是疯了……”端木翠喃喃,“宣平祸将倾城,我还在这里为了个妖怪伤春悲秋,定是疯了……”
定定神,略整衣衫,就着缸里的凉水扑了扑脸,困倦疲怠之意总算是消了些。
临出门时,反泄了气。
也是,出去能做什么呢?
瘟神腰间只悬了个疾疫囊,手中可不曾握有解药袋。
但凡布瘟,哪次不是尸横遍野,收魂无数?须得旷日费时,这疫疾倦了兴风作浪的性子,才能慢慢消弭了去。
况且这疫疾离了瘟神的腰囊,在人间不知又沾染到什么,遇腥臊沆瀣则变本加厉,遇制抗之物则日渐式微,因物而异一日数变,哪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唯今之计,只有寄希望于某个交好运的大夫,误打误撞得了抑制这疫疾的方子才好。
还有,尽快找到温孤尾鱼。
想到温孤尾鱼,端木翠怒火难扼。
虽然还不了解温孤尾鱼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如有可能,一定亲手将这败类送入炼狱。
思忖良久,方才踏出门去。
当此时,一静不如一动,与其闷在这偏远农庐,不如四处走走看看,兴许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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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辰光,聚客楼内外,人声鼎沸,呼喝喧嚣之声,远远传至几条街外。
公孙策未交五更便已起身,依着前晚所约,不久便有人前来,将第一批白芷艾草送到,经公孙策分拣配搭之后,聚客楼即刻起灶熬制,俄顷药草柴火不断送至,聚客楼的灶房不及熬煮,便有人在门前空地现起炉灶,另有不少人从家中拎出泥炉,就在堂前生火,一时间内外人来人往烟雾缭绕,鼻端所嗅,尽是炭火药草味道。
待天色稍稍亮了些,便在门外空地上摆上条桌,用瓮坛装了药汤分发,临近百姓三三两两过来,或盆或碗,打了汤剂回去,路上间或见到蒙了药巾的壮汉,呼喝着抬着担架过来,知是将重疫者抬往东城城隍庙,赶紧往边上闪避。
却说公孙策忙了半晌,至此刻才得空喘口气,李掌柜的忙将他让至一旁喝茶,方取下药巾喝了几口,便觉有人伸手拽他衣角,低头看时,却是个稚龄女童,愣了一愣,方才省得:这是小翠。
小翠仰头道:“伯伯,大哥哥哪里去了?”
公孙策笑着摸了摸小翠的脑袋,道:“大哥哥在城隍庙那头照顾病人,你且等他一等,就快过来了。”
小翠撅了撅嘴,也不理公孙策,双手旁拨,使劲在人群中取出空隙来往外钻,她身量尚小力道不足,直挤的小脸通红,公孙策哈哈一笑,也不去管她,重又将药巾蒙于面上。
好容易挤到门边,却没留意到台阶,一脚踏了个空,好在迎面有人过来,伸手将她扶住。
抬头看时,却是个白衣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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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正是端木翠。
原来端木翠出了农庐,一路往城中过来,中途见到有人持盆奉碗,询问之下,才知有开封来的大夫在聚客楼发放汤药,好奇之下,便过来看看。
扶住小翠之后,顺手端起旁侧桌上的药碗,擎起低首闻了闻,知是驱疫的寻常汤药,随手搁下,无意中瞥到小翠正看着自己出神,奇道:“你看什么?”
小翠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长长的“啊”了一声,感慨道:“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随即点评:“你要是头上戴两朵花,穿那种花的衣裳,衣服上还有那种带花的圆珠子的,就更好看了……”
说着还伸手在自己头上身上拼命比划,一脸的心向往之。
头上戴花,穿花衣裳,衣服上还有带花的圆珠子……
好了小翠,甭闹了,端木姑娘又不是花仙子……
端木翠哭笑不得,往内堂看了看,喃喃道:“怪了,这药是用来驱疫的,那么那些重疫的人又被安置在哪?”
“城隍庙。”小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城隍庙?在哪边?”
“那边。”坚定地、毫不迟疑的……随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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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恶疾】…八
公孙策朝这边看过来,纯粹是无心之举。
就是那么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
便看到小翠仰着头跟一个白衣服的姑娘说话。
公孙策笑笑,低头去拣手中的草药。
拣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那不是……端木姑娘么?
腾的跳将起来,带翻了一簸箕的草药,跌跌撞撞,绊了桌子倒了凳子,慌得满屋的人忙不迭的避让。
终于去到门口,气喘吁吁,一颗心突突乱跳。
门口却只有小翠一人,张大了嘴巴看他,奇道:“伯伯,原来你跑的这么快。”
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翠忽然睁大眼睛,身子一矮,自公孙策腋下钻过,噔噔噔跑了出去,欢快道:“大哥哥!”
转头看时,小翠正抱住展昭双腿,仰着头不知说些什么,俄顷展昭俯下身来,些须说了几句,小翠便乖乖松了手,趁展昭不备时,却又攥了他的衣角不放,展昭只是摇头苦笑,却也无计可施。
公孙策几步赶过去,也顾不得问展昭城隍庙那边的情况,只看小翠道:“小翠,刚才跟你说话的姐姐是谁?”
展昭听公孙策的语气有异,心下一怔,就听小翠道:“不知道呀,我不认识她。”
“那么,她有没有说要去哪?”
小翠想了想,摇头道:“好像说了,可是我忘记了。”
“刚说的话,怎么会忘记?”公孙策真急了。
小翠怯怯地向展昭身后缩了缩,小嘴一扁,带了哭音道:“我那时在想花衣裳,她说些什么,我没在意……”
展昭见小翠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心下疼惜,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如要找人,慢慢打听便是,小翠兴许是真的不记得了。”
公孙策却似是没听见般,只喃喃道:“也不知是也不是,理应不会看错,可论理不当是她,难道是我眼花……”
一席话只把展昭听得云里雾中,公孙策自言自语了半晌,忽的想到什么,几步走到空地炉灶边,自灶膛处抽出根柴火来,抬脚将火踩灭,就着烧得漆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