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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的信也到了,许夫人在信里气得是破口大骂,直说平国公胡闹,累得许凤佳现在也只能被困在前线。她担心得夜夜不能成眠。
大太太看得好笑,倒拿来当谈资和几个正院的儿女说笑,“这就是武将家的不好了,凤佳小小年纪就要去前线厮混……九哥,还是考科举太平吧?”
九哥就只是转眼珠不肯答话,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大太太好了,几个小娘子也就解放了出来。
三娘子、四娘子并六娘子虽然不用到正院侍疾,但是嫡母病了,也不好出外玩耍,只能在屋内静静地闲坐。
现在大太太身体一痊愈,小娘子们就赶快把握余下的假期,在百芳园内外嬉戏了起来。
七娘子也时常到月来馆并小香雪找五娘子、六娘子玩耍。
进出百芳园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有几次都是快进了初更的时候,才从月来馆小跑着出来,堪堪赶上李妈妈锁门的脚步声。
这样过了几天,正院里里外外,也都看惯了七娘子进出百芳园的脚步。
正月二十七,大太太终于是彻底痊愈,就振作起精神,打发了王妈妈、梁妈妈并一众管事妈妈,在屋里算账点年礼,又安排开春时补请春酒的宴席名单。
七娘子就带着立夏进了百芳园。
正是过了中午,杨府众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园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今年的冬天说不上冷,但毕竟也有几分寒意,寻常的丫鬟婆子们,进了冬就不爱在外头走动,多半还是窝在屋里烘炉子取暖。
一段飘逸的梅香,自小香雪的方向遥遥传来,隐约还能听见女儿家的笑声,银铃般地在梅林上空回荡。
六娘子又带着人荡秋千去了。
小香雪外的这个秋千,倒真是给六娘子带来了无限乐趣。
七娘子不禁一阵好笑。
路经轻红阁,七娘子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轻红阁已有几支早桃花含苞待放。
疏落有致的桃林里,一壁粉墙茕茕孤立,隐约还能见到堂屋檐下的匾额,乱红如雨四个字被院内桃花掩映,若隐若现。
园内园外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中,小香雪传来的笑声,更显得轻红阁前一片宁静。
路那一侧,隔了万/花/溪,远远的是浣纱坞,也是门窗紧闭,悄无人声。
七娘子就推了立夏一把。
“去吧!”她低声急促地说。“你翻得过去吧?”
轻红阁地势低矮,背后又是假山,很容易就能从假山上翻过院墙。
进了院子,要进屋就容易了……上夜的婆子如今常在轻红阁底楼打牌吃酒——也是大太太的意思,想让轻红阁里多点人气。
人进出得多了,难免就会有半边没关好的窗,或是一扇虚掩的门……
立夏沉着地点了点头,迅速消失在轻红阁后头,进了假山。
七娘子也难免有些心跳。
这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就要大费唇舌……虽然不至于找不到过关的理由,但总是麻烦。
自己的计划,也就要停顿下来了。
她做出欣赏花苞的样子,半靠在大青石上,望着桃树出起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着了轻轻的脚步声。
七娘子几乎是半跳起来。
一回头,却是叔霞带了个小丫鬟,缓缓自小径上踱了过来。
“七娘子。”
“十二姨娘。”
两边都有些诧异,也都问了好。
七娘子就关心地问,“十二姨娘怎么想得到这时候出来走动?”
“肚子里的这个,每天我吃了饭就不安份,动来动去的……总要走走才舒服。”十二姨娘也就站住脚问候七娘子,“七娘子又怎么在这里发呆?”
“噢,我看着着早桃花可爱,不知不觉就看住了。”七娘子只好把借口抬了出来。
既然只是看住了早桃花,也不好再继续看下去。
又不好走远了……免得立夏出来看不到人,心慌露了马脚。
七娘子就想到了又一件往事。
说起来,三姐妹一向是同进同出,七娘子还真的很少和叔霞单独照面。
这件事也搁在心底有一阵子了。
不知怎么回事,就一直不想弄懂……
又想到了权仲白的话。“是一把银器划出的伤口,金酸银苦……”
“十二姨娘是要回浣纱坞去?”她就顺势和叔霞一起往万/花/溪方向走。
“是。”叔霞眉眼弯弯。
这三姐妹本来就长得清秀温婉,叔霞自从有孕在身,也出落得更有一股楚楚的风姿。
七娘子就笑着吩咐小丫鬟,“烦你到小香雪看看,六娘子是不是在荡秋千……是的话,便问问她要不要一道进月来馆找五姐姐玩耍?不论她说好还是不好,你都到月来馆找谷雨姐姐,说我要去找五姐姐打双陆……看看五姐姐睡醒了没有。我就在浣纱坞和你们家姨娘说话,不会走远的。”
从月来馆回浣纱坞,就不必经过轻红阁了。
那小丫鬟就看了看叔霞。
叔霞忙不迭催促,“快去吧,七娘子的话,也敢当耳旁风?”
七娘子就取代了那小丫鬟的位置,虚扶着叔霞往浣纱坞缓缓行去。
“七娘子有什么话想吩咐,但说无妨。”还是叔霞先打破了沉默。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纯真无邪。
七娘子望着她的笑颜,一时也有些发怔。
连二十岁都没有到!
小小年纪,就做了大老爷的通房……
不过,她也的确不敢小看叔霞。
这三姐妹里,论美色,论手腕,都是这个最小的妹妹更出色些。
“倒是想问问你两三年前的一件往事。”七娘子就笑着说。
这件事从头到尾,叔霞不过是个目击者。整件事和叔霞一点利害关系都没有。
自己问起的话,叔霞应该会说实话吧?在抬房这件事上,自己可是结结实实卖了一个人情给这三姐妹。
叔霞果然莞尔,“原来是这件事……七娘子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这多年前的往事?”
“前几天不是收到了三姨的信?”七娘子不动声色,和叔霞并肩过了万/花/溪上的小竹桥。“说是许家表哥在前线打仗……我倒一下就想到了这件事。”
叔霞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却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有信。
“这事,您还真只能问我。”
也不知为什么,叔霞的眼底就有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时候我正好在浣纱坞前看风景,您也是知道的。您和六娘子过去的时候,咱们还说了几句话……”
提到往事,她唇边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就好像当时发生的不是一桩惨案,而是一件趣事一样。
“倒是也巧,过了一炷香不到,表少爷就与五娘子一头说笑,一头进了园子。我还记得表少爷手里就玩着那把小刀,阳光下明晃晃的,看了人心慌,一边走,他还一边与五娘子说话,说‘这把刀是从倭人工匠手中重金买来的,锋利无匹’……一头说,两个人一头笑,就渐渐地往假山上走,看上去很是和睦,就好像亲生的兄妹一样,亲亲热热的。”
“就在这时候,轻红阁方向走出了一个人,看形容和七娘子很像,却换了一身衣服。我心底就暗暗的奇(霸…提供下载…3uww)怪,七娘子怎么穿了这么一件不合身的短袄,虽然粗看着没什么,但只要细看就能发觉,整个大了一号,难道七娘子是在哪里碰脏了裙子,不得已,才借了这么一身来穿么?”
当时七娘子和九哥年纪都还小,没有长开,七娘子换了男装,也是雌雄莫辩,连二太太都很难把他们分开。
“则正好当时表少爷也在向轻红阁走去,两个人就打了个照面,表少爷倒笑起来,问她,‘你怎么也来逛园子?杨棋,平时看你闷得很,倒不大进百芳园里走动的’。”
“五娘子就笑着说,‘是啊,杨棋,你怎么也有这份闲心?’表少爷就笑五娘子,‘好的不学,偏偏学了我们男人的粗犷,喊谁都是指名道姓。’”
“九哥就只是笑,没有说话。表少爷好像有点生气,说,‘不搭理我?哦,对了,你又不怕高,也不怕火,也不怕水……你总怕刀子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玩着那明晃晃的匕首,走近了九哥。”
叔霞就在浣纱坞前站定,惬意地冲着阳光眯了眯眼,“表少爷越走越近,九哥脸上倒是有了些惊惶,表少爷看了,越发笑起来,他背对着我和五娘子,我们只听得到他的笑声,唉,七娘子,我在深宅大院里住久了,很少听到那样开朗的笑声,一时就想到了老家村子里的那些时光。”
七娘子就慢慢地咬住了下唇。
叔霞的意思,她也不是不明白。
“表少爷一边说话,一边在手里如车轮一样地转着匕首,一时,又把匕首探到了九哥跟前,隔了一条小溪,我也看不出他在做什么,大约,是在九哥身侧缓缓地用手指擦拭刀锋,有些吓唬九哥的意思。”
“九哥却十分的生气,推了推表少爷的肩膀,就要走开,表少爷就笑了起来,侧身堵住了九哥,道‘你不认输,就不能出去——杨棋,我说的什么来的,总有一日,我要你认输给——’”
叔霞又抿唇一笑,“表少爷这话,我听了倒是大有意思,正在凝思,他却又大叫起来,声音里的痛楚之意,十分浓厚,右手就是一甩,血就飞了出来。五娘子和我都吓了一跳,五娘子就赶上前去,表少爷却叫道,‘你别过来!仔细别伤了你!’一边,又柔声劝慰,‘把刀给我——你仔细伤了自己!’”
“我和五娘子都害怕出事,就都疾步过去,却又不敢靠近,怕争斗起来,被刀锋误伤,只看到表少爷和九哥扭打了起来,表少爷手上流了好些血,滴滴答答的,洒了一地,一边扭打,表少爷一边叫,‘你疯了?杨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疯了?伤了我?你就不怕你母亲……’”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九哥一下闷哼了一声,又是两声脆响,刀子和一把小小的银剪都落到了地上,表少爷立定了喘息个不停,又弯下腰查看九哥的情况。五娘子吓得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问,‘怎么回事,七妹怎么忽然发疯了?你们没有事吧?’”
饶是七娘子也对当时浣纱坞前的情景揣想了好几种可能,事实依然让她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叔霞就迎着七娘子的讶异笑了笑,笑容里也有几分意味深长,“表少爷一边抽冷气,一边说,‘没有事,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伤到哪里’,血却一点点地从他指缝间滴下来,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七娘子就也跟着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地问,“真没有大碍?”
叔霞脸上现出了一个狡黠地笑,“这我就没有看到了……反正,表少爷后来也的确没有提到手上的伤不是?”
“五娘子又去查看九哥,就惊叫起来,‘七妹,你的脸!你的脸!’”
叔霞的语调也渐渐凝重起来。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九哥摸了摸脸颊,摸到一手的血,居然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表少爷喘息了几下,抬起头恨恨地说,‘这个死丫头忽然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