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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子却忽然笑了起来。
“二婶这话说得有意思,都是行九,我倒是想起去世的九妹妹!二婶今年也做个拨浪鼓给九妹妹吧!”
二太太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
六娘子目光一闪,看了看五娘子,又看了看七姨娘。
七姨娘微微对六娘子一点头。
三娘子想插口,四姨娘横了她一眼,她便盯住了手边的沉口杯,好像这甜白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五娘子一脸的自然,“九妹妹如果还活着,怕也有五六岁了!还记得二叔那时候,恨不得把九妹妹放在手心里,十二个时辰看着……”
六娘子也天真无邪地接口,“倒是可惜了!谁知道夭折得那样早。”
九娘子是二房香姨娘的女儿,出世后倒比八娘子刚讨父亲的喜(霸…提供下载)欢。小囡囡生得也很可爱,连大老爷这么多女儿的人,看了都忍不住抱过来疼一疼。
可惜命薄,才过了周岁就糊里糊涂地夭折了。二老爷都痛哭了一场。
自此对二太太就冷淡了下来。
这段公案,两府都知道得很清楚。
五娘子的意思很明白:谁家都有丑事,翰林府里的丑事,只会比大房更多。你二太太也不是没有痛处。
七娘子也忍住心底的快意,正正经经地回答二太太,“二婶,我想给九姨娘写盏河灯,给她报报平安,府里的大家都很好,父亲好、母亲好,姐姐们好,连九哥都好!”
最后一句话,她咬得特别清晰,几乎一字一顿。
九哥再也忍不住,嬉笑了起来,回头晃大太太,“娘,娘,我们也放河灯!给祖父祖母放!给外祖母放!”
大太太就笑着答应九哥,“好,好,放,都放,都报平安。”
二太太转了转眼珠,又露出了笑容,就要说话。
五娘子又大声和六娘子回忆,“还记得九妹妹那时候,哦哟哟,雪团一样的小人,真是可爱煞人,连我都想抱一抱,偏偏二叔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十二个时辰带在身边,放都不肯放!”
二太太就再也坐不住,没有多久,就起身告辞。
七娘子看了五娘子一眼,再也忍耐不住唇边的笑意。
暗潮
日子像水一样流了过去。
进了八月,大姑爷来杨家小住苦读,预备九月去杭州乡试。。
中秋节就热闹了起来,大姑爷红了脸吃吃艾艾,一杯酒没喝完就醉了,扑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大太太啼笑皆非,“也太老实了些。”到底还是命人把大姑爷扶进了余容苑。
“说起来,我们家二少爷也是这个性子。”二太太不失时机地数落自己的儿子,“自小就是个耙耳朵,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老实得几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年纪越大话越少……怕是这辈子都机灵不起来了。和九哥比,差远了。”
大太太看了看九哥,又对二太太客套地笑了笑,“老实点好,我们家的孩子,也用不着太机灵。”
七娘子微微皱眉。
九哥就站起来给二太太敬酒,“代三个哥哥敬二婶一杯!来年就能团圆了,二婶不必挂念得太苦。”
大老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夸奖九哥,“越来越会说话了。”
五娘子也问二太太,“二婶打算什么时候上京?我还有好些话要带给京里的姐姐妹妹。”
二太太就很不自在起来,吃吃艾艾,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大太太岔开话题,“吃酒吃酒。”
不免惦念起二娘子,“也不知道二娘子是不是也正在赏月,真个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众人也都惦记起了不在身边的亲人。
就连二太太都没有乘势在大太太跟前卖好,而是黯然低头,摆弄起了眼前的筷箸。
七娘子也惦记起了封锦。
在这世界上,除了杨家人之外,也只有封家人与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联系了。
封锦此时应该也在赏月吧?据说封太太的眼疾越发沉重了,一家三口的赏月宴,是一定没有杨家热闹的。
还有杨家村里的亲戚们,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在另一个时代的朋友们,恐怕也正隔着遥远的时空,与她共望这一轮明月吧。
就连大老爷都望着那一轮皎皎的月轮,发出了淡淡的叹息。
中秋节是团圆节,可是又有哪一年中秋,能真正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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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很快就进了冬。
大姑爷这一科没能中榜,却也并不如何失意。
科考可不是过家家,尤其在苏杭一带,读书风气极盛,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很少有秀才第一科就能中举。
大太太就更谈不上失望了,好声好气地写信回去,请大姑爷不要气馁,好生读书预备明年的正科,又带话请初娘子常回娘家,也就把这事搁到了脑后。
七娘子暗地里也托立夏去问问封锦的成绩,周嫂子过了三四天,进来接立夏回家休息了半日,回来立夏告诉七娘子:封锦这一科就没有应试。张先生嫌他底子太差,让他多读三年书再来考。
七娘子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二太太正愁没有地方可以做文章呢……若是这当口封锦又中了榜,大太太那头会有什么反应,她可就真说不清了。
很快又过了一年春夏,七娘子与九哥已经九岁了。
朝中的风云更加诡谲,二老爷几次想回家探亲,都被大老爷去信止住了。二太太自然乐得不提上京的事,好像已经把香姨娘抛诸脑后。
大太太却也似乎忘了催二太太上京。
两家重新回复了亲密的来往,二太太也再不提过继的事,对九哥和气得不得了,见了面,恨不得把他揉碎到怀里。
进了九月,二娘子来信报喜,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大太太顿时欢欣鼓舞,只恨不能亲身到京城去陪着二娘子生产,精精细细地挑了四个身家清白,老实能干的妈妈送进京照料二娘子。
连着几日,看谁都是一脸的笑。
大老爷也很高兴,“最好是一举得男,那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定国侯这几年身子骨越发不好,若是二娘子能够生下嫡孙,小侯爷在老人家心中的地位,自然就更稳固了。
大太太就想去寒山寺上香,为二娘子许愿,还大发慈悲,准许府里想去的女眷,都跟着过去。
一早众人来请安的时候,大太太就问几个姨娘,“可有想跟去的?”
大姨娘和五姨娘对视了一眼,都笑道,“倒是想到寒山寺抄抄经。”
四姨娘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七姨娘也是一脸的不热衷。
寒山寺是众女眷常去的地方,如果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到佛前上香,仅仅是去浏览风景的话,那地儿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三娘子倒是很踊跃,“我倒是想跟着太太上一炷香。”
四娘子就笑话三娘子,“别是求佛祖保佑你的姻缘吧!”
大老爷目光一闪:三娘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是说婆家的年纪了。
大太太心情倒真的不错,非但没有介意四娘子的调侃,还点了点头。“有敬佛的心思,是好事!”又问五娘子,“小五去不去?”
五娘子眼神有些迷蒙,也点了点头,“想去来着。”
“五姐心里又有什么事?”大姨娘就笑着打趣五娘子,“难道也是要求姻缘?”
“就我们五姐的这点城府,有了心事,还能瞒得了人?”大老爷也笑话五娘子。
五娘子红了脸背过身,“不和你们说了!”一脸的小儿女状。
众人都笑了,六娘子也想出去走走,七娘子见众人都去,倒不好不去,也点了点头,“出门散散也好,进了十月天气冷下来,就不想出门了。”
九哥却是一脸的兴味索然,“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了,我就不去了,在家好生念书吧。”
大太太与大老爷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欣慰。
九哥渐渐长大,也知道自己给自己加功课了。
大太太看着九哥的眼神一片温存,“也别累着了,时不时,要起来松散松散!”又问立春,“九哥最近食量有增吧?”
九哥与七娘子都苦夏,一进夏天就不思饮食,一不留神就会中暑。只能靠汤药来调节着,勉强吃些米饭。
立春忙笑着回答,“昨天倒是吃了两三碗饭,夜里还叫了一次点心。”
大老爷的视线掠过了立春,顿了顿,抚须不语。
一家人请过安,各自都有事忙。
孩子们赶着去上课,大老爷衙门里也有无数的事,大太太更是要发配家务,一上午都不可开交。
进了下午,二太太上门了。
“新下来的红心柚,前儿漳州知县上门来问好,送了两大筐子。”她笑着和大太太对行了礼,“倒是个大味甜,我和八娘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大嫂尝尝,若是喜(霸…提供下载)欢,家里还有一大筐子送来。”
大太太平时家居寂寞,二太太这一两年水磨工夫做下来,又是陪着说话,又是隔三差五地送些时令鲜果,倒是把她对二太太的恶感消磨了不少,也就露了笑,“二婶有心了。”就让二太太在东次间坐了,两人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二太太就提起京里的事,“进了今年,一会儿是皇长子这边的人落了不是,一会儿又是太子身边的人落了不好……这一向竟是越发看不懂了,京里大小官员,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着他们倒霉了。”
大太太也是心事重重,“宫里的事,谁都看不懂,我和你大伯也都是战战兢兢的,谁知道哪天就祸事临头……”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虽然两房一向都只是面子上和气,心底各有打算,但在官场上却是一体。
大老爷倒台,二老爷的翰林位自然也保不住。二老爷出事,也会牵连到大老爷。
“姨夫是怎么说的?”二太太就忍不住问起了秦帝师。
“还是看好太子。”大太太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皇上一天定不下决心,一天就没法安定下来……听他的意思,皇上是终于松了口,太子恐怕不日就能出阁读书了。”
出阁读书,只是把储位之争推向□而已。
只要皇长子还没有封王离京,这场游戏就要继续下去。
二太太面露愁容,“恐怕这场风雨,一时半会还止不住。”
两人都有些发冷,大太太不由紧了紧家常穿的连格纹长袄。“还好我们杨家人口简单,也一直没有表态,暂时还能独善其身,不过……”
以大老爷的位置,自然是很得皇子们的重视,恐怕到了最后,还是必须表态支持一方。
二太太就扯开了话题,“香姨娘又有了身孕。”
大太太很吃惊,“这香姨娘也有二十七八了吧?”
二太太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老爷是吃了什么药,大嫂指点我送去的几个通房都没有能分了她的宠……”她眉宇间闪过了一丝阴霾,“就连大伯亲自赏的那一对姐妹花,也不过是得宠两三个月,就又独守空房了。”
这一两年来,二太太断断续续也打发了三四个通房进京,大老爷更是从闽越王那里又讨要了一对千娇百媚的姐妹花,转送给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