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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含而不露,问的却是封锦是否打算将两人的亲戚关系化暗为明,让许家从此多一户亲友来往。
这个问题,牵扯到的弯弯绕绕,可就不仅仅是封锦的意愿了。
封锦当年为了吸引众人的目光,可以说是不惜前程,以探花的身份,不断强调他和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上之间那暧昧的关系。固然是收到了吸引鲁王目光,为太子赢得布置空间的作用,但后患无穷,他自己也就终身无法洗脱与皇上的绯闻。尤其是当这绯闻还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时候,他宁愿低调行事,当然有很多理由。
可如今他执掌燕云卫,和连太监关系又很紧密,说起来也算是大秦特务头子,等闲的御史,敢得罪他的也已经并不多了。封锦有官职在身,有进士出身,如果和宫廷划清界限,不再过从甚密,他脸皮一老,一点点绯闻,也不算什么。时日已久,大家也就这样忘记了。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还是要和皇上划清界限,从恋人关系,回归到君臣关系。七娘子相信,以封锦的能力,即使没有这一段情来维系皇上对他的恩宠,他也依然可以坐稳燕云卫的位置:不管怎么说,就算分了手,情分也还是在的。否则这小半年来,封锦坚决不肯进宫与皇上相见,如果皇上只是将他作为一般的娈宠看待,他也早就被整得找不到北了。
对这个九五之尊,七娘子是一点都不敢等闲视之。
可这一步,还是要看封锦本人到底愿意不愿意跨出来了。至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宁愿继续低调行事,背负着佞幸的名声,也不愿意断绝和皇上的关系,甚至是将这份关系保持低调,从而洗白自己的名声。
可去年的这个时候,牛淑妃和六娘子,也都没有身孕……
这样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变幻,七娘子仅仅用一句话,就问了出来,却又问得巧,给封锦留下了回避的余地。
封锦目光闪动,玉一样皎然的容颜上,千般情绪,一闪即逝。
他忽然叹息,“像善衡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儿家,真是我生平仅见……有很多话,表哥也只能和你说了。”
“这一辈子,我封子绣也难免行差踏错,往回看的时候,后悔的事,更是数不胜数。可是这一生唯独一件事,我从不曾后悔做过。”封锦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或者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了一个情字上,也是难说的事。”
“为了他这个人,对不起天下,对不起亲人——也都要对不起了。这是我的一点任性,请善衡不要责怪表哥。”他的双眼弯了起来。“善衡会不会责怪表哥呢?”
这一刻的封锦,实在如中秋那一夜,龙船上的六娘子一眼,美到了极点。然而他的美,却要比六娘子的美更寂寞了一些,也是因为这寂寞,反而显得更动人。
七娘子摇了摇头,她真心实意地答,“只要表哥自己开心,小七又哪来的资格,对你评头论足?”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表哥既然做如是想,又何必回避皇上,不肯进宫呢?”
这还是七娘子第一次明确地提到了皇上这个称呼。
封锦眼中,便有狡黠一闪即逝。
“爱是真爱他,手段,却也不能没有。”他轻声说。“纵使他也是为了子嗣,出于无奈,我却不能让他以为,我与别人,可以兼得。”
七娘子一下恍然大悟。
难怪封锦是从去年皇上临幸牛淑妃开始,便不肯再进宫与皇上相见。他并不是介意皇上为了子嗣,去亲近别人,而是不肯因此而将就,而毁却了自己的珍贵。
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愿意委曲求全了,又怎么能让人将你看高?
在这一刻,这个少年成名,权倾天下的特务头子,到底是在七娘子跟前露出了自己的一点心机。虽然只是这一点小事,但见微知著,他的心术,可想而知。
七娘子顿时就打消了为封绫开口,劝说封锦领养一个男孩的念头:似这样手段非凡,心机深沉的人物,自然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很多事,也不是自己可以妄加议论的。
她沉思了片刻,断然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如此,善衡也就不吝开口了。”
就毫无遮拦地将六娘子的好消息,告诉给了封锦知道。“这件事现在连皇上都并不知道,不过,能稳住这一胎,对表哥来说,终究也是有利的。”
以封锦的聪明,当然不会不知道皇上的继承人越多,他得回皇上全副心思的时间也就越早。
再说,皇上总是有一天要龙驭上宾的,如果这一天来得比封锦去世的那天更早——他多少也要为将来留下一线伏笔。稳住六娘子这一胎,于他是一拍几响,好处多多。
封锦果然眼神闪动,沉吟了半日,才道,“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安排,比让连世叔安排更妥帖一些。毕竟连世叔进进出出,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更多,很多事,他瞒着皇上,心里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
七娘子微微一笑,低声道,“就是由表哥告诉皇上,又如何呢?”
以封锦的身份,要知道六娘子有胎,倒并不是件难事。权仲白私底下告诉他,也不算是乱嚼舌根。他虽然因为自己的理由,不肯与皇上相见,但却并非因为妒忌,肯为六娘子暗地里保胎,皇上知道了,只有感动于他的宽容和牺牲。而如今后宫乱成了一锅粥,想必以皇上的心术,也不会将六娘子肚子里那个很可能是男丁的小胚胎拿来冒险,他不开口,六娘子还是可以保持低调,秘密养胎——又有了来自九五之尊明里暗里的照拂。
许凤佳出言劝说封锦,让他软化,这也是看在皇上的情面上:这个安排,几方都落了好处,都为皇上做了人情。就算皇上明知道是做作,姿态摆在哪里,他不领情也难。而能让九五之尊欠一个人情,这里头蕴含了多少好处,那也是不用说的。
封锦思忖了半晌,才点头吁了一口凉气。“善衡若是男子,子绣简直无立足地了。”
259提拔
过了正月,宫廷中反常的安静,由于太后身体不好,皇后的千秋节,众位诰命们也没有进宫请安。一时间众口纷纭,都道太后恐怕是要不好,宫中才一点都不敢张扬。
焦阁老本人在二月初终于上书乞骸骨,朝廷中也是热闹滚滚,平国公和许凤佳各有各忙,一个忙着和大老爷浓情蜜意,暗通款曲,一个忙着为皇上打点广州一带孙立泉的诸多要求,俨然成了下南洋一事的后勤大总管,反倒是内院里比较清闲。四少夫人一心一意,只是侍奉着四少爷,五少夫人也是反常的安静,见了七娘子,只有比一般人更加客气。
大少夫人更不必说了,二月里去广福观上了一次香,回头敏大奶奶又上门来找七娘子坐了坐,如此悠闲而不平静地打发着自己的日子。三个妯娌,是一个都没有为七娘子添堵,再加上许夫人出正月就去小汤山继续静养,七娘子在府中要应酬的,也不过就是太夫人一人罢了。
因为于翘婚事将近,范家人已经派人上门提亲,要行问名之礼,这一阵子也有一些琐事,需要七娘子亲自决策过问,她的日子虽然安静,但却并不太悠闲。——还有林山家的、彭虎家的都挪了位置,空出来的两个肥缺,她自然要安插自己的心腹进去,新人上任,就算有老人全心全意的扶持,总也要上上下下都打点精神,免得出了差错,又给五少夫人可乘之机。
这一日在西五间内,她将一旬内众人的报告都发还了回去,道,“上头红笔圈出来的部分,都是有疑问的,大家看了,今天下午来找我解释一下。还有几个妈妈有事没有记档的,自己记得住,下午也过来说一说,记不住就算了。”
这话虽然平平无奇,但众位管事妈妈,却是都听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事没有记档,是真忘了还好说,要是故意忘了,被这位主儿知道,别看她现在说得波澜不惊。到时候在私账上记一笔,到了年终来算总账的时候,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件一件地问了,那可是极下脸面的事。更别说问完了,没准就是雷霆手段在后头等着……因此忙都各自寻思,是不是漏了几件事没有上报,又被相关的几个别人报上去了。或者是几件亏心的事,被哪个对头打听去了,暗暗地告诉了少夫人。
七娘子又吩咐了几件琐事,“雷妈妈记得要和外头说明白,扬州天气热,我们不要太多的厚料子,倒是薄料子得多买一些,免得五姑娘到了当地,一大堆衣服是没办法穿的,那就不好了……”
“还有盛妈妈,我已经问南边的三姑太太写信,要了两个当地的妈妈过来,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你让她们没事的时候,教一教丫鬟们听说扬州话:江南一带的方言,可不是初来乍到就听得懂的。”见雷咸清家的答应了下来,七娘子又想起来吩咐盛锦家的。“没事的时候,你也逗着两个妈妈说一说老家族内的事情。有上进的小丫鬟,自然会听去的。到时候挑陪嫁,你们心里也有个数。”
盛锦家的就忙奉承,“所以说这世子夫人安排得好了,真是不知道这心肝是怎么能生得这样巧。这手段,真难为世子夫人想得出来!”
于翘嫁到扬州以后,娘家远在京城,自然要依靠族内的几房亲戚,能从两个妈妈口中多了解一下许家族里的情况,到了当地,自然也方便打开局面。而能够看透这一点的小丫鬟,自然是心思灵动,跟在于翘身边,也算是多一个帮手。七娘子这一番安排,轻描淡写,却是没有一处不透着妥当,也难怪盛锦家的要这样奉承了。
众人也都跟着道,“世子夫人的安排,那是再没得说的!”
七娘子只是笑,她漫不经心地道,“哎呀,也就是大面子上敷衍得过去罢了。还得要诸位妈妈多帮衬些,我才不会出乖露丑呢……”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子,笑着打发了众位妈妈们下去。
众位妈妈们一散尽,立夏顿时带了中元、下元等人坐在桌边,开始将诸位妈妈的报告统一誊誉抄录出来。七娘子托腮看了一会,不禁笑道,“我这一当家,每年买纸都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记得还是这么没所谓的东西,太过浪费,真是该打
“口说无凭,这也是难免的事嘛。”白露一边抄写一边笑着和七娘子唠家常。“白纸黑字,这就赖不掉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办法,是又赖不掉,又不废纸的?”
“怎么没有,这叫办公无纸化嘛。”七娘子接了一句,见众人面露不解,自己笑了半日才道,“逗你们玩呢,尽管写着吧——下元去取两个孩子的报告来我看一看。”
四郎、五郎自从过了正月十五,就已经开蒙上学。定国侯府的先生果然教学质量过硬,讲课很是有趣,甚至还画了不少图册,帮助孩子们认字,这两个孩子人又都很聪明,才一个月不到,已经认识了上百个字,百家姓也会背了。平时很爱上学,七娘子定了每隔五天休息一天,到了休息日里,还念着去找先生玩。
七娘子读了几页纸,见两个孩子离了养娘,也不过吵闹了几天,便不再惦记,而是转而和谷雨、春分关系越发密切,并且由于每天都要出门上学,生活有了重心,往常的淘气也就大为减少,不禁越发欣慰。到了半下午等孩子们和许凤佳都回来了,便安排道,“也把两个孩子带到乐山居里去,给曾祖母请安。”
四郎、五郎既然开蒙,七娘子就不像以前那样,把他们拘束在明德堂里,等闲不准外出走动。不但经常打发他们到至善堂去玩耍,也会偶然带着两个孩子,进乐山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