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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神色顿时一动。
府里的女眷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没出嫁的几个庶女,对人事毫无自主权,院子里没有什么太瞒得住的消息之外。几处院子都被各自的主人把守得密不透风,七娘子就很有信心,有一些她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别人是怎么都得不到消息的——她在五少夫人眼皮子底下将两个账房偷渡进来住了那么几天,五少夫人可不就一无所觉?当然同理,慎思堂私底下在打什么主意,七娘子也只能推断,而无法从下人们口中收到什么风声。
小黄浦的这几句话,还真是她第一次确切地收到消息,肯定太夫人私底下是有变现的举动。
太夫人年纪这么大了,哪里有背着人用钱的地方,这笔钱,不是给五房,是给谁的?
“知不知道兑出了多少银子?”她又追问了一句,却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种事,恐怕就不是小黄浦姐姐一个梳头丫鬟可以知道的了。
小黄浦脸上却顿时放出了光芒,“奴婢也没有想到,四姐居然还真打听到了!”
她又压低了几分心思。“那天也是赶巧,奴婢的四姐正在给太夫人梳头,外头就来了一个管事妈妈,看着风尘仆仆的,也没有人通报就进来了。太夫人的头发正编到要紧的地方,四姐抽不出手来,太夫人就说,‘你就直说吧,这丫头也听不懂’。那妈妈便告诉太夫人‘事情都办妥了’。”
“就在这时候,四姐觉得不妥当,就快快地将发髻编好,借口有事,退出了屋子,才合上门,就从门缝里听到了一句。‘十万两都兑成了宜春票号的票子,您点点——’少夫人您听,这不就是赶巧么?四姐也没有太当回事,听到我问,她就……”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眉宇间倒是多出了一点愧色。
七娘子心不在焉地随手拍了拍小黄浦的肩膀,“担心什么,傻丫头,还当我会敲锣打鼓地把这事到处说去?”
她却是早就已经琢磨了起来:整个许家内账,账面上的钱都没有十万两,太夫人兑出这十万两银子来,是想干什么?
她又问小黄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黄浦略作踌躇,“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听说的,今年秋后盘账的时候,四姐还听到嘀咕,说是太夫人嫁妆的进项少了些,对底下人的打赏,也没有那么丰厚了。”
一年前,时间倒是对得上的,但十万两银子的进出,可不是一本账能够遮掩得去的痕迹,没有买通蔡乐家的,是绝对做不到不为人知。而这么大的事,任何一个管事妈妈一旦察觉,也绝不敢捂着不告诉出来。
这十万两银子,是做什么用的呢?
太夫人到底知不知道五少夫人的盘算,还是,她也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七娘子不禁陷入沉思。
……………:大家晚上好~
今晚吃的是鱼头锅,汗,蛮好吃的,饭后又蒸了紫薯,不过我还没吃,我怕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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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浦带回来的线索,一时间并没有改变七娘子的生活。毕竟正月里,身为国公府主母,七娘子也实在是太忙了一点。
自从出了正月初五,一家人的年算是过完了,七娘子就按着年前送来的帖子安排,带着家里的几个妯娌,一家一家地去吃春酒。
吃春酒的习俗,是贯穿了大秦的大江南北,自上而下,从达官显贵到百姓走卒,在整个正月里都要安排春酒,请了寻常来往得频密的人家吃酒,且因为如此往返而复,在元宵节之前,总要和人家重了日子相请,因此往往还要安排多日,这样才能将客人们的日子错开来相请,如许家这样讲究的人家,年年都是定例,初五到初九,是各处去吃人请的春酒,初十到十四则是许家自己开席相请。在年前自然就开贴相邀,也定下了赴宴的次序等等,过了春酒,就以七娘子为首,几个妯娌或者各自去亲戚家吃酒,或者和七娘子一道出门,偶然也有带几个没出阁的妹妹们出去的,种种热闹,自然是难以尽述。
到了初九一大早,于翘就进明德堂来找七娘子,央求她,“今儿我和嫂嫂一块去权家听戏,行不行?”
权家占地大,每每请客,是必定要叫麒麟班的堂会,这也是京城女眷们难得听到麒麟班唱戏的机会,于翘这个大戏迷又怎么会错过?再说,说起来权家和七娘子也算是联络有亲,于翘跟她去,倒也不算是越礼。
七娘子见小姑娘一脸的亮晶晶,心头又是一软,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她点头笑道,“好,越发去问问你两个妹妹去不去。”
于翘就一翘嘴巴,“倒是都问过了,五妹呢肚子还没有好,不去,三妹还生我的气呢,也不去。”
她和于平吵架,居然也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七娘子不禁有了几分无奈,她笑着摆了摆手,道,“那你去问问祖母和母亲,若是她们都许了,嫂子就带你一块去。”
等到给太夫人、许夫人请了安,于翘居然也都取得了两个长辈的许可。四少夫人虽然也是戏迷,但奈何今天要和四少爷吃自己娘家亲戚办的春酒,大少夫人和五少夫人又都有事,许夫人过年累着了,正在潜心休养,七娘子只好带着于翘,独个儿上了马车,往权家过去了。
这小半年来,虽然她已经出面代表许家在社交圈进行应酬,但几次请客,都有许夫人这个大戏迷带队,七娘子倒乐得躲懒,这还是第一次上权家做客。其实良国公府也就在明照坊豹房胡同尽头,和许家离得不远,车行一阵,便进了二门,自然有人前来导引,将七娘子和于翘带进了内厅,众人彼此相见寒暄,自然是热闹得很。
权家占地的确要比许家宽广得多,这一次宴客规模也不小,单单是女宾就分了三四处坐着,以七娘子的品次,自然是内堂上座,由权夫人亲自款待。两人见了面,倒是要比平时都多了几分和气,权夫人握着七娘子的手,问了许夫人、太夫人的好,才按着她的肩头笑道,“从前在江南见七娘子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都成了世子夫人啦!”
众人都笑起来,纷纷道,“我们这一群老梆子里,也见了下一代的身影了。”
七娘子环顾周围,果然见得今日出席的,泰半都是担正公侯府邸夫人名分的主妇,倒显得她一个世子夫人,有些势单力孤,看来权家虽然如今地位比不上当年那样显赫,但虎老威风在,又有权仲白装点门面,面子依然不小。
她忙代替许夫人致歉。“……母亲实在是身子支持不住,不然是一定亲自过来的——她也惦记着麒麟班的戏呢!”
京中的贵妇人,很少有不爱听戏的,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又议论着,“听说今儿个崔子秀嗓子不好,未必会扮起来……”
于翘一脸的关心,已是听得住了。七娘子推了推她,她才笑着向权夫人行了礼,一下就奔进后堂去,和她年纪相仿的那些个姑娘们说笑去了。
权夫人见七娘子行动得体,举止有礼,唇边不由见了笑,她正要开口说话时,门外又有人进来报信,道,“定国侯夫人到了!”
这一下就热闹了,众位贵妇人竞相起身,权夫人亲自带队迎了出去,不多时珠环翠绕,几个垂韶小鬟当先,一路将二娘子簇拥进了内堂,众位贵妇人都上前笑着招呼,“孙夫人来了!”
二娘子容光焕发,满面春风,却是难得地带了一脸的笑,她依各府门第逐一问候过了众人,最后才向七娘子笑道,“七妹你什么时候来的,倒比我早些。”一边说,一边就拉着七娘子,坐到了自己身边。
七娘子笑道,“我也就比二姐早一些。倒是四弟妹现在还不见人影,该打。”
众人顿时一通好笑,权夫人忙道,“瑞云是早到了,只是在外头应酬客人们,恐怕要到开席了才进来。”
又忙着吩咐下人们出去将权瑞云请进来,一边和众位贵妇人说笑,众人又都以二娘子马首是瞻,就连权夫人对说起来算是小辈的二娘子,都格外客气了几分,七娘子冷眼旁观,倒是在心中暗自点头:二娘子在外的威风,倒也算得上是一偿多年来的辛苦了。
不一会,权瑞云也赶了过来,自然少不得和二娘子、七娘子喁喁细语,作出姑嫂和睦的样子来,众人也都纷纷向权夫人夸奖。“都说这最难伺候的就是小姑子,瑞云倒是有福气的,几个姐姐性子都好,又肯照拂娘家,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操心?”
权夫人一脸是笑,她慈爱地望着瑞云,“这不就是瑞云的福气了?我这辈子就是对不起这孩子,硬生生拖到了十九岁才成亲——眼看着她过得好,我这个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一边说,一边下头戏台已是锣鼓齐喧,众人一边应着权夫人,一边也迫不及待地叫丫头们开了窗户,隔着水去看戏台上的唱作。
七娘子是不惯看戏的人,对京剧更是难以品味个中韵味,只觉得吵,她吃了几筷子青菜,权瑞云就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和她走到墙角,低声谢她,“七姐体恤我。”
七娘子很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懂瑞云的意思?”
权瑞云就望着七娘子笑了笑,“我也不是那么笨的……听丫头们说,初三七姐和善久在屋里说了一会话……善久这几天,待我好了很多。”
七娘子一下就很有些欣慰起来:那番话毕竟还是对九哥起到了一点效果。
“最近读书还是那样用功吗?”她就笑着问权瑞云。“倒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拿架子,不过九哥性子太执拗了,你也要相机劝一劝,让他别逼自己太紧——”
“读书倒还是用功的,不过也不大在书房睡了。”权瑞云脸上就跃起了淡淡的红晕。“善久和我说过一些话——全家上下,也就是姐姐说得出这么贴心的话了。”
七娘子倒没有想到,九哥偏偏在这件事上没瞒着权瑞云,她一下有些尴尬,旋即又明白了九哥的用意:九哥这是在为她示恩于权瑞云了。
总是和娘家主母的关系搞得好,将来很多事上,七娘子才更有底气。
九哥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这个双生姐姐,念兹在兹,只是要达到‘等我长大,我就能护着你’的结果。
七娘子一下就觉得心头一暖,却也又觉得肩上有些沉甸甸的,似乎多了一些难言的重量。
难得有机会和权瑞云说私话,她索性和二娘子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便和权瑞云一起出了屋子,站在温暖的回廊里,低声问她,“听说太太时常给你些气受……”
权瑞云眼圈就是一红,又遮掩着笑道,“没有的事,娘就是年纪大了,脾气——有时候比较古怪。”
大太太的性子,七娘子如何不清楚?她为权瑞云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给她出主意,“现在家里能为你说话的,倒还不是九哥或者老爷,你平时多和七姨娘走动走动,她能为你在太太跟前说一句话,那比什么都管用得多。”
权瑞云低首沉思片刻,神色一动,渐渐有了了悟之色,又抬起头来谢七娘子,“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从一过门,七姐就为我说话……”
她双眼盈盈,神色诚恳,这句话说得,似乎竟是发自肺腑。
七娘子一下就觉得心底很舒坦。
前后两世,她一直没有多